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平安的。”月凌惬心地笑道。
只见对面那人将剑横瞧竖瞧，盯着她一脸认真，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保天若平安，你对剑施什么法？”
“你就当它是护身符嘛，上面不还刻着名字……哎呀，总之是帮着沈将军除邪避祟、所向披靡的。”月凌对自己施的法术相当自信。
“哦。”梁潇也不多问，算是齐备了与信徒一般的虔诚。
“诶，你不是说三日后要给沈将军饯行吗？在哪家酒楼啊？”月凌半低着头，满是期待地等着他的答话。
今日婚礼上宾客太多，不曾留意，这会儿乍听人这么一说，她着实想见见这位传说中文武双全的沈将军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梁潇听闻此言，却似起了警惕之心，头微微一偏，慎之又慎般道，“你想干嘛？”
月凌见他这神情，倍感疑惑，“干嘛？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害谁不成？我为了帮你，还要屈尊和公主争宠，见见你同窗怎么了？”
话一出口，月凌顿了顿，莫名感到怪异。争宠？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呐。
“那个……而且，好歹我也算是帮了沈将军一个忙嘛，瞧瞧我帮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行吗？”
“额……”李天仙说得句句在理，这让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梁潇感到有些语塞，“话是这么说，但是，姑娘要知道……嗯……酒楼客栈鱼龙混杂，在我们人间呢，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是不会去的，尤其，和几个男子同席，更是大大的忌讳。”
嗯，就是这样，梁公子总算找到了由头，“所以，还望李姑娘，入乡随俗。”
“是这样吗？”月凌满腹疑虑未消，总觉得梁潇别有用意，但好像记得大哥他们是说过，人间确乎有这么个规矩，女孩儿家不能随便出门抛头露面的。尤其是酒楼茶肆这些喧嚷歌舞之所，稍有不慎便会惹来许多闲话。
“当然，当然。”梁潇瞪直了眼，直勾勾地点点头，恨不能发誓强调他的话有多真，但眼神里，免不了闪过一丝心虚。哎，没法子，有些话，她若是在，天若不会直言的。
“那我就听你的吧。”月凌无奈地眨了眨眼，心里头小算盘滴溜打几转，嘿嘿，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我了吗？梁潇满是欣慰地点点头，忘记了眼前的不是凡人。
三日后京城归然居
梁潇为沈天若战前饯行的酒楼是京城有名的归然居，这里虽处京城，却已靠近城外，依山傍水。因不甚富丽堂皇，那些爱摆阔绰的富贵子弟是不爱来的，少了那些喧嚣，这里是出了名的僻静，最重要的是，归然二字，有安然归来之意，于将行出征之人，是极好的意头。
梁公子特地选了阁楼上的一间雅居，桌旁便是轩窗，侧目望去，远处山光水色一览无余。除了沈梁二人，席上一道的还有杨寻。
今日梁潇一身青衫，腰间仍佩着紫竹箫，沈天若藕色素衣，手持一把丝质折扇，杨寻三年守丧之期方过几月，一时没改过来，仍是一袭白衣。
自那日圣上颁了旨，定了出征之期，他三人就已相约临行前来此。原本只是饯行小聚一番，以期来日凯旋平安。谁知道这短短几日，竟然发生了这许多的事，那一桩婚事，一时还成了全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因此这番酒还未过三巡，话早已聊开了。
“我们三个相识六年，原是无话不谈，却想不到兜兜转转，你们俩倒成了一家。”沈天若举杯，站起身来，脸色微熏，“诶，为这个可得干一杯。”
杨寻憋着笑，摇了摇头，这六年，他们三个心是有多大。天南海北无话不谈，唯独提到自己家里的事儿，寥寥数语，一笑而过。
尤其是他自个儿，都说到自幼指腹为婚的份儿上了，唯独不提岳家是谁。更讶异的是，梁潇跟沈蓠竟也不曾不多问，如今想想，这着实不合常理，当初他俩的好奇心是跑哪儿去了？
“表兄，这杯我敬你。”杨寻拿起杯盏朝梁潇那头一举，举止谦逊，面上含笑。
梁潇正了正神色，丢了一记白眼，推开眼前的杯子，冷哼几声，“少来，你三天前还想娶别人呐，如今这声‘表兄’倒是叫的勤。”
