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他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李姑娘长叹了一声,果然,这骗人唬人的麻烦自是免不了的。也是,她早该知道,倘若叶公子是这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也就不消他们三个费尽心思筹谋半日了。
这倔脾气,也不知究竟是像了谁,分明清霜也不是这般执拗的人。难不成……是他那远在维扬的父母年轻时曾有这性子?罢了罢了,叶家上下几辈的事,她还是不纠结了,省得郁闷个没完也得不出个结果来。眼下,还是好好料理叶公子同公主这对冤家的事儿吧。
梁公子倒了杯水,谦敬递到李姑娘面前,含笑轻叹道,“月凌,看来……你今晚又得去一趟皇宫了。”
月凌回笑着接过水杯,心思飘远,又忧心起旁的事来,“哎……去皇宫嘛……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不是头一回去了。不过,那小公主的父母怕是得忧心一阵子了。常言道,病在儿身,痛在父母心上,想想……倒还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呐。”
梁公子倒不曾怎生疑虑,清霜却尤是不解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呢?”
不等月凌作什么解释,梁公子看的透彻,当即替她答道,“妹子,那可是当今帝后,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这前前后后的事,就算清棠答应,他们也不能答应啊!非但不能叫他们知道真相,连带着都不能同他们说公主这遭是为清棠病的。不然,不等这好事玉成,你亲哥可就要招来灾祸了!”
梁公子这番话,倒把清霜妹子险些没吓出个好歹来,“灾……灾祸?不是……表哥——我胆儿不大,你可别吓我。咱们不是演的一场戏吗?公主又不会有什么事。我哥他……可……不说公主是为我哥病的,又要怎么说啊?这病……总得有个得病的由头吧。”
梁公子浅笑一声,风轻云淡道,
“清霜,着什么急啊?有月凌在这儿,难道还能叫你哥哥出什么事不成?至于这病的由头嘛……邪气入侵,妖魔作乱,冤魂附体,总之只要寻不到源头的,凭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理由都成,反正就是不能说命害相思。对宫里人,对清棠,咱们需得是两套说辞,只消等这苦肉计一成功,不但清棠就范了,圣上和皇后娘娘一感动,薛红雨的事都不叫事了,这才叫两全其美呐。”
“诶?表哥,你怎么忽然能想的这样周到了?”清霜笑的一脸灿烂,也没怎的多想,顺嘴就夸了这么一句。
只是,梁公子一听他家表妹这话,面上含笑,乍一得意之余,尚且还没来得及如何嘚瑟自夸。不多时,随即又反应过来一些什么,登时微微变了脸色,“哎——清霜妹子,你说的这话,究竟是夸我还是损我啊?怎么……我听着就那么别扭呢?”
清霜妹子蹙着眉头,一脸的认真,却是总叫人难以置信,“诶——表哥,别别扭,千万别别扭。你要相信,我绝对是在夸你。”
“欲盖弥彰……你觉着我会信吗?”梁公子挑起眉头,愈是冷冷回道。
李姑娘坐在凳子上,双手托腮,正看戏似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几近便要拌起嘴来的亲表兄妹,摇摇头,心下一时间倍感无奈。他们俩都多大了,加起来,怎么也超过三十岁了,而立之年,竟然还这么不稳重,跟个孩子似地斗嘴玩闹。
哎……有时候想想吧,其实除了长得没人家正经兄妹来的像,其余的……论脾气,论性子,梁潇和清霜竟是更像亲兄妹。叶公子和小湘儿倒是都过于沉静少言,除了长相天生难以改变,其余的……他两个倒才真真像同胞兄弟。
不过……横竖都是沾亲带故的,谁像谁更不像,总也不算什么稀奇事,现下嘛……为了还天地间一片祥和,李姑娘当即制止了表兄妹俩接下来的你来我往,“哎哎哎……你们俩别掐了,大事要紧,请二位赶紧分头行事吧。”
“遵命——”李姑娘这般发了话,于情于理,表兄妹两个果然是给面子,各自间会心一笑,暗喜着抱拳拱手,越显得一副谦卑模样,心底却是都乐开了花。
