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公子兀地受宠若惊,也不晓得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月凌,你何时这样客气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李姑娘词不达意地说出了这句话。
“啊?”梁公子当即一讶异,知她的意思,却仍旧忍不住较真。
“额……我的意思是,我是客,你是主,自然要对你客气些咯!”李姑娘好容易说清楚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却谁知还不等李姑娘说及下一句,又见梁公子似是冷冷暗讽一般道,“从前你怎么也没这觉悟啊?”
李姑娘支支吾吾地难以自圆,总觉得自己现下这无事献殷勤的勾当,常要被扯上后头四个字,就没来由地多生出许多尴尬来,“从前不是……忙嘛!”
“哦~~~那你怎么不叫清霜帮着品鉴,倒是大老远地跑我这儿来呢?”梁公子端起了架子,心里头饶是一副翻身农奴的架势,心花怒放的紧。
都说物极必反,乐极生悲,李姑娘又是惯来不喜欢讨好的,尤其今儿个梁公子这左一句为难又一句不给面子的,一言一语,一来一去,险些没勾出李姑娘的暴脾气来,“嘿——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你倒是喝不喝?再不喝可就凉了嗷……”
“不过开几句玩笑嘛,何必那么认真呐!”梁公子边说边拿起盖碗,提盖虑叶,细细泯了一泯。就知道,跟谁打趣也不能跟李姑娘过不去,这代价……寻常人付不起。今儿个还算是好的,总是他不曾多作为难,否则……后果如何,可是当真难以预料了。
“怎么样?”李姑娘歪着脑袋,急欲知道个结果,盼着梁公子说一句好,也算是满足一下她小小的虚荣心。
哪晓得梁公子却是缓缓放下杯盏,闭上眼睛回味良久之后,才又缓缓睁开了双眼,沉闷半晌,方才犹犹豫豫道,“其实……我对茶道少有研究……”
李姑娘一挑眉,隐隐都是不屑,拆台的事……她最喜欢了,“那我倒想请问梁公子,究竟是少有,还是没有啊?”
梁公子瞪时语塞,顾及自身面子,却是拧着笑满是不悦,良久,终于是松了口,微微吐出两个字来,“没有……”
这两个字一听到耳朵里,并着梁公子那尴尬又委屈的深情,月凌原本绷着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啈……”
梁公子郁闷了,不甘心就这般颜面扫地,于是急着给自己找补,“但是你得知道,不懂……也不代表我没有评鉴的权利对不对?”
“对对对……梁公子说的都对!”李姑娘忽的又极给面子,梁潇说什么都应声说是,配合地倒让梁公子一点成就感都感受不到了。
梁公子侧身斜眼,显然已经是放弃了挣扎,只是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百般无奈道,“月凌,你是不是觉得……损我特别有意思?”
月凌斜眸,问的一脸认真,“我能说实话吗?”
“不能。”梁公子回答地干脆,不留半点余地。
李姑娘板着一张郁闷的脸,顾自喃喃道,“不说实话啊……那……挺有意思的。”
这个回答,倒叫梁公子忽然好奇了起来,“那……实话呢?”
“特别有意思。”李姑娘斜抬起头,扬起脑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从缝里,也能看得到梁公子那张俊脸正在一步步变得扭曲。
梁公子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果然,他不该对李姑娘的态度抱什么太大的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就知道……”
李姑娘收敛了笑意,尽量给梁公子留一丝最后的面子,于是转而将话题又论回到茶上头来,“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说吧,这茶到底怎样?”
“还能怎样?一个人……要把茶泡的难以下咽,也挺难的吧?”梁公子莫名生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想法。反正……他这也不算是说谎,大家彼此间这般互相怨怼,都失点面子,也算是另一种公平嘛!
李姑娘板着一张脸,对梁公子这句评价显然是相当地不满,就差没有把“不满意”三个字写在脸上了,然而一开口,语气却也是遮掩不住的不悦,“喂——本姑娘头一次为你端茶递水,你就不感动一下吗?”
“我感动了呀!”梁公子瞪大了一双眼,仿佛眼睛瞪的越大,便越能显出自己的认真似的。
李姑娘半趴在桌上,凑的老近老近,一脸期待道,“那你就不能夸我一句?”
