刘白马到大营时候,正好赶上屠六拿下那两个乱跑的小兵。一个小兵吓得语无伦次:“大帅,大帅疯了,为了抢石头,把他们都杀了!一刀一个,大帅疯了!”
“胡扯,大帅好端端怎么会疯,我看你是真疯了。”霍二奇便是真疯了,也不能这么大喇喇说出来,何况屠六说什么也不信霍二奇会发疯。“侮辱大帅,我看他是扰乱军心的细作!把他嘴封上,听候发落。”可怜这小兵说的实话,却没人信,直接被堵了嘴,关起来了。
另一个小兵,拿下便有些费劲,真好似发疯一样,因为一直喊着金子,被封了嘴,几十个人摁着,跪在地下,眼睛还是血红的,直勾勾狠狠盯着别人,一般人看了,估计要吓哭。不过在这军营里,这种眼神反而有些不够看了。
屠六看见这杀气外露的眼神,以为他是不服,踹了他一脚,对众下属道:“你们看好了,会咬人的狗不叫,哪见过狗咬人之前还告诉别的,那必然是个蠢狗。但凡叫的狗,都是外强中干的狗东西。以后你们看见这种眼神的,别叫他唬住,这必然是个贪生怕死的东西。”
“我再问你一回,大帅怎么着了?你要不好生答了,老子亲手结果了你。”屠六凑近了,又给了那小兵一脚,直接把他踹的起不来,刘白马在一边看,估计他肋骨折了。
仍有人摁着,屠六把那小兵嘴里塞的布拽出来,等着他回应,小兵一开头,疼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道:“金子是老子的,你们谁也抢不走。”
刘白马在一边嘀咕:“那东西真厉害,这么踹都踹不醒。”
“还是个硬骨头,不想活了,成全他。”屠六话音刚落,便有一头戴红巾的副将出来,一剑直插那小兵心窝,却被个东西挡着了,那红巾副将干脆把小兵怀里东西一挑,拨出去了。
只见一块手掌长的大金块掉到地上。
刘白马从那红巾副将挑东西时候,便不敢直接看了,唯恐被迷惑。可反军众人却不知道这缘故,看见东西落地,都睁着眼睛,要看个究竟,正好把那金子瞧个满眼。当时那红巾副将就被那金子吸引了,行刑的事情也忘了,整张脸从严肃,变成充满微笑了,对屠六道:“屠将军,你看,大块金子,金子!”之后手舞足蹈起来,喊着“金子金子”,竟然跑到其他营帐里给各位将军报信去了。
刘白马头一次遇见自己不贪金子,反而去给别人报信的,不由得道:“真是奇了,这世间可真是什么人都有。”
屠六少了一只眼睛,视力却不差,自然也看见了那金子,笑起来,道:“得了这等金子,何愁霸业不成。我这等人物,此后何须屈居那康王小儿之下。”之后便狂笑起来。
不少小兵都去抢那金子,被屠六使用银枪都给挑了。不得不说,这屠六也是当真与众不同,他手下的副将们,去争抢金子的不多,争着跟屠六报喜的倒不少。
有其他将军被红巾副将吸引了出来,都直勾勾看着那金子。可能因为一块金子终究有限,这些将军暂且没什么疯狂表现,只是脸上笑容扭曲了。
“这样冷着多没意思。”刘白马生怕他们不打,把骨笛吹起来了。东厂另外两人,还在霍二奇附近,耳朵上戴着骨笛,听见刘白马的信号,长叹道:“他这是不嫌费事,要咱们把霍二奇和金子引到大营去呢。”
“说的容易,只怕没到大营,咱们两个先疯了。”
抱怨归抱怨,两个锦衣卫还是准备出手了,用小块膏药把太阳穴贴了,再抽出半透的黑绸子蒙眼。据说这膏药有奇效,能提高耳力,用了那膏药,便能让寻常人在黑绸子蒙眼之后达到盲客的程度。不过健全人猛然去当盲客,终究有些别扭。
两个锦衣卫没很多时间别扭,猛地冲出来,看准那箱子,一人一边就抬起来了,朝着大营飞奔。霍二奇还趴在箱子上,也被抬着走了。霍二奇看见两个人竟然敢沾染他的箱子,发起怒来,恨不得一跳三丈高,要跟着二人玩命。不过这二人根本不停留,只是全速朝前跑,霍二奇一跳开,就被落得挺远,刀长莫及,又没有弓箭,只得在那箱子后面发狂一样的追。
那石头迷惑人,也有些意思,寻常人迷惑了,要制服起来,比平时困难。可原本有些武艺的人,一旦被迷惑了,反而比平时好办了,因这被迷惑之后,脑子糊涂,虽然是蛮力惊人,却没有平时的机敏和防守,这霍二奇便是有些武艺的,一经迷惑,反而比平日里好对付了。
