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姐，你……”为这种男人，抛丢严公子那样的人物私奔已是犯傻了，未婚生子、担承骂名更是上辈子倒的大霉，这时候了还为那个男人伤心，说什么葬送了一生，那就是大大的不值当了。李姑娘想好好说她几句，让她清醒清醒，只是还没说几个字，就听身后传来一串轻蔑似地质问。
“难道薛小姐觉得，嫁不了人就是葬送一生了？你的一生，没有男人就活不成了吗？”
“严……严公子……李小姐……”
薛小姐看清了来人，颤颤巍巍地称呼了一句，严公子并不搭理，李小姐则是微笑着点头示意。哎……这个男人，兀地又变得同当初那般冷傲了，终究还是因为，她不是她吧？没有怜，没有爱，有的只是当初颜面尽失的羞辱。
严二公子冷哼一声，果是饶有不屑般轻蔑道，“就为了个败絮其中，金玉尚未其外的穷酸秀才，你未嫁生子已是不值了，到现在还寻死觅活地说葬送了一生，又叫别人如何不看轻了你？”
“我……”遇见他，薛红雨总是说不出多少话来。有时因为愧疚，有时……又因为他说的确实有理，想要辩驳，总也没有什么辩驳的话可讲。
此时玉溱小姐一记眼神瞥过，严公子会意，语气总算是缓和了不少，“好了，我今儿个没想净骂你的不是。古来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早是多的数不胜数，从前的事，你原也是受人蛊惑，饶是无辜。我昔日怨你害我丢尽了颜面，却也忘了，你一个女子，遇人不淑，所受的伤害，有时比我更甚。抱歉了……”
一见严二公子的语气软了下来，薛红雨心中更是觉过意不去，“严公子不必致歉，都是我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严柳轩比梁潇更没有哄人安慰人的本事，柳宜自小懂事，从来只有她做妹妹的宽慰哥哥的时候，如今想想……倒叫他有些愧疚。玉溱端庄贞淑，虽偶尔使个小性，多半也是他诚心诚意地说句知错了便不再追究的。
可现下的情形，他是觉得没多少接着安慰的必要了，偏生玉溱现下善心大发，老给他使眼色。他知道，玉溱同薛小姐不熟，有些话，就是想说也总归不妥，那旁的月凌姑娘亦复如是。衍之该劝的，大抵早已劝过了，现在就他还能说上几句话。可是……他说这些话就合适了吗？
他跟薛家小姐从前那关系，不尴不尬的，几天前还刚给他递了休书，因是正赶上那时玉溱未允他心意，心烦意乱之下，他脾气挺不好的。眼下他自是适意了，可忽的要一改从前的态度，和颜悦色地劝人？严二公子总觉得别扭，莫名的别扭……
可，别扭归别扭，妻命大于天，该说的他还是得说。
“你也不必如此哀怨，薛世伯如今一门心思想着安排你的下半生，再说了，再不济……你不还有个孩子嘛！他跟着你长大，跟你姓薛，总不会向他爹一样让你伤心。将来你一手把他拉扯大，等他成人成才了，你的好日子自然也就来了。”
“孩子……”薛红雨忽然有些哽咽，接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熟睡的孩子。
这个孩子……当初自己有多期待，如今就有多后悔。叶家二老定是隐有察觉，知道那张安大抵不是个好人，这才苦心劝她打掉这个孩子。可她那时竟是全被一个“情”字迷住了双眼，任凭是怎样的苦口婆心都听不进去。还一门心思地巴望着等张安求得功名之后，一家三口回到娘家拜见父亲，得一个如戏文里一般的好结局。
可笑，真是可笑……父亲的爱女情深，她不曾领受，叶家二老真心以待，想为她好好地谋划下半辈子，她不肯听。却对个败絮其中其外的恶书生死心塌地，没名没分地也肯为他生儿育女。疯了，她当初一定是疯了，才会下那样的决心，时至今日，早已悔之晚矣。
眼看着严公子的话仿佛并不起半点作用，玉溱满肚子的劝慰之辞，只好由自己口中讲出来，“薛小姐，都说为母则刚，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你就算是为了他，也该振作起来啊。”
“李小姐……”看着眼前的女子这般关切，薛红雨心中禁不住有些酸涩。
