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锦眨眨眼,想太多也没用,反正是回不去了,索性敛起心思,买了花灯闲逛下去。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路上没有逛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准备打道回府,却看到面前的一处集市口正聚着一堆人,气氛异常热闹。
简锦上前探看,只见集市口堆着三排高大的铁笼子,有几扇铁笼子开了门,恶臭弥散。
没有开的铁笼大多空了,有一间似乎有蜷缩着一团黑影,狼似的潜伏着,但看身形却也不像。
简锦看着铁笼子的黑影微微抽搐着,问旁边人,“这里面关了什么东西?”
“小兄弟运气好,正赶上最后一只瞎奴。”
“瞎奴?”
对方看她不懂,好心多说了几句,“就是眼睛被刺瞎了的奴才,这批货色好,专门是从古兰进过来的,不过贵嘛价钱也高,也只能看看喽。”
“眼睛瞎了,动作也不好使,买回去做什么?”
对方笑道:“瞎奴眼睛虽然瞎了,但都是被人养着训过的,就像狗儿狼似的,养了一阵后,动作比那没瞎眼的奴才还要灵活敏捷,所以价格那么高还是有很多人要买。”
简锦不由看向这些阴暗牢固的铁笼。
堆在第二排的一间铁笼剧烈晃动,铁笼里的人正伸开四肢,却被狭窄的铁笼和手脚上缠着的铁锁束缚,不能自由伸展。
被关在里面的人像冰山融化一样的速度只能慢慢动着,发出狼般沙哑低沉的嘶吼。
老板执着鞭子走到这间笼子面前,开了锁。
一个血人从里面滚了出来,又摊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从嗓子里冒出一股血。
那血喷了出来,就溅在简锦面前,她急忙退后一步,但衣袍上仍是溅开了不少斑斑点点的血渍。
简锦还记得前世看过的一则新闻,街头乞讨的孩童大多是残疾人,通过记者查访之下才知道这些孩子的背后是一个庞大的黑幕组织,专门有人将他们的腿脚打断,好让行人同情多给点钱。
老板走到这血人面前就是一鞭子,血人缓慢移动,坚定地朝某个方向爬,却愈发惹怒了老板,噼里啪啦一顿骂。
简锦看老板又狠狠抽了几鞭子,忍不住问道:“他把人打死,还怎么做生意?”
“这种不听话的瞎奴就要这样教训,死了就死了,反正老板有的是货。”
这种看客和老板视人命如草芥的观点,简锦不敢苟同。
她看着地上匍匐的血人,心中迟疑起来。
人声沸腾的长街上,有几个少年郎纵马飞驰而过,惊得柳风拂皱了湖面,一路撞翻了不少行人马车。
争吵喧闹声从街头涌到集市口,紧接着一声长啸,两三匹停在了集市口。
简锦随着众人挤在集市口,面前真被马儿蹄子扬得烟尘乱斗,几个少年郎翻身下马。
为首的少年着了一袭红袍,玉面俊美,身形颀长,但眉宇之间涌动着一股狠戾躁气,可见不是一般身份,脾气也不大好。
他到了铁笼子跟前,看到地上躺着个血人,不由用脚尖踢了踢,看到血人稍微动了动手指,不由看向老板,“就剩了这么一个?”
刚才还凶狠鞭人的老板正唯唯诺诺道:“是的,萧二公子,就剩了这么一个。”
萧玥握着鞭子垂眼看地上的血人,见他还在动,脚掌便狠狠踩上去,挑着眉笑问道:“给爷剩了这模样一个货色。”
他笑盈盈的,却听得老板两只腿都在打颤,不敢抹额头上的冷汗,“奴奴才不知道爷今天会来,要是知道……”
萧玥似乎听惯了这种说辞,不耐烦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就这个。”
老板道了声是,赶紧让人将这个瞎奴抬起来。
“谁让你抬起来的?”萧玥心中却有更好的主意,“把他脖子套上,拴在马后面。”
说罢转身又上马,问身后的同伴,“咱们跟段七约在了哪儿?”