梁相府里头的人如何暗里计划暂且不提,却说这京城上下的动静,一朝一夕,倒是又一片风云顿起,变了天日。才过了没几日,宫里便在京里上下街头巷道上都张贴了皇榜,悬重金以求神医救命。
皇榜之上,前因后果尽皆述明,却说是云阳公主前日里不知何故,忽得重病,日渐形容憔悴枯槁。此病既重且奇,倏忽而生,不但来势凶猛,且不论怎生把脉探询,望闻问切,皆是难知病源,一时间,宫中大小太医皆束手无策。
圣上无奈,更不舍爱女就此撒手人寰,既是宫中太医无计可施。便只得张榜,求民间神医,只望天朝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盼谁人可有在世华佗之术,妙手回春,或可解公主此疾。
皇榜上还说,若谁能救得公主性命,必有万金相筹。若是不要金银的,自可开口,力所能及着,绝不推辞。但只要公主得以病愈,就此康泰无虞,到时候,只消那治病的神医说的出口的,功名富贵,封侯分地,统统不在话下。
为防疏漏,以遗世间再世华佗,莫说是严令个州县府衙明察暗访,重金悬赏。便是早先关在那天牢里的死囚重犯,也都差人去问上一通,只要是能有本事治病救人的,凭是什么天大的罪责也可豁免,非但如此,还可封官加爵,位极人臣。
如此重金厚爵,任谁瞧了都不免心动。只是……世上从来没有白得的富贵,虽说富贵险中求,触怒龙颜的风险,却是没有几人敢冒。寻常人家也便罢了,就算瞧不好,顶多失了诊金,白跑一趟,总无甚性命之虞。
可这回却是大不一样了。皇榜之上,悬赏如此之重,便可见病势之急,圣上即将希望付与揭榜之人,倘是束手无策,惹得龙颜触怒,谁又知道到时候会有个什么结局?这可是为公主瞧病,谁不知道,云阳公主乃是圣上最宠爱的小女儿,连太子都不敢驳她的面子,说几句重话的。
太医都是选举国医术最精之人,放入的宫闱,若连太医也道“另请高明”,那谁还敢贸然揭榜?公主这病既然又怪又奇,连宫中太医都难明究竟,那必是万分凶险之症。倘若稍有不慎,怕是重赏未得,重罚先至。
若是冷眼旁观,自是赏罚与己无关,好歹还落个自在逍遥,不必担心龙颜触怒,全家身首异处。毕竟伴君如伴虎,尤其是在这般要紧的关头,什么重赏都比不过自己的姓名来的重要。因此,这皇榜上所提的悬赏虽厚,不管摸不摸得清宫里的底细的名医郎中们,却都没有一个敢揭下皇榜。
听说公主的病来的甚怪,前一日分明还好好的,第二日忽就昏昏倦倦,不思饮食,第三日卧床难起,虚弱不堪,第四日便至昏迷不醒,百叫不应,总之一日憔悴过一日。太医纷纷来瞧,有说是心病,有说是妖邪作祟,有说是千年不遇的怪症,众说纷纭,也没个定论。只有一点,太医们出奇的一致,望闻问切后,终了不免道声,“另请高明”。
众所周知,医家所谓“另请高明”,多与准备身后事无异。世间虽大,却又哪有这许多的高明可请?何况太医已是举国医术至高者,他们既言此话,只怕少有甚转圜余地。云阳公主乃圣上与皇后的嫡女,又在众皇子公主中年纪最小,因父母怜惜幼女之情,帝后二人对她尤为珍爱,如今猛然得知爱女身患重症,或将不久于人世,心中如何能不悲戚?
太医都已无能为力,宫外之人更不敢冒然揭榜。虽说自来富贵险中求,可毕竟帝王恩威难测,若是稍有差池,只怕到时富贵未至,杀孽先至。圣上与皇后见几日无人揭榜,太医连下针开药都不敢,愈发心慌意乱,除却公主之事,旁的什么也无暇顾及了。
另一头,此事的始作俑者,梁相爷府上的几位仙凡人等,却安心等着谁人上钩,说不出何等的淡然。这几日宫里宫外,云阳公主的病危的消息几乎传遍了全城,皇榜贴遍了大街小巷,上至朝臣,下至庶民,都对此谈头论尾,按理说来,叶清棠绝无不知的道理。
可既是定然知晓了,却为何这几日过去了,怎的也不见他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每日早出晚归的倒算反常,眸间忧思虽隐有得见,却也不急着想法子如何进宫见见,也不央着李天仙求个救人的方子,真不晓得他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清霜,你哥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没多着急呀?”三个人又聚在一处,月凌忍不住发起了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