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皇后娘娘犹是不解,非等着李姑娘说个清楚明白不可。
看着皇后娘娘这一脸的求知欲,李姑娘耳畔又响起了父王当初的教诲。此时此刻,心底莫名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方才的自信相当不屑。这可不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吗?还是她自己给自己报的。
分明剜心就足以让人感动的事,为着骗下一纸婚书,以绝后患,却还得弯弯绕绕地编出个渡魂来。这次,为着云阳公主和她家那叶公子,李姑娘可算是仁至义尽,煞费苦心了。到时候,他们夫妻俩若不好好谢谢自个儿,她可不依。
“因为……因为渡魂之法,于公主虽是无惊无险,于那男子,却是需得要豁出二十年的寿命。剜心之痛,伤好以后不过留疤而已,可这二十年的寿命,却是还不回来的。”原谅她硬生生把叶公子需豁出去的寿命加到了二十年。
老实讲,原是想说十年的,毕竟这般的例子多,又刚好算是凑个整。但十年两个字刚卡在喉头,李姑娘这猛地转念一想吧,又觉得……十年弹指一挥间,好像听起来还不够多,不够狠,不够叫人感动的。
可若是多说了,说他个三十年四十年的,一来容易漏馅儿,二来,万一因着叶公子折寿太多,皇帝皇后心疼女儿,不舍得让她守寡,回头病好,却怎么也不同意这婚事了怎么办?就算回头批了婚书,人家是皇帝,皇家的女儿,惯是可以休夫的。
到时候就算公主不肯,皇命难违,也未必有计可施。凡事过犹不及,二十年……大概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叶公子若活到了八十,且算是原先寿该百载,这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嘛!要是说原该一百二十岁……于一个凡人来说,总是叫人难以置信了些。虽说叶公子……大抵应该也活不到一百岁。
“那……文音她……李姑娘,你平素居梁相府中,与那叶清棠可相熟?”皇后一时间更加迷惘了。若有法子,可叫她女儿万无一失地解了蛊术,就此长命百岁,自然是好的。
只是……诚如李姑娘所言,若是剜心,她有法子保那人无恙,自也是极好不过的。如此一来,虽说那一份恩情仍欠,可无论如何,总不至一生愧疚不安。夫妻二字,所说由来多讲恩情,其实却哪有什么恩在的,多的是情在。若到了只谈恩方能长久的时候,大抵也就初心不再,同床异梦了。
文音若与叶公子未成婚先欠了恩,却叫这后半数数十载岁月,将这般牺牲如何看待?再说了,若是叫人就此丢掉二十年的寿命,别说是驸马的尊位,就算是拿皇位去换,也未必有人肯的,叶清棠难道便当着肯依?再说,便是叶清棠肯了,却叫她与圣上这为人父母的,心中如何能过意的去?
夫妻本是同命鸟,可他如今与文音尚无夫妻名分,半点荣华未享,初见天颜,寒暄几句也未必曾有,张口便要人家舍去二十载的寿命,却如何叫她开的了这个口?这天下间,无论尊卑贵贱,统是一条命。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哪家的儿女,不是父母的心头肉,纵使皇命不可违,纵使他真肯牺牲,他的父母,又该有多心疼?
只是……这等心意虽能体谅,人生一世,却也少不了自私的时候。若是旁的事、旁的人也便罢了,可这一遭,偏是自己的女儿,更叫人难以舍下,皇后心中自是还期许着,但只要叶清棠点了头,她立时便将文音许配叶家,到时候,但只要叶清棠说的出的,无论什么千难万险,她与圣上定都肯依。
此时,最怕却是文音对他一往情深,那叶家的少年却是流水无意。一如当年的梁潇,感情事自难面前,却怕是文音此生命不好,每一遭,怕不过是女儿一厢情愿罢了。若如此,莫说是渡魂减寿,便是剜心作药引,到时李姑娘有法子可保他无事,他却也未必有那颗对文音的真心。
她可怜的女儿,自打出生前就徘徊过生死边缘,好不容易长大了,熬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谁知道一连瞧上两个少年郎,却总是因着各等缘故难偿夙愿。如今,因着后宫纷乱,边境国仇,竟还中了什么情0和谐0蛊,现下生死未卜。
是不是他们做父母的,前世作孽为曾赎罪修行,到如今落了报应,未害自己,竟是祸及了儿孙。想她那皇长孙,一出生就没了亲娘,这些年在太子府中,净是在几宫佳丽间勾心斗角地长大,怪她这做祖母的成日忙于后宫事务,自来少有照料,这些许年过去了,也不知那孩子现下怎样。
还有文音……好容易平安长到十余岁,本是该好好挑个驸马,自此成就一段好姻缘的时候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偏偏又开了这样的玩笑。这一劫,也不知她究竟躲不躲的过去,她真是枉为人母,女儿病成这样,她竟是半点也无能为力,只好暗暗哭泣。
李姑娘现下心里却是盘算个没休,到底也没曾先出个究竟来。皇后娘娘忽的如此相问作甚?与叶公子……可有相熟?问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这是打探起未来女婿的人品来了?诶?什么女婿不女婿的,这婚事,人家可还没应下呐!提都没见提过,现如今只是她这局外人在这儿空空念想罢了,万事还没个准信儿呐!
