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薛小姐喃喃着,如何也说不清楚。“是啊,我误了自己,终归倒是无意中玉成了这一桩好姻缘。李小姐和严公子很配,比我配多了,不……不用比,我残花败柳,名声丧尽,根本就配不上严公子。”
“薛小姐,其实我……”我没有损你的意思,虽然说,你当初眼光是真的不怎么样,丢了宝捡根草,偏生火星一起,还引火自焚了。
“梁公子不必劝慰了,我心里都明白的。”薛小姐莫名啜泣几声,鼻子一酸,眼角隐隐有清泪淌下。
“哦……”梁公子也没打算劝慰,不是他没有同情心,只是这事……他真不知该怎样劝慰,能既表明自己的无心,又不至让这大小姐再多生几许伤悲。算了,哄人这种事,尤其是哄个不太熟的人,他真的做不来的。
这辈子他也只哄过两个人,一个是清霜,一个是月凌。清霜虽是他表妹,自小他也待之若同胞,虽说上次哄她,可能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可架不住哥哥哄妹妹,天经地义啊!月凌嘛……瞧进心里头的人,自不消说,自个儿就算是再不会说话,挤破脑袋变着法儿地哄着也是该应的。
至于这薛小姐嘛……抱歉,拢共这才见了第二回,不熟。而且,她从前的遭遇吧,可怜又可气,多少同她自己脱不了干系,这种时候,实在是更难劝了。反正她现在这情况,大概再怎么劝,该伤心的还是伤心,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作这无用功呢?
月凌摇摇头,无意听这些哀怨之辞,也不知该怎生劝解,毕竟今日初见,同这薛小姐也不熟。无聊间,倒是顺着目光往那厢望去,“那便是严公子啊?诶……他和玉溱几时在一块儿的?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
有了别的话茬可以接,梁公子巴不得缓解眼前的尴尬,忙同月凌回道,“你我回京城才多久,你又不曾去御史府上拜访过,这事你怎会知道?”
“那你是早就知道了吗?那天……严公子说是来找你,所说的事……莫非就是同玉溱有关?”月凌开始思量起之前的事来。说起来,那日归然居夜宴时,梁潇心事重重,倒是丝毫不曾提及严公子寻他何事,她那时一心只在吃上,也没想着问。如今看来……莫非严公子情面托付,事关玉溱终身,才叫梁潇为难了?
说起那日的事,梁公子总是没来由地心虚,有些话,能说不能说的也不敢直说,“有关是有关,可他没跟我说实话,这事儿,我也同你一样,刚刚才知道的。”
“看起来……他俩还挺般配的嘛!严公子论品貌家世,都不知道比那赵家的少爷强上多少倍。”潮州之行来去匆匆,当时又急着将玉溱带回来,她还没来得及看看那赵家少爷是个何等样人物呐!想想倒是有些可惜。
不过,方少侠说,赵少爷自打上京赴考之后,一去再无音讯传回,也不知那家伙是生是死。好赖是玉溱认了亲爹娘,改了名姓,不然……那姓赵的生死不知,总不是要玉溱这般替他守一辈子活寡吧?
梁公子原是点点头,可转念一想,总觉得哪里又有些不大对劲儿,“别的我同意,可这相貌……你又没见过赵家少爷,你怎知道他长的就一定不及柳轩兄?”
平日里哄归哄,有些说的不大对的地方,也不耽误梁公子找找茬较较真。以他私心猜来……那姓赵的大抵应该比不上柳轩兄,只是万事眼见为实,就这么想当然耳的,恐是要失了真,难以服众的。
李姑娘扬起头,有没有理都说的理直气壮,“相由心生嘛!他人这样坏,相貌能好到哪儿去啊?”
说到“相由心生”这四个字,月凌忽然想起了促使她来尘世的那个赌。当初她可是说的“人面兽心”,还责怨赵师叔不该看脸来着。如今说起来……到底还是她输了,不过……她现在倒是不想赢了,要是赢了,那岂不……
“是是是,你说的极是!”梁公子最是会瞧月凌脸色,这种时候,多辩无益,反正是个辩不出结果的论,两厢皆有理,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迁就便是了。
“那当然!”李姑娘安心受着夸赞,反正梁潇也不知道打赌的事,管他呢!只是……这般想来,自个儿两回拿他当打赌的赌注,是不是有些……太不厚道了。罢了罢了,不想这些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李姑娘摒弃脑子里所有跟“赌”有关的字眼,关注点又开始回到薛小姐身上,然而她显是没有仔细听薛小姐之前的话,听不出她言语中的悔恨怨念,一出口的话,不免又在人家伤口上撒了点盐,“诶?我听梁潇说,薛小姐不是在找那个……张秀才吗?怎么今儿个倒是闲着,来这儿瞧……瞧风景?”
