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公子愣了愣，好容易才听明白清霜妹子的言下之意，却是气也似地瞪着一双眼，饶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废话！柳朎胧所说的救命之恩，那可是三百年前的事，于修远来说，该是前前世都打不住了，他会记得才有鬼嘞！”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啊！杨哥哥都不记得，那柳朎胧又是如何知道，谁是她的救命恩人的呢？”清霜不依不饶，仍旧不服输。都说女人的直觉极准，这一回，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决计没有这样简单。
梁公子一下子给难住了，挠了挠脑袋，半晌才幽幽想出个由头来强作一番解释，却是自己心里头也没个底，“大抵……有法力的神仙妖怪，都有法子能看到人的前世今生、过去未来吧。当初，月凌在潮州找玉溱世妹的时候，也便是靠的这法术。柳朎胧怎么说也修炼了这么多年，有这本事，应该也不算奇怪吧。”
这话一出口，清霜妹子当场就给怼了回去，疑点重重，实在经不起推敲，“可她若是有这本事，干嘛不瞧一瞧，你究竟是不是那个三百年前伤了她的神人呢？干什么还要等月凌安慰说绝无可能，她倒在那儿成日里提心吊胆的，自己吓自己呢？”
“这……她不是说，一见我的脸，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三百年前吗？或许……这跟我是不是那个打伤她的神仙无关，跟什么前世今生的无关呢？”梁公子无意在这上头深想，毕竟事不关己，没必要事事弄得这样清楚，反正他跟柳朎胧又不熟。
“我还是不大相信。”清霜妹子蹙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不对劲儿的地方想了一大堆，却是没法子将它们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这里头有故事，一定有！只是……究竟是什么故事，究竟同谁有关，她一下子还想不到。
听柳朎胧昨日里同月凌说话的语气，她分明是不确定表哥是不是那个伤她的神人。只不过有时自己想着，觉得不可能罢了。倘若她真有个什么能看清人前世今生的大能耐，早将这里头的因果探寻个清楚，哪怕心中魔障再深，既是明知表哥只是个凡人，大抵也不会次次怕成那样了。
可事实情况摆在眼前，甭管月凌怎生劝导，这小蛇妖心对表哥的恐惧总是难减几分。从前瞧在杨寻的面子上，心中惶恐，外表却故作淡然。如今不用演戏了，单是听到“梁潇”这个名字，都能吓的一阵阵冷汗。
别跟她说什么痛心裂腑之感太甚，明知对方是凡人，却难免记起的胡话来。理虽是这个理，可但凡能确认了是与不是，只怕也不至于吓成这样的。再者说了，昨日里柳朎胧都说了“虽知这理，可不能确定，总是心有余悸”，这话一出，摆明了她定然是没法知道表哥是不是那位神人，那以此类推，自然也就无力知道人的前世了。
那既然是这样，救蛇的不知道，被救的也不知道，按月凌的道理来讲，前世今生又必然长相不同，柳朎胧是怎生确定今世的杨寻是不是她的救命恩人的呢？再有，当年柳朎胧两番受了重创，后一回更是几近生死边缘，按理说药石无灵，非世外高人恐救不得。杨寻如何救的她？
清霜妹子一下子郁闷了，这算个什么事儿啊！救蛇的不知道，被救的也不知道，按月凌的道理来讲，前世今生又必然长相不同，柳朎胧是怎生确定今世的杨寻是不是她的救命恩人的呢？再有，当年柳朎胧两番受了重创，后一回更是几近生死边缘，按理说药石无灵，非世外高人恐救不得。杨寻如何救的她？
难不成……杨哥哥前前世时，也是个会修习法术的高人？既然如此，何故还不能超脱凡世，却还要入了轮回呢？这事，清霜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这里头的蹊跷，必然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连柳朎胧自己都未必知道。
“那你还想怎样？”梁公子听了一大堆，也没心思怎生理清楚，倒是听的有些累了，默默打了个哈欠，好容易清醒了些，顺嘴接了表妹的话问道。
