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此时出去,怕是要牵累他人。你放心,潇儿身上有当初明空禅师所赠的辟邪符咒,潮州瘴气之地,来去无恙,他不会有事的。”
梁夫人沉吟片晌,点点头,声音轻的紧,也不知是否聊以作自我安慰,“是,是……是啊,潇儿没事的。可……那月凌呢?”
梁相爷面有难色,却仍是同夫人宽慰几声道,“她……她与潇儿一道出去,妖孽近不了潇儿的身,自然也近不了她的身,都是一样的。再说了,这回禅师便是为着收妖去的,若是两个孩子遇见了危险,禅师定能护他们的。”
“是,是。一定能……一定能的……”梁夫人双手拧着帕子,口中说的话,心里头却未必当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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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巷道
“明空禅师,跟了一路了,你当我瞎吗?”走到一条悄无人烟的巷子里,月凌终于忍不住了,身都懒得转,停下步子便对后头的明空喊着。梁潇在身旁听着,莫名却觉好笑。
跟了一路,忽然被这般点名说破,明空禅师显然脸上有些挂不住,然而,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打了招呼,“李姑娘,梁公子——”
“这里没人,有什么话,禅师但说无妨。”李姑娘懒得跟他再玩什么捉迷藏的游戏,也懒得招呼来招呼去地瞎客气。
“李姑娘,我是修道之人,请……”
明空禅师开了口,哪知道头一句便被李姑娘给嫌弃了。
“等等——你一个和尚,修道?哦~~~我想起来,你师父是个道士嘛!”
明空实不知眼前这仙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接她的话茬多作搭理,只是冷冷道,“姑娘既是神仙,便请别妨碍我降妖。”
李姑娘大抵是铁了心不肯好好说话,挑刺儿的事儿做的乐此不疲,“哎呀!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贫僧贫僧的嘛!怎么忽然我呀我的了?”
梁潇笑了笑,只觉这会儿要是半天沉默就太不合算了,“禅师……不,江公子——你就别装了,来的路上,月凌都告诉我了。”
明空暗觉不妙,却还需强装冷静,“告诉你什么了?”
梁公子剑眉轻挑,同明空禅师笑道,“你反正都犯了这许多的戒,干脆还俗算了。横竖佛理你没有参悟多少,情倒是用的至深呐。”
明空额间不觉渗出了层层薄汗,愈发地低下头,双手合十,待理了理心绪,方又抬起头来,隐隐却有几分怒气,“阿弥陀佛——梁公子切莫胡言。”
李姑娘赶忙出言劝慰,“禅师别动怒嘛!我也没说要拦着你呀,这样……反正这小蛇妖不听话,枉费你当初绕她一条命,竟然还想逃出来。我瞧禅师这金钵好像也没带,收妖大抵也不方便吧。不如……今日就让我杀了她,再驱散她的三魂七魄,也免得她日后再为祸人间——”
边说着,李姑娘边拔下鬓边的发簪,往外一甩,白光闪过,地上瞬时摔了个女子,正是那柳朎胧。接着月凌又变出一把剑,眼看就要往她喉头刺去。
明空心下一颤,担忧之余,不觉关心则乱,也不疑有他,“仙姑且慢——”
李姑娘皱着眉头,倒仍是好声好气地问道,“禅师有何见教啊?”
“她……罪不至死,不消如此……”明空沉吟了半晌,却是吐出了这么句话来。妇人之仁的不像当初那个收妖法师。
月凌轻哼一声,言语间尽是不屑,“我管这些呐!她既是妖,今日不害人,也难保明日不害人,为了防患于未然,不如杀了干净。”
说罢,作势又要举剑刺去,柳朎胧半扶着墙角站起身来,左躲右闪,几下逃窜,躲到明空身后,紧紧扣着他的肩膀,“子笙救我——”
眼看月凌提着剑又往这厢来,明空两手一拦,急急道,“仙姑——仙姑便请瞧在我的薄面上,饶她这一回吧。”
月凌嗤笑一声,并不答允,“你有何薄面,却要我轻饶了这妖孽?”
