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气极,指着她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厚脸无耻的人,你最好走开,别再用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上的歪风邪气玷污了我们,若是再敢轻薄四哥,我砸你脸上的就不是一个拳头了。”
他语气愤愤,仿佛跟她有深仇大恨。
简锦解释道:“七殿下你放心,我绝无这个心思。”
楚歌心里却已认定,正要再骂,忽然响起一道男声:“七弟。”
见是四哥发话了,楚歌立马收起爪子,但仍心有不甘道:“四哥,这人分别有什么企图。”
楚辜说了句,“别冲动。”
楚歌在宫里惯是个冲性子,在宫里如此,到了宫外更难以收拾,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只好乖乖收起凶狠狠的模样,暗地里却朝简锦瞪眼。
简锦也有自知之明,虽然楚辜并没有赶走她,但也没有同意让她在旁边跟着,这会便懒得理睬她跟楚歌,自顾自朝前走了。
楚歌一看,气得直瞪她一眼,接着连忙跟上去。
简锦被落在后头,也不跟去,随随逛着。
闲逛了一会,便逛进了一条巷子口,里面灯火幽暗,店铺林立拥挤,门前灯笼隐约照见门匾,一家家青楼妓院混着墨香扑面的书馆。
青楼与书馆拢在一起,倒是正符合文人胃口。
简锦随便进了间不起眼的书馆,一踏进去墨香扑面而来,书架林立间人影寥寥,而柜台处又没有人守着。
既然门是开的,想必也是欢迎客人来的。简锦挑了个位子坐,翻看起四国史。
夜风阵阵逼入窗,混着时下花季的香味,幽幽转转间引人入梦境。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昏昏欲睡。
而此时街上仍是一派热闹。
楚歌朝身后张望,没见到简锦的人影,便咦了声,“奇了怪了,人去哪了?”
楚辜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带笑的狐狸面具,狐狸自然不带着笑,但那人却笑得盈盈婉婉,眉似远山黛,唇若朱砂红,一双眉浓密入鬓,既十分英气,又十分柔丽,令人乍眼一看难以分辨雌雄。
怪了,天下还有人长得这般模样。
楚辜总觉得这其中透着古怪,面上淡淡道:“人不是被你赶跑了么。”
楚歌摸摸鼻子,心里却心虚起来。
两人走到一处巷子口便停下。
楚歌往年也跟着他来过几回,但每回都要在这处等着,而等他回来时手上多出几本书,于是好奇道:“又给孟姐带书?四哥,如今你也是堂堂的一介王爷了,这些小事不需要亲自去办。”
“也不耽误事,”楚辜道,“你在这等着。”
说罢走进巷子,步入一间不起眼的书馆。
甫一进去,正见老板挑了门帘走出来,看到他便像是见到熟人,赶紧从柜台下面掏出几本话本,含笑递过道:“上回的话本,您家娘子看得可满意?”
楚辜接过后,又往柜台上放上一锭银子,想了想随即吩咐道:“下回再多备些。”
话罢便要走,余光忽然一瞥,便瞥到一抹人影。
林立书架后面,长案上正伏着一人。
身后是大开的窗,映着隔壁花楼的片片竹林,风拂过,徐徐吹动发梢,她静静伏在案上,一对肩胛瘦削而平直,曲线如挺竹。
她枕着侧脸对着他这边,嘴唇轻轻抿着,眉头却皱得很深,似乎梦里出现了不好的事。
楚辜虽然轻轻淡淡看了一眼,但老板立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瞧,便皱着眉头抱怨道:“又溜进来一个小贼!”
这些日子,老是有人趁他不注意时偷偷跑进来,把刚进货的新书弄得脏兮兮,买又不买,还让他怎么做生意?
说着便大步跨去,要赶人走。
楚辜不再逗留,收回视线便离开。
……
简锦做了很多色彩斑斓的梦。
她梦见在一个高中的夏天,树林掠过灼烫的阳光。
她从数学课的瞌睡中醒来,阳光洒在脸上,刺得眼睛睁不开,手肘被人一推,男生清爽的声音压低了说:“赶紧起来,老师让你回答第九题。”
又梦见高考考完,一出考场喧闹涌来,但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突然肩膀被人一拍。
她回头,他快一步走上来拉住她的手,脸上扬起快乐的笑容,“简小锦同学,考试都考完了,能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吗?”
