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长的什么模样,一直是件很神秘的事情,见过他们的人,要么成了叛军,要么死了。因此对于未曾遇见叛军的人来说,这是个无解的秘密。景观城的人没见过叛军,但是见过紫云城的人,这两座挨着的城池,因为机缘,有截然不同的命运。
紫云城的人死绝了,邢老汉说的时候,大家其实是将信将疑的,但是当来到紫云城的时候,大家都信了。除了排队纳贡的各位,紫云城台面上能看见的所有的人都变了。这种变化是能看得见的,说起来有些恐怖,半边脸画着一只猛虎,另外半边涂成了红色。去紫云城的一共三个人,邢老汉的小儿子,衙役冒云以及胡白兔。
原本邢老汉也该来,耐不住邢老汉的老板章五妈妈死活不放心,背着别人到胡家围墙处供奉,叫鹤娘听见了。当即答应她,不叫他父子同去。这才叫胡白兔替了邢老汉走这一遭。
衙役冒云是个胆小的,看见叛军各个没有人形,心里头默念“阿弥陀佛”数次平复心绪。胡白兔小声说道:“你是送他们上路的,怎么倒怕起他们来了。”“我,我没怕。”
“没怕哆嗦什么?”
“我冷的。”
队伍到了尽头,在艳阳底下觉得寒冷的那位打头,向叛军献礼。
“你们几个,是哪来的?”
“回军爷话,小的是紫云城下头狗尾巴村的,才由圣军教化成康国圣民。”
“狗尾巴村?”圣军最近才来到紫云城,确实攻下了一些地方,有些村子小的叫不上来名字,那虎面叛军也没多想。
看见供上来的是一个雕花铜盒,刚要打开盒子,冒云赶紧递上五两银子的孝敬:“东西残破,爷将就这收了吧。”叛军收供奉比较苛刻,并不是百姓供上来就要收起来,常有供奉交了几遍,叛军还不满意,最后灭村的事情。邢老汉二儿媳娘家的村子,就差点因此覆灭,也幸亏邢老汉亲家脑子灵光,再去送供奉的时候,先塞了五两银子,供奉还是原本的供奉,却能顺利收了。因为事情惊险,亲家详细的描述了那叛贼收供奉的场景,“看也不看供奉,两眼净盯着那无两银子,直接就收了。”
今天这是个收供奉的,也是如此,看见那五两银子,跟看见亲儿子似的,两眼盯着,嘴角弯了。看也没看,就把那供奉的雕花铜盒子扔进去了。
那盒子里是尊观音,也是用黄铜做的,撼天雷在盒子底下铺着,好像衬一样,这样的供奉,说合格也算合格,但冒云还是有些紧张。好在来献宝的百姓每个都战战兢兢,冒云那吓破胆的样子,倒还真是与周围十分协调。
这送供奉不是交了贡品就算完事,还要等到最后,这群百姓一起叩拜了国师画像,才能回去。百姓们熬了快一个时辰,才能完成这无聊的供奉仪式。如今紫云城不比从前,只有叛军及其亲眷才能长留,百姓们交得了供奉,必须一刻钟内离开,不然便是犯禁,叫人抓住的话,便要当场处决。一刻钟太短,紫云城太大,因此各位百姓几乎是疯狂奔跑,恐怕来不及离开,便要命丧于此。
送得了供奉,这景观城的几位有胡白兔相助,轻松走到城外。只是胡白兔却不走了,邢小哥拉着不让他留下:“胡爷,那撼天雷不知什么时候发作,那黑火蹊跷的很,虽然只有一铜盒,发作起来够毁了半个城,等在这里,恐怕不安全。”
胡白兔道:“放心,我去把剩下半座城料理了就走,如今天气潮湿,那撼天雷怕是等晚上才能干透了,你们且先上路,不用半个时辰,我就追上你们。”
邢小哥仍旧不放心。“你是仙姑的贵亲,又不是我们景观城的人,若是要冒险炸城,也该是我,不能叫胡爷冒险。”邢小哥年岁不大,生得跟豆芽菜似的,胆量却是不小。胡白兔心里忍不住赞叹一声:景观城的人,虽然生得难看,胆量还是有些的。
“小哥不必忧心,我自幼习武,这等小事,自问还是不怕的。你若去了,反而拖累。”
冒云认得锦衣卫里头的生瓜,听他说过胡白兔是少见的高手,虽然对于锦衣卫的能力,冒云表示十分怀疑,但后来连智捕头都如此夸赞他,冒云就不再怀疑了。
“胡爷是练家子,来无影去无踪的,咱们俩个跟着去了,成了两个累赘,还是好生先走了。走出一个时辰脚程去,再等着胡爷便是了。”
邢小哥这才不再反对了。