“这……我与令尊,曾有数面之缘,他……”
月凌尤是不屑,冷眼往那厢瞧了一眼,继而狠绝似的道,“我父王若在这里,更是饶不了她的。”
“当初李天王亦曾收妖邪为义女,想来慈悲心肠,定肯网开一面的。”明空找不到别的话可讲,千百年前的事也只得拿来作文章。
月凌一时有些语塞,不多时又漠然回道,“你少提那档子事。父王说了,那是他最大的败笔,打从那以后,他便下定决心,再遇见什么妖怪,绝不轻饶的。你让开,我不想误伤了你。”
明空仍是站在原处,既不作声,也不动弹,将柳朎胧紧紧护在身后。
月凌一笑,心中暗自得意,又是奚落似地同明空道,“哟!你这是不肯让啊?好——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言罢,月凌将剑尖往前一伸,明空当即伸手接住,左手登时淌了许多鲜血。柳朎胧在身后瞧的目瞪口呆,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姑娘说,子笙所做种种,皆是情之所动,或生爱,或生恨的缘故,她原先不信,可如今……却是不能不信了。
“你……”月凌亦是诧异的紧,想收回剑,却又怕伤到了他,欲前不能,欲后不可,倒显得她被动的紧了。
正当月凌万分犹疑之间,明空却忽然放开了接剑的左手,右手一伸,暗里法诀一念,却是将一旁的梁潇摄到身前,右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你快放了他!”月凌一急,提剑的手又指向前方,只是梁潇在前,却怕伤到了他,因而只得收回。
“喂——你不是慈悲为怀吗?不捉妖也罢了,怎么竟然还伤害一个凡人!”
明空左手依旧淌着血,面色有些苍白,却是得意一般道,“我知道,梁公子可不是一般的凡人。他还是仙姑的……心上人。”
“你……你别胡说!”月凌心一虚,话也有些说不利索了。往日里伶牙俐齿,到如今却只能言语“胡说”两个字。
“我是胡说,可若是李天王知道了此事,他老人家会如何对待梁公子,想来……李姑娘当该明白罢!”
李姑娘登时无语问苍天,她好心反遭怨恨也罢了,这和尚……不带那么腹黑的吧……
“你卑鄙!”
明空微微垂下脑袋,心平气和地同月凌道,“我亦不想伤人,只是……李姑娘先时还为朎胧求情,今日却怎的……”
李姑娘垂眸,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清霜容她不得,我自然要杀了她,否则……”
“李姑娘放心,朎胧不会再纠缠杨公子的。”明空显是有些着急,扼住梁潇喉头的手又紧了几分,好在梁公子争气,强作没事人一般。
李姑娘觉得,离目标更近了一步,于是乎……赶忙加紧逼问,“你又不是她,怎能替她作决断?”
明空挣扎了片刻,当即言道,“她……她以为杨公子是她当年的救命恩人,这才想着以身相许,心中却是绝无爱慕之情的。”
李姑娘本着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肯放过一个的信念,表示决不让步,“我管她有没有爱慕之情?单是有这以身相许的报恩之念,清霜也不得安生呀!”
明空也没有别的理由好说,纠结之下,只好道了实情,“杨公子并非她的恩人,她……”
“你说什么?杨公子不是我的恩人?那我的恩人是谁?”此事,月凌原没有同柳朎胧细说,如今乍一听明空如此言道,她自然倍感惊异。
“朎胧,我……”话到嘴边,明空又失了胆子明说。
柳朎胧显然很是着急,转身闪到他身前,双手晃着他的肩膀,连连问道,“你说呀!是谁?”
“当年……是我救的你,我……”
柳朎胧眼眸一沉,心间悬了三百余年的一块大石忽然落地,却说不清是悲是喜,“原来……真的是你。”
“哎——明空禅师,你现在可以放……”梁公子眼见得许是尘埃落定,想要同明空商量一句,兀地却忽觉喉头更是一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哎——”月凌见梁潇那痛苦模样,心里着实着急的很,紧蹙着双眉,声音忍不住带点哭腔,差点没真流下泪来。
柳朎胧见状,忙上前欲拉下明空的右手,却是拉扯不动,于是只得连声同他劝道,“你别伤了梁公子!他们没有恶意的,都是为了我们……”
明空当即一惊,一时未得明白,“什么?”
眼见得柳朎胧在那边拉扯,月凌也没想起动用法术,却是在一旁放起了狠话,“你快放了梁潇,不然……你俩就是在一起了我也要再拆开!”
明空一愣,还不解是什么情况,却是连忙松开了手。
“咳咳——”梁公子揉了揉喉咙,慢悠悠走到月凌身侧,微红着一双眼望着明空,“你还出家人呐!竟然暗算我!有本事别用法术,看我不打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