清霜妹子沉了声，答不出话来。她能怎么办啊？她一个凡人，跟柳朎胧的关系又这般尴尬，总不能让她直接问去吧？可是……心里头有疑惑，总归放不下。再说了，月凌都答应了柳朎胧帮她的忙，哪怕是为着月凌，总得做点什么吧？可是……倘若真的帮到了忙，回头月凌便走了，一走倒是潇洒，她却又如何对得住表哥呢？
“表哥，你有没有听过，江子笙这个名字？”沉闷了半晌，清霜妹子又忽然想起了这一茬来。
梁公子轻呵一声，开始重新思量起自己在表妹心目中的形象，“妹子，你当你表哥是什么人，还能阅遍天朝户籍不成？这名字听来平淡无奇，既不是我家亲眷，又不是什么风流名士，我怎会无端听过？”
“江子笙……是明空禅师的俗家名字。”清霜妹子说的淡然，心中却是时常暗暗思量个不休。
梁潇略有惊诧，算是比之前的漠不关心提起了一点兴趣，“哦？那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清霜妹子一拍桌子，一脸孩子气道，“杨哥哥告诉我的呀！他说……这是柳朎胧当初无意间泄露的。他原是不知道这名字是谁，可他先前上京途中，恰巧结识了明空禅师，识得柳朎胧后，也与禅师有过数面之缘，几番攀谈之下，才知道明空便是江子笙。才泄了口时，明空禅师还不肯承认呐！可是说出去的话，哪里由得他收回的，自然有人听到心里去咯！”
“柳朎胧当初为何会念叨这个名字？”梁潇开始玩味起这之间的故事，总觉得他俩的关系怕是不寻常。
“杨哥哥说，他上京时因走的是小路，夜宿深林，曾险些为妖邪所害，是明空禅师路过救的他。后来……阴差阳错，与柳朎胧谈婚论嫁时，感念过明空禅师的恩德，柳朎胧很是不屑，杨哥哥问及，她也不说。后来，有一日午宿时，丫鬟侍候她身侧，无意中听她梦里在咒骂，提到了这个名字，心觉怪异，只当是未来的少夫人还念着别家男子，才自表忠心似地告诉了主人家。”
“咒骂？她与明空禅师有仇啊！”这话才一出口，梁公子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有仇，一个修炼多年的妖精，一个专门捉妖的和尚法师，保不齐这里头的恩恩怨怨啊，当真同白素贞和法海似的呐！不——许是……还要近上一层。”
梁公子开始浮想联翩，一出相爱相杀的戏本已然尽在脑海里。犹记得当日竹林里，明空和尚忽的出现，不仅将他这个在旁偷看的，便是连月凌也兀地吓了一跳。
这时节，清霜妹子却是嘟囔着，显然对这等比喻老大地不乐意，“那杨哥哥也不是许仙呐！”
一瞧表妹恐是没来由地又吃起了闷醋，梁公子急着把方才的比喻给掀过去，“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柳朎胧昨日说，她在被那神人打伤之前，已然是遭一个初学法术的少年一记重创……”
这几件事这样一联系，清霜的思绪一下子活泛起来，“表哥……你的意思是……头回使她受了伤的那个少年，许就是明空禅师，也就是柳朎胧梦中咒骂的江子笙？”
“反正明空禅师从来不说年纪，也没人知道他今年究竟几岁，他们修行之人，不是常常能延年益寿吗？活到现在，也不足为奇。想来那时候，明空禅师还未必有这法号，一个初学法术的少年，将修行未精的小蛇妖打成重伤，逼的她走投无路，为求自保，不得不犯下害人之心，结果……不但旧伤未好，反而又添新伤，险些儿就此丧了命。这般深仇大恩，也算是刻骨铭心了。”
梁公子越思越想，越觉着自己的猜测十分有理。“可那神人也曾伤她，怎不见她梦里咒骂呢？”清霜妹子本着事无巨细的钻研精神，对此又提出了质疑。
梁公子故作高深地端起一杯茶，缓缓递到嘴边，轻轻抿了几口，又缓缓将杯盏放下，这才慢慢将心中的猜测说出了口，“两个可能，一是因她不知道那神人的名字，想骂也无从骂起；二是……仙妖有别，她不敢骂，再说了，神人伤她，是因她先有的害人之心，原是她理亏，可江子笙伤她，许无关什么善恶对错，只是因着‘降妖除魔’四个字，所以，才惹得她怨憎。”
梁公子这般说着，可心中思量的，却还有一重故事。幽思飘远地连他自己都不怎么能相信，却是便这样蹦跶在脑海中。江子笙原是谁家少年，父母双亡，因而一心修道，立誓斩妖除魔，还天下一个太平祥和，虽是多年来未有什么大的长进，倒也堪是个受人敬仰的修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