同伴勒马上前,“就在前头的丹楼。”
萧玥眉心皱了起来,“那地方我都去腻了,今儿个不去了,你们去凑热闹吧。”
说着掉马要走,同伴忙拦住道:“诶这回不同,前几天刚来了一批瘦马新货,嫩得很,段七说滋味还不错。趁着今天,咱们就去尝尝呗。”
萧玥无聊的转了转眼,从人群里瞥到一抹影,不由笑起来,挑得一双浓眉愈发狭长,“成,不过这回咱得再带一个人去。”
同伴一愣,“谁啊?”
萧玥勾唇一笑并未回他,而是骑向人群。
众人见他过来纷纷退让三舍,简锦看到他目光一直往她这边转悠,心下不由跳了跳,忙低头混入人群中,却不知什么时候几个奴才把周围的去路都堵住了。
简锦无路可躲,只好抬眸看他,萧玥已骑马到她面前,唇边噙着笑,少年的面庞昳丽秀艳,可眉眼间的躁气压都压不住,“简锦你躲什么躲?”
他又啧了声,笑了起来,“瞧你这眼神,盯我似个怪人,怎么不认得我了?”
简锦自然认得他,这人叫萧玥,是萧家的人。
如今萧家的资本在世家里头算拔尖的,既靠着老祖宗留下来的名声和家财,宫里头又有一位长房姑娘做娘娘,皇恩浩荡,盛宠隆恩,萧家子孙不论资质如何,都能在朝堂上捞着一个好的官位,但也有例外。
眼前这位萧二公打小就混迹在女儿堆里,长大了只晓得姑娘家裙底的胭脂香,对读书仕途一概不伤心,就算被他大哥抓进了书房,却只认得焚书坑儒这四个大字。
在人次辈出的萧家,萧玥毫无例外是个异类。
萧玥却不这样认为,反而他觉得这种潇洒恣意、鲜衣怒马的日子才是人间最乐之处,素日里常带着一群纨绔子弟在街头纵马玩耍,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日子久了,也跟常混迹在酒馆欢场的简锦得了些交情,但说到底两人也没有多少好,此番萧玥如此纠缠,估计是有什么心思。
简锦道:“认得,只是刚喝了点酒,眼神不大好使。”
萧玥见她脸色微红,不由笑道:“我看你身边也没个奴才,正好跟咱们先去吃一杯酒,就在咱们常去的丹楼。”
简锦推辞道:“不成不成,再喝下去我就醉了。”
“怕什么?”萧玥倒是奇怪她今日的敷衍,嗤笑了声,“素日也不见你少喝了,今天邀你去,你若真喝得走不动了,我差几个奴才送你回府就是了。”
简锦道:“那是以前,现在我大哥突然管得严起来了,就今天出来也是求了好几回才应下的。”
她看萧玥脸色不佳,补充了几句道:“也不是我不给你这面子,只是你也知道,我大哥想来说一不二,他立下的规矩,我打死也不敢破。”
萧玥好笑起来,目光却在她脸上转悠了几圈,“以前没见你多听简照笙的话,怎么现在跟换了人似的……”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朝她倾身而言,眉眼秀俊的脸庞也压了下来,唇角勾着的笑一下子映到她眸底,“或许不是你大哥的缘故,估计是看上哪家良家女子,做个样子罢了。”
简锦确实是被他目光里的躁动所迫,只觉在劫难逃。
她正想着托辞,萧玥却是没了耐心,使了个眼色让随从堵着她去了丹楼。
丹楼是京城众多花楼中极不起眼的一座,但里面的姑娘大胆而风骚,很得客人欢喜,所以常日里生意非常红火。
简锦被稀里糊涂拐了进去,上了顶楼一间屋子。
屋里有位素白雅裙的少女抱着琵琶唱曲儿,旁边桌上围了一圈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们。
一推开门,香炉暖流一股脑扑了过来,简锦脑袋越发晕了,却听有人喊道:“来了来了,萧二坐这。”
有人眼尖,一下子看到了