说实在的，还好他这才知道，若是早晓得了，当日修远说要娶柳朎胧，他一定早一拳打过去了，敢辜负他家表妹，别说六年，六十年的交情也不成。
杨寻赶忙讨饶，连连叫屈，“表兄明鉴，允婚之事，是我受了朎……哦不，是那妖邪的妖法蛊惑，失了心智，待幡然清醒时，话已出口，才知为时已晚，我……”
梁潇摆摆手，一脸多说无益，“我就瞧你那天不对劲儿！双目无神有气无力的。那妖邪为了前世的恩怨，一门心思想嫁你，也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倒也有几分委屈。哎……这些事儿，李天仙都告诉我了。修远，你该庆幸那时候我不知你的未婚妻是清霜，否则……”
边说着，梁潇右手攥了攥左手手腕，眼神邪魅凶狠，“我可不敢保证你今天是否还有命在。”
“李天仙？”杨寻仿佛找着了什么重点，以至于自动忽视了后半句，一点后怕的意思都没有，“你说的是月凌姑娘吗？”
想起那天，月凌姑娘忽地把手中的木簪变没了，他已是很吃惊了，可心想着应该是在变什么戏法呐，谁知后来，清霜抱怨了一句话，那姑娘竟然伸手一指，把自己身上的喜服换了，这可不是什么戏法能做到的，至少在他的认知里不是。
他犹记得当时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李姑娘究竟是仙是妖？清霜一直和她在一起，会不会有危险？可转念一想，李姑娘总也算是帮了自己，就算是妖，应该也是个好妖吧。
直到那日从竹林离去，路上清霜才告诉他，李姑娘是仙女，还不是一般的仙女，她就是传说中托塔天王李靖的小女儿，哪吒三太子的亲妹妹。
博览群书，听遍勾栏戏唱的杨寻仔细搜罗了一遍脑海中的记忆，李天王的女儿？李天王有女儿吗？莫非是陷空洞的半截观音？那不是白鼠精嘛。
不对，戏里好像还提过，孙行者上天宫告御状的时候，李天王说，他有三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年方七岁，名唤……诶，不是叫贞英吗？
清霜耸耸肩，贞英？那是被月凌抛弃的小名，她嫌弃这名字太三从四德了。据说李天王被缠得没法子，一日随玉帝到人间出游，是夜见皓月凌空，月色清冷之余竟感三分温润，便给女儿改了这个名字。但改是改了，贞英好歹算个小名，叫了这许久，冷不丁一变，都一时间改不过来，天上的神仙们总还是爱这样称呼她。
“你也知道她是神仙？”梁潇的一句话，打破了杨寻飘远的回忆，梁上隐了身的李天仙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把正在梳弄抚玩的发梢往视线里梁潇的方向一甩。
为什么要用“也”字，梁公子，作为不该知情的赌约对象，让你知道才是我的意外好吗？这话问的，倒好像自己这身份只能叫他一个人知道一样。
“嗯，清霜告诉我的。”杨寻已是万分淡然，不欲做任何其他解释。
“清霜这丫头，现下住你府上吗？”梁潇举杯与沈天若杯中酒一碰，眼却看向杨寻，轻笑嗟叹道，“你们虽是青梅竹马，不避嫌惯了，只是还没过门呐，就这样黏着，可不好啊。”
李天仙仍是坐在梁上，闲散无事踢荡着双脚，在无人看到的情形下对梁公子投以鄙夷的神色，“切，表妹都认不出来，管的倒不少。”
话虽这么说着，心里倒也明白，这是为清霜好，毕竟一个女孩儿家家的，没成婚就住在未婚夫的家中，总归不大好。这样想着，于是乎李姑娘又默默地点点头，并自动忽略了自己现如今正住在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子家中的事实。
“隔天闲了，我亲自把清霜送到你家去，好生照看。”杨寻又敬了一杯酒，一句话里满是不乐意。
“你怎么不派人把她送回家去啊？也不怕你未来岳父母着急。”
“喂喂喂——我说你们俩，攀亲叙旧地说够了没有？今天不是为我饯行的吗？”沈天若没忍住拍了拍桌子，没办法，他们聊的太投入了，自己没一句插嘴的份儿不说，简直就跟不存在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作陪的那个呐。
“抱歉，抱歉。一时激动，竟冷落了沈大将军。”梁潇正经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礼赔罪。杨寻在一旁连连笑着点头称是，忙附和道，
“我们自罚三杯，还望沈大将军莫往心里去啊。”说着往自己和梁潇二人的酒杯里斟上酒，足足饮了三杯。
“将军，可消了气了？”饮下第三杯，梁潇将空空如也的瓷杯递与沈天若一观，谦逊笑道。
“勉强，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