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可是你亲哥啊！这天上地下的，除了你父母，谁还能比你更了解他呀？”月凌凑到跟前，略略皱着眉头疑道，接着，又双手牵起叶姑娘的手腕，却似讨好她一般柔声细语，“清霜~~~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帮我点什么吗？现在怎么一点儿也不上心呐……”
打小以来，凭是谁求恳，叶姑娘最是吃不住这一套，尤其是月凌这般从来都是热心助人不求人助的。想她堂堂一个神仙，自来人间的大小事没什么能难住她的。再说了，这古往今来，哪怕以后，由来都是凡人求神仙庇佑，哪曾有神仙请着凡人想法子的先例？今儿个这么一遭，日后究论起来，算不算是她叶姑娘的殊荣？
甭管怎么着，既然今朝这先河一开，叶姑娘自是不敢不答允的。只是……她当真已经尽力了，怎奈何智慧有限，拿她这哥哥没了办法。她这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啊，只比她早了几炷香的时间出生，脾性却是差了许多。从小啊……
诶？不对啊……这……这不是她哥哥的感情事吗？既是她哥哥的事，事关叶家，自然也该是她这做妹妹的分内事才对。怎么……月凌这么一来，几番话之下，倒仿佛说的她这个亲妹子才是个旁观客了。这怎么能是月凌求她帮忙呢？就叶清棠那个倔脾气，她这做妹妹的求求月凌都还来不及吧，怎么倒是……
罢了罢了，事有轻重缓急，叶姑娘现下暂时不想理会这些个纷乱的原因。眼下月凌既是如此热心肠，也不论分内分外的，将事就这般揽在了自己身上，她自然也是开心的。不知哥哥是哪世修来的福分，不但今生能得云阳公主垂青，还能使得月凌这般的神仙相助，为他的婚事这般上心。
清霜回过神来，方才忧思飘远，如今倒还记得月凌之前说过的话。拄着侧脸，微微撅着嘴，为自己打抱不平起来，“我哪有不上心？事关我哥的终身幸福，我就是想不上心都不行啊！可是……”
“可是什么？”月凌原是个局外之外的局外人，而今为他人上心至此，尚还毫不知悉，仍是有个只言片语便追问不休。
清霜缓缓倒了一杯茶，递到嘴边，虽没了多少热气，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吹了吹。这番毕了，倒不急着喝，再是缓缓放下杯子，长长“哎”了一声，说出的话，不像是叶公子的亲妹子，倒似个旁观者清的局外人。惯是个看破一切，无悲无喜的劲儿。
“你是不知道，就我哥那个脾气，说一不二的。而且从小到大，对人对己，事事苛求完美。这回薛家小姐的事，他是铁定觉着自己成过婚，有了瑕疵，自觉配不上公主，如何还肯答应呢？”
“可那事也不是他的错，干嘛这么迂腐呀！”月凌很是诧异，如同梁公子一般地想不明白，眨巴眨巴一双眼，期盼着清霜妹子能给个解释。
清霜妹子顿了顿声，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俨然一副老学究的姿态，半晌才娓娓道来，“李姑娘久居天上，有所不知，这个呢……就叫作……‘不虞之隙，求全之毁。’若是如我哥哥这般苛求极致的人，情到深处，便全心全意只为对方考量了。”
不虞之隙，求全之毁？嘿——这话听起来挺耳熟啊，可是……什么意思来着？月凌深思冥想了半日，越想便越觉得更是迷糊了。哎……她就说嘛，凡世间的这些情啊爱啊的，她一个自打生下来就被剥夺了这些个权利的神仙，又怎会懂得？
她只知道，甭管叶公子的这般作为是出于何等良苦用心，总之是非但没人领情感动，而且还已经深深地影响到了周围所有人。大家一个个地都为他揪着心也就罢了，云阳公主都早已是伤心不断。
叶公子为谁在考量，为谁谋什么赏心乐事乐事，李天仙是真没看出来，反正这周遭，横竖竟是没一个人心情舒畅的。单是瞧现下这一筹莫展的，一个个都光觉着郁闷了，这般的考量，无论事出何因，是何等的为人着想，还是少有的好吧。
“他这哪是为对方考量？分明就是闹的大家伙都不自在嘛！”
“诶？月凌，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比我还着急啊？”本想着不再细究，可一看到月凌这慌乱着急的模样，还是没忍住这般打趣起来。
“啊？”月凌一愣，她……很着急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着急了又怎样，还不是因为梁……诶？公主又不会真对梁潇怎样，她与叶公子相识不深，跟公主交情尚浅，清霜这个亲妹子都不着急，她干嘛这么急啊？