梁公子嘴角勾起一抹笑,不刻又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夸你一句。”
“你……”看着梁公子这故作痴傻的学舌,月凌只落个哭笑不得。
“生气了?”梁潇心中暗自好笑,没来由心情却是大好。
月凌直起身子,抬手重重一拍桌子,高声冲梁潇喊道,“才没有!我的气量大着呐!”
梁公子柔声浅笑,淡然细语道,“其实……我对茶没什么太大的要求,能解渴就成,清淡些便好,你不必放这么多茶叶的。”
李姑娘乍听到“放这么多茶叶”,忽然觉察到了什么,仿佛间知悉了梁公子顾左右而言他的原因,“茶叶……啊?那……这茶是不是……很苦啊?”
“还好,比药好喝多了。”梁公子低头,笑语温润,虽不是什么好话,却叫人听着极是舒心。
李姑娘微微蹙起眉头,哀伤似地问道,“比药好喝?你这算是给我的最后一点安慰吗?”
梁公子侧眸,“你觉得呢?”
“药是难喝,可还能治病呐,茶要是泡坏了,顶个什么用啊?”忽的想到了这上头,月凌开始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梁公子见她这般怅然之态,紧赶着便上前安慰几句道,“欲速则不达嘛!头一次做的事能有多好啊?”
说起“欲速则不达”,月凌没来由回想起自己长大不就时,刚开始学法术的场景,纵不说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那也真……额咦……真叫一个惨不忍睹……这时候,心里头再默默念叨着梁公子这句话,从前也好,现在也好,这些个郁闷顿时也就释然了。
“好吧,算你会说话。”
梁公子释然一笑,楞时无话,偏有没话找话地问道,“诶?你不是说……闲着没事,来找我聊聊吗?要聊什么呀?”
“啊?哦……我……”李姑娘欲待启口,到底也不知该怎生说道。此时眼前更是莫名浮现起清霜妹子那扭曲似的笑脸,思及此处,念及此心,不得不深深地开始愤慨起来,想不到自己聪明一世,竟糊涂一时。
梁公子瞧着李姑娘那难以名状的表情,倒是摸不透其中底细,方又讶异着笑问道,“怎么了?不是随便聊聊吗?怎么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呀?”
李姑娘生怕被瞧出了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似地心虚否决道,“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打赌,呸……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就是……”
梁公子自是明了缘由,不由得偷偷暗笑,连连追问道,“就是什么?”
“我……你……”支支吾吾许久,李姑娘已是挣扎了半天,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怎样?我又怎样?”梁公子抬眸侧身,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杯盏问道。
李姑娘显然是没法好好地往下说,双目游离,脑子一片混乱,只想着此时此刻赶紧有什么有关无关的事能转移现在的尴尬话题。那眼神飘来飘去,一眼忽然瞥到了书桌旁的那架古琴,分明只是寻常,她却故作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赶忙往那厢趋步而去,抬手一遍遍地抚弄琴弦,“诶——这琴……梁潇,你还会弹琴吗?”
梁公子乖乖跟在身后走去,淡然谦逊道,“会一点,远没有清棠弹的好。”
李姑娘点点头,也没别的想头,只是就事论事地抒发起自己心中感慨来,“哦……真羡慕你们这些会弹琴的,我母亲教过我许多遍,可我到现在,还是连琴谱都看不懂,真给她丢脸……”
一听这句,梁公子没来由讶异起来,“你不会弹琴?那……去年在忘忧亭……”
犹记得去年忘忧亭的那般景象,叫公主妒恨,叫旁观者称奇。那些蝴蝶自是李姑娘法术所变,琴声亦是幻术,只是……以为她自该多少懂一点琴技,才能那般安然地作样子,全然不怕被识破,可如今看来……
“那琴是我变的,声音也是我施的障术,你忘了?”李姑娘转身抬起头,倒像是暗嘲梁公子这记性不好。
梁公子也不欲多作解释,只是极给面子地回道,“哦……你不说,我倒真忘了。我只记得,那时的场景,恍如仙境……”
“梁潇,你能教我弹琴吗?就是……别让我看琴谱,一看琴谱,我就头疼。”李姑娘忽然觉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会弹琴,在天上,母亲更是个中好手,到了人间,连那说话时常出错的小公主如今怎么也算入了门,有叶公子教导,当该不会差到哪儿去。可唯独她……这也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