“叫我玉溱便好了。其实……我从前在潮州所受的苦，一点也不比你受的少，那时候……我守着养父定下的亲事假了人，可是婆家百般薄待于我。我无父无母，半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好几次，我都想过要去寻死，幸好月凌和梁公子救了我，如果……那天我真的就这样死了，我见不到我的亲爹娘，今天……我说不定就只是九泉之下的一缕冤魂罢了。你比我幸运，至少……比从前的我幸运。从头到尾，你爹一直在关心你，你不是一无所有的。”
薛小姐震惊了，她只知道，李御史家的女儿，流落他乡，许是受尽了许多苦楚，却不知她竟然苦成这样。该是因的李小姐心地善良吧，好人有好报，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可……她呢？她一出生就是官家小姐，枉费上天给了她一个锦衣玉食的好出身，她却愣是堕落到了这个地步……
“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挺下去。”
“有什么不能挺的？你又不是穷人家的姑娘，要自讨生计，就算嫁不了人又怎样？我离开潮州的时候，本来也没想过嫁人，老死闺中又如何？总比碰到个负心汉要好。再说了……你又怎么知道，将来没人会对你真心，没人肯娶你呢？”
李小姐剖心相待，只想开解她心中苦闷，薛红雨却仍是长叹一声道，“可我如何同你比呢？令尊是当朝御史，你又是父母的独生女儿，如今，你又有严公子……”
玉溱轻笑一声，满是风轻云淡道，“严公子啊？你若想要，我还给你便是了！”
“李……”
薛红雨忙唤一声，想叫她莫要轻易言此调笑之语，严二公子却早是按捺不住了。这种玩笑，也是能乱开的？
“玉溱！”
玉溱转过头，不慌不忙地同他笑说道，“开个玩笑嘛！严二公子不会连这都计较吧？”
“我敢吗？”严公子语气中分明尽是不满，偏偏说出的话总是服了软。
李小姐抬眉，还算满意，“不敢就好……”
月凌在一旁，瞧着这两人小小吵个架都少不了眉目传情，颇觉得有些懊恼。她如今虽也不是孤家寡人，可是……这么当街打情骂俏，真的好吗？这还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李玉溱吗？驯夫有方，那一脸的恣意，简直同潮州时判若两人。梁潇不是说……严公子平日里是个极其冷情之人吗？为什么……她今日瞧来，一点都不像呢？
月凌同梁潇望了一眼，梁公子未必是会意，却和李姑娘有着一般的怨念，他们俩站在这儿，就仿佛不存在一样，“柳轩兄，玉溱世妹，你俩这是……打算招惹旁观者的嫉妒吗？”
“衍之不是一样，佳人为伴，福气更甚于我吗？”严二公子笑言道。
其实……佳人这个词，用的不是很恰当。天仙才对，不过……梁公子当日里还亲自损过“美若天仙”这个词，似乎这么说……也不恰当。哎呀不管了——横竖衍之这番得以顺遂了心意，多少总有他几分功劳便是了。只是……这邀功的话，不适合在这当口说出来。
月凌别过头去不作言语，梁潇亦有几分羞意，“说起来……那日你来我家找我，说是玉溱妹子芳心未定，寻我想法子来的，我叫你直接提亲，你还觉欠妥，如今这般……你恐是另有所图吧？”
本以为严柳轩多少会推诿否认几番，谁知道他一张口，竟是笑意满满地直言不讳，“梁兄说的很是，我先时已同李御史提了亲，他老人家也已答允了，那日到府上叨扰，只是为了……”
“为了什么？”梁潇直言问了出口，才觉许是有些不合时宜，却是已掩口不及。
严公子倒是善解人意起来，故作神秘似地伏在梁潇耳边轻轻回答，其实不过是为了避一人耳目而已，“受玉溱所托，还你和月凌姑娘一份恩情。”
一语毕后，严二公子继而又打开折扇，云淡风轻地笑说着为梁潇想好了后话，“此乃你我之间的秘密，还望衍之，莫与他人言呐……”
梁公子知道他此言是为了替自己隐瞒打赌的事，免得月凌知道生气，严兄思虑地这般周全，梁公子听来心中很是感激，连连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道，“自然，自然……”
“什么秘密啊？”李姑娘心中疑惑，不禁问出了口。
玉溱暗暗浅笑，拉了拉她的衣袖笑道，“月凌~~~都说了是他俩的秘密，人家又怎会告诉你呢？”
月凌全然蒙在鼓里，只当是严公子央了梁潇什么相关玉溱的事，见玉溱不甚在意，自己再追问，也好像挺没意思的，“不说就不说，横竖是同你相干的事，你都不好奇，我问个什么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