薛小姐早是心如止水,只恨无爱,再听到那人的名字,锥心之感,也大不如前了,毕竟如今她怨悔的,已是别有它事,不怨旁人,只怨她自己,“爹爹早把京城翻了个遍,他根本不在京城。”
梁公子听她语气,方觉有些压抑,莫非……她已尽知了?“你不是说,他告诉你,要来京城应考吗?”
薛红雨遥想前情,可叹自己痴心错付,竟是遇见了这么个人,她觉得自己可怜、可叹、更可笑,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她还蒙在鼓里,像个不谙世事的傻子,“你们定然都知道,却是独独没有告诉我……他早已没了科考的资格,又怎么可能……到京城来自投罗网呢?”
“你……都知道了?”果不其然,若非是对那张秀才恨极,她也不至于有这闲心倒街上闲逛,更不至于……看见柳轩兄和玉溱世妹,蓦然间有几分艳羡和嫉妒。那眼神,方才他瞧在眼里,先时不敢确信,这下算是实打实了。可叹这官家小姐,原本有能与柳轩兄相守一世的绝好机会,却是一步错步步错,偏生到了如此境地,反落个未嫁生子的轻浮之名。
薛红雨冷笑一声,似是自嘲,又似是将从前种种爱意,尽化作恨心,“知道了,都知道了……从一开始,他就在骗我,他一直在骗我……”
到了这份上,梁公子只想着劝和些她父女间的情分,毕竟眼下,对薛小姐来说,骨肉亲情才是顶要紧的,“薛世伯其实都是为你好,可……”
“是我不孝,伤了爹爹的心。怪我太傻,到如今……悔之晚矣……”薛红雨倏忽间落下泪来,滴答在怀中孩儿的襁褓之上。有些事……悔不当初,可当初,早已经回不去了,千金难买回头,何况如今,她已落到这般地步。
一个“悔”字,李姑娘听到耳里,当即一惊,仿佛这里头,自是别有旁的情愫,“薛小姐,你后悔了?”
薛小姐抬眸,早是无心听旁人言语,李姑娘的话,她也没怎么在意,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那厢的严柳轩和李玉溱,“我素来只道严二公子是个冷心冷情之人,想不到……他还有这般对人关怀体贴的时候……”
“薛小姐这话,我可以理解成……你对柳轩兄……”梁公子一阵好奇,竟是问出了本不该问的话来。
薛小姐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淡然回道,“是也好,不是也罢,从逃婚的那一刻起,我早已没有那个资格了,如今怎样……梁公子又何必深究呢?”
梁潇不禁深叹一口气,先时因着柳轩兄的缘故,对这女子少不了颇有几分不屑,如今看来,竟也是个被命运作弄的可怜人。怜惜谈不上,同情倒是更添了几分,都说红颜薄命,怕不只是因为没有人在意丑的人活多久,有时……也因为天下的坏男人太多罢。
“哎……往事已矣,如今柳轩兄也有了好归宿,你又何必为了那个不值得的人葬送一生呢?你好赖是个官家小姐,那姓张的如今不过是个亡命之徒罢了。今后,你过你的,他逃他的,这事权当买个教训,知过改过,将来……定会有福报的。”
“我的一生早已经葬送了,哪里还能有什么福报呢?”薛小姐垂眸,心如死灰。
月凌有点看不下去这副为个男人就好死不活的样,虽说她不久前也才为了男人有些……摒弃尊严。可好歹梁潇配呀!喜怒哀乐,为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人才值得,至于那个张秀才……虽是百闻未曾一见,可光听他做过的那些个事,就知道是个狼心狗肺的主。
“薛小姐,你……”为这种男人,抛丢严公子那样的人物私奔已是犯傻了,未婚生子、担承骂名更是上辈子倒的大霉,这时候了还为那个男人伤心,说什么葬送了一生,那就是大大的不值当了。李姑娘想好好说她几句,让她清醒清醒,只是还没说几个字,就听身后传来一串轻蔑似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