两个锦衣卫在前头跑,霍二奇在身后好似一头狗熊,虽然生猛,却也蠢笨,落地有声,在这锦衣卫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也算咬得很近了。
“这反军里头,还真有些人物,咱们哥俩这身手,虽然不如五档头,可也算是不错的了,这反军大帅,使蛮力都能追个不远不近,要是使些巧劲,咱们还真难应付了。”
“这不都是朝廷的人物,投了反军罢了。这霍二奇,哥难道不记得,不久是从前是京城的武将,当街调戏民女,被王阁老家的扶公子告到京兆尹,才去了南方的。反军用人,也不挑德行,什么混账东西都敢用,可不就显得人物多。”
霍二奇终究有些笨拙,两个锦衣卫并不担忧,飞跑同时,居然还有空聊起天来。
“朝廷里不也有许多混账东西,怎么没看见那些混账中出来什么人物。”
“你这就不懂了,是混账还能留在朝里,可见都是人物。”
大营渐渐近了,两个锦衣卫这才严肃起来,都不做声了,闷着朝前跑。大营门口有两个个守卫,这两人飞身而起,直接从一个守卫边上月过去了,那守卫正在开小差,只觉得一阵风过了,再一看,只有大帅霍二奇从远处跑来。
霍二奇一直不曾开小差,眼看着锦衣卫抬着他那一箱金子入大营,直接跟了进去。守卫见到是大帅,自然不会阻拦,霍二奇便赤红着双眼,冲入大营里去了。
两个锦衣卫,一路狂奔,来到一处开阔地,便直接把那箱子打开盖往地上一扔,大喊一句:“分金子了,快来分金子!”
大箱子里的金子当即便碰撞的叮当响,这两个人抬箱子在大营狂奔,早已引来兵士们注意,在那箱子打开之前,已经有些兵士准备把他们拿下了。但这箱盖一打开,局面马上便不同了。兵士们哪还管什么闯入者,直奔着金子而去。那金子似乎有些湿润,有些血腥的香气,这是世上最美的东西。不少人把金子贴在自己脸上,还有去啃食金子的。这些金子是在时疫病患的血水里泡过的,因而这样的行为,看的锦衣卫一阵反胃。
霍二奇也赶上来了,看见这么多人把那金子拿出来,大吼道:“谁敢动老子的金子。”这种怒吼的样子,像被抢了蜂蜜的熊。
兵士哪肯把已经得到手的金子让出来,霍二奇手里的砍刀也不是吃素了,当时便对这些兵士大砍打杀起来。这毕竟是大营,兵士们有些身手的不少,也抽刀与霍二奇对砍起来,十几个人与大帅对打,剩下的人彼此争抢金子,也不知道是谁打谁,乱打成一锅粥。
两个锦衣卫引来祸水,趁乱正好逃离。骨笛声又响,刘白马已然回到官道猎场。两个锦衣卫也奔官道而去。
刘白马已然备了三匹马,两个锦衣卫恐怕夜长梦多,赶紧翻身上马,三人朝京城飞驰而去,把那乌烟瘴气的大营,甩在身后了。
官道两旁,种着成排的杨树,初秋时候,还是枝繁叶茂的。如果从大营朝官道看去,会看见三个黑点,一前两后,在树影之间,时隐时现。
刘白马三人,一口气飞驰了大半天,在路边渐渐能看见患了疫病的流民处,才停歇下来。
“得了时疫的人,人人都避之不及,反而是确保此地没有反军的保障,朝廷无力治理时疫,反而被疫民护住了最后基业,想想也是讽刺。”刘白马等人都是得过时疫,死里逃生的人。看见沿途这些待死的病人,心里升起一种莫名感受。
“反军拿时疫做刀枪,如今被时疫克制,终日打雁,不多久便会被雁啄瞎了眼。”同行的锦衣卫恨恨道。这锦衣卫虽然自己挣扎出了性命,却把全家人都丧了,说到啄瞎眼,有一种快意的狠辣。不过终究是东厂的,这种狠辣一闪而过,很快就好像从未有过一样。
“死于时疫,死前还能叫反军怕一怕,好过死于刀兵。”另一锦衣卫,神色愉快地说。因为刘白马二人都看着他,他又开口道:“你们不用这般看我,本就是这个道理,我到现在都记得我爹叫人一砍两段,到死也得不着全尸,还叫贼人折辱尸首,真不如得了时疫,好歹是囫囵烧了,就是不烧,一根头发都能叫贼子害怕。”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找不出话来反驳,三人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