胡白兔走的潇洒,施展轻功,犹如蜻蜓点水一般,三两步就看不见了。
邢小哥不禁赞叹:“胡爷这人,长得虽然没什么男子汉气概,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个高手。”
冒云也道:“要不怎么老话说不能以貌取人,容易错过英雄豪杰。胡爷这么个面目的,也有正人君子。”
两个一边感叹,一边走远了。也幸亏胡白兔已然走的远了,不然叫他听见了,估计反贼也不肯炸了,直接炸了他们俩。
其实邢小哥送的撼天雷并不是主角,胡白兔手里的才是。百姓要炸了反军,是一番好意,她若阻拦了,恐怕节外生枝,因此再生一计谋,要胡白兔再拿些撼天雷,往紫云城各个屋顶上放了,这几日都是大晴天,不愁这撼天雷不干,更不愁紫云城不平。
紫云城是个好地方,但仅限于明面,这座城攻陷了没一个月。犄角旮旯里还躺着这城池真正主人们的尸骸,这些尸骸在外头看不见,因为撒了药,也闻不见,但从屋顶飞掠而过的时候,能看见每个背街暗巷里都有成堆的白骨。垒得很整齐,头颅磊成京观,长骨堆成宝塔,细小的骨头们聚成小丘。因撒了药,蛇虫鼠蚁不敢靠近,没有老鼠捣乱,这些骨头整齐如昔,吓得胡白兔差点从房上掉下来。
杀戮对于胡白兔来说,不是个稀罕的事情,但这种炫耀杀戮的展示,仍旧令他悚然。
“喜欢杀人,正好,今日送你们一起去见阎罗王。那位是管死人的头头,叫你们好好会会。”胡白兔发了狠,丢了两个撼天雷在李家大宅。
紫云城的叛军只是些分支喽啰,仗着人多枪多,残害百姓还算容易,对胡白兔这样的高手来说,这城里守卫如同筛子一样稀疏,待他离开紫云城的时候,紫云城守门的兵士,浑然不觉,还在争抢者刚刚从百姓手里抢来的干粮。
胡白兔嗤笑:“抢吧,抢吧,这是你们最后一餐了。这康军长得比景观城的人还丑。”这讥讽像风一样,几个抢食物的兵士隐约听见声音,环顾四周却不见人。
“是猫,你们神经兮兮的,带的爷都糊涂了。”
这段话之后,兵士们继续之前的争抢。
胡白兔因为心里激愤,在紫云城多呆了一个时辰,赶过去的时候,邢小哥与冒云在原地已然等了好一会儿了。
“果然回来了,我们俩刚刚还发愁怎么跟仙姑交代呢。”冒云呲着牙,有些掩不住的笑意。邢小哥与冒云勾肩搭背地站着,哥俩好一样,露出来相似的笑模样。
胡白兔道:“小哥,你爹那撼天雷若是丢的多了,也不要紧吧?”
“那得看多少,紫云那么大一座城,丢三个已是极限,若是多了,恐怕地都要震出窟窿。”
“若是丢了三十个,不会影响到景观城吧?”
邢小哥吃惊地看着胡白兔,“如何有这般多的雷?三十个,那咱们跟前这座山怕是都要崩了。景观城到外头的路得彻底堵住了。”
邢老汉手里有百十个撼天雷,虽然他对自己儿子也只说有十几个,倒也肯拿出来给鹤娘。因此邢小哥不知。
天上太阳日渐毒辣,胡白兔道:“这等天气,撼天雷若在太阳下,何时能干透?”
邢小哥抬头看天,道:“在屋里要等到夜间,若是在太阳下头,恐怕不用一个时辰。胡爷,你不是真的把三十个撼天雷摆到太阳下头去了吧。若真是这样,咱们怕是没多少时候逃出去了。”
胡白兔二话不说了,赶紧左手驾着邢小哥,右手驾着冒云,施展轻功飞速朝前跑了。邢小哥恐高,胡白兔跑得两脚离地,吓得根本不敢睁眼。又因为上下颠簸,胃内翻腾,几乎要吐。
冒云觉得刺激,还在说笑:“胡爷,咱们回景观之后,你收我做个徒弟如何?到时候我也能腾云驾雾,不对,飞檐走壁了。”
冒云和邢小哥不算轻巧,带的胡白兔满头大汗,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成人若要入我门下,须得往凤凰山拜山门,苦修三年,过五山关,历百道劫,才行。不经此道,私下学功夫,轻则筋骨断裂,重则丧命。你若要拜师,我回安平时候,带你一起回去。”
“妈呀,这是拜师还是要命,这徒弟我可不当了,留着小命好好当我的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