她读研究生的第二年,他从另外一个城市来看她,来时风雪交加,黑发上全是融化了的雪渣,但是一笑,眉梢上挂着的冷意全都融化。
少年青葱的林嘉,活力张扬的林嘉,为了让她过上好生活而努力工作的林嘉……
她一一经历过,一一见证过,十年爱情,眼看要步入婚姻殿堂,最终全毁在一次车祸上。
女司机撞过来时,映在车窗上的笑容有一种得逞后的快意,面部却几乎达到扭曲,和林嘉朋友圈里的照片大相径庭。
简锦只觉得被拖入无尽的黑暗中,再次睁开眼,老板站在面前嚷嚷着赶她走。
简锦从案上慢慢撑起来,支着脑袋半梦半醒。
耳边老板仍在絮絮叨叨,实在聒噪。
半晌后,简锦才回过神走出书馆,打算出巷子再逛逛,把睡意都散开,却见前方巷子口站着两道人影。
定睛一看,正是楚辜和楚歌。
简锦睡意还没散,停了下来揉了揉眉心。
正是这空档,楚歌已看见她,认为她一直跟在身后只是不出声而已,便觉得厌恶至极,重重地哼了声,以表不满。
简锦一想到要跟这位青春期叛逆的少年打交道,顿时头疼不已,勉强笑道:“又见面了,二位殿下。”
楚歌对她意见颇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简锦本来也不打算和他说话,看到他手里搁着几本话本,便问道:“燕王也喜欢看闲书?”
楚辜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赞同,往前走了。
简锦想了想,随即跟上去。
夜色揉着花灯的亮光洒落下来,男人的侧脸被光色照得艳丽出尘,一双薄唇犹如春枝沾了露珠的樱桃,鲜泽而柔软。
这人五官柔而丽,可浑身的气息却是冷的。
隔了一会,简锦心思一动,问道:“不知道燕王生辰在什么时候?”
楚辜声音平平,但听他语气却又是认真的,“不记得了。”
简锦轻轻抿着干涩的嘴唇,“前些天玉翠斋进了一颗东海的夜明珠,又亮又圆,能把整个燕王府邸都照得亮如白昼,不过那东西价钱太高买不起,贵的买不起,便宜但精致些的如何?”
楚辜默然不语,不知是不想说话还是懒得应付,一旁的楚歌倒是嫌她聒噪,狠狠瞪了一眼。
简锦倒是被他这个眼神给逗乐了,心中抑郁忽然散开,一时神清气爽,便朝他做了个鬼脸。
楚歌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样无礼,眼睛一睁满是诧异,简锦已不再理他,接着朝楚辜道:“飞流阁里有卖养颜膏,好像是用什么花做成的,轻轻一抹把整张脸都敷上,第二天便能精神焕发,白里透红。”
楚辜正看向远处垂挂下来的花灯,目光里并没有带什么表情,只是习惯性的瞧着。
各式各样的花灯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抔土,一抹灰烬。
他问了句:“想送本王贺礼?”
简锦迟疑地点了点头。
酒馆铺子里的人声随着风轻飘了出来,裹着街头的热闹和繁华,是这日晚上京城最美妙的一刻。
简锦看见他微微垂了眼睛,从侧面看过去,睫毛浓密而长,明明是那样一副冷脸冷心的样子,却隐隐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她听见他说道:“你头上戴的狐狸面具,再去买一顶过来。”
简锦眨了眨眼,随即抚掌笑道:“这个好办,现在我就去买,麻烦,燕王和七殿下在这里稍等片刻,”她笑而抬眸,眼波流转间生出一层潋滟流光,“这样成不成?”
楚辜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看到简锦欢欢乐乐地挤入人流中,转眼不见,楚歌这才皱起眉头看向燕王,“四哥,咱们真要等这个臭小子?”
楚辜淡淡瞥他一眼,“谁说的。”
半个时辰之后,简锦才总算跑完了整条街,捧着样式都不一样的狐狸面具回到了刚才那地方,二人却已不见人影。
简锦看着怀里抱着的这堆面具,心下怅然不已。
算是明白了,燕王这是嫌她啰嗦,想着法子支开她。
简锦性格中有乐天派的一面,随即便想开了,燕王性子冷,那便冷着罢,反正左右与她无关。
但是如水人潮中,捧着一堆面具不方便,简锦思量之下索性全给了绕在卖冰糖葫芦旁边的小孩子。
到了卖花灯的摊案前,生意异常热闹。小孩大人都聚在一块,有一个小孩子哭闹着要一盏绘了怪兽的花灯,大人却嫌太贵不肯买。
她看着小孩子流着鼻涕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就把钱付了,挑了这盏灯递到他手里,小孩子仰着头抽抽噎噎答了声谢,随即跟大人回家去了。
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简锦倒是有些伤感。
她到这里快四五天了,不知道现代过了几天?父母会不会担心她?
还有她的朋友和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