哼——还不是梁潇带的节奏，弄得真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一般。至于嘛，又不是皇帝已选了别人作驸马，也不是叶公子将定姻亲。这事儿，虽是多少叫人郁闷了些，可毕竟还有的是时间啊，他们一个个的，作什么火烧眉毛似地想主意？急了自己，也急了别人，倒像是大祸临头了一样。
“我……你哥这反应，谁看了不着急啊？”不知为何，月凌总是下意识地避开一切同梁潇的干系，说是避嫌也好，为着面子也罢，能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绝不说心里话。
清霜却是个一听到什么苗头便不依不饶的，既知她家表哥的心思，纵使心中也明了仙凡无果的规矩，总还是想着探问探问月凌的心事，“刚才你说……这次算是我帮你……莫非……公主又对表哥施压了？我若是出了主意，到底算是帮你还是帮我表哥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月凌将袖一摆，对此时此刻清霜还有这好奇心表示相当嗤之以鼻，“叶清霜，你可要搞清楚，你要帮的是你亲哥，还有你那未来的嫂子！”
清霜本是半瘫坐着，一听见这“嫂子”两个字，也不顾什么未不未来的前缀，当即将腰一挺直，紧赶着先撇开些攀龙附凤的心思，“别……什么嫂不嫂子的，八字还没一撇呐，这可是冒认皇亲的罪名。”
月凌头一撅，右手抬起一拍桌子，故作严肃，微微嗔怒，清霜妹子这反应，心里真格觉着叫人又好气又好笑，“叶大姑娘，你还有心情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说……叶清棠到底是不是你亲哥呀？”
“当然是了！”清霜瞪着一双秀目，乖巧认真地连连点了好几回头，以示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确信无疑，猛然惊悉李天仙言下之意当该不在于此，回过神来，又是一脸潇洒恣意般风轻云淡道，“哎呀，月凌……我说你着什么急呀？我哥再倔强，还能倔过你的法术去？”
月凌一听这话，半知半解，未曾明了清霜言下之意，却又仿佛隐隐猜度到了几分，“法术？你是说……”
清霜妹子也不管月凌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关子，这层窗户纸捅破也就捅破了，于是乎右手托腮，遥思前事，面带三分笑意得意道，“实在不成，不如你就学学那个柳朎胧，用法术让我哥当众答应公主呗！”
果是如她猜的那般。这等治标未必治本的法子，月凌不说嗤之以鼻，总也是不愿意如此尝试，再者说了，想当初……“不行不行——这样做，我岂不是和那妖邪无异了？”
月凌事事想的深远不已，清霜却似满不在意般，这会儿也不知同谁学的听话儿法，又是找错了重点，理论错了地方，“妖邪怎么了？隔世报恩，架不住人家情深意重啊，我要是杨哥哥，没准还真被她这番情意给感动了呐！”
“然后……再抛弃你自己？”月凌顺着叶姑娘的赞许，这般想了下去，也就直直地说出了口。诶？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说什么呐！”清霜一扭头，老大不乐意。她不过是稍稍表达一下同情和赞佩，哪里就到了为着感动抛弃……她自己的地步了。再说了，真要讲多感动，还当真不至于，若说柳朎胧把她自己给感动了，叶姑娘倒是相信的。
再说了，这是如果，如果！杨修远当初是答应了，那可不是因为感动。再再说了，事关自己，她又是正义的一方，哪里有为着什么同不同情感不感动就胡乱成全的道理？她是心善，可还没到善良过头的地步吧。
李姑娘左手托腮，右手捻出三指，将清霜扭到一旁的俏脸给扭了回来，调戏良家妇女似地笑说道，“干嘛呀？瞧这一脸嫌弃的，话可是你自己先起的头，怨我咯？”
清霜叫这莫名其妙的调戏楞地糊涂了心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原先想表述的意思，连连摇头解释。
“不是……我的意思是，神仙也未必就不能用妖邪的法子，甭管是人是妖还是神仙，这三界的聪明都是想通的对吧？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嘛，善意的伤害，也算是件功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