还不知道,这皇后娘娘听了她刚才的话,可是肯了顾念叶公子的真心,将云阳公主许配于他。这帝王家反复无常地可没个准儿,万一到时候,叶公子“舍了命”,皇帝皇后却嫌他命短,将来害女儿做了寡妇,不肯把女儿许给他怎么办?
三哥从前常对她说,这世上,不管多伟大的人,都是有三分自私的,有时便连神仙也亦如是。更何况,人间常说,自古无情帝王家。莫说是什么恩深似海,便是同胞骨肉之间,也常有手足相残的,皇家的人若是作出这等过河拆桥的事,完完全全有可能。
到时候,怕是只可怜了叶公子,虽说二十年的寿数其实没丢,可虽是白白承了痴心长情的由头,却是也无妄地担了这男儿命薄的声名,还落得被人嫌弃,大抵许是竟是连别人家的女儿也不肯嫁了。世间稍有些头脸人家的女儿,继室已是少有人肯了,又有几人肯作公主的后来人啊!
到时候,她若真害得叶公子如此,还白白地将个好计划搅黄了,误了这一桩好姻缘。叶公子被坑的莫名其妙,还在那儿痴心无悔呐,别的知情的人,怕是要怨死她了。到时候非但公主绝不肯依,便是清霜和梁潇,必也是对她多生轻怨之意。
坏人姻缘,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本来她一个神仙,就不该管这些凡尘的事,现在可倒好了,硬是要管,还管不好,那可真是无处诉冤去了。饶是连自己这关都过不去,怕真真却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说起来,还是都怨她。小聪明一冒上来,愈发显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分明这当面撒谎的事,她的本事同公主差不多,可怎生便是忽的计上心来,又换了一套说辞。乍一听是极有道理了,可细细问起来,却又是这般的漏洞百出。
该不会……这前番多少苦心算尽,如今竟然尽是要毁在她一句话上吧?这会儿功夫,李姑娘脑海中已然浮现出公主那张怨念的脸,清霜的声声长叹,连带着梁公子的百般不屑。若真到了那般地步,她岂不颜面尽失?
不成不成,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忙要是帮一半,怕是要害得那对有情人万劫不复了。她得想个法子,好好把话再说的细一些,定然要断绝了皇帝皇后那等悔婚绝情的念头才是。
“嗯……回娘娘,我与叶公子……因是避男女嫌疑,不过数面之缘,也没曾说上过几句话。不过……我与他妹子,倒是相熟的很。”事儿得一步步来,话得一句句说,要是上来就提什么夫妻同命的话,怕是要叫皇后娘娘多生误会,还没说几个字,一会儿便要开始怀疑起来了,这可不好。
“既是如此,你可知悉,他对文音的情愫何如?”皇后现下别的事是不关心,心念着这事才是最最打紧的。甭管叶公子那人好不好,若是他心中无意文音,便是个天上地上举世无双的人又有何用,到头来不过是剖心无用,渡魂无术,总归还是救不得她女儿的性命。
李姑娘现下得想尽办法撇清对叶公子的种种知悉,全作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般,才不会显得今日里是刻意而来,“这……娘娘,自古以来,虽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您也该明白,诚如圣上方才所言,人心隔肚皮,别人家的事,别人家的感情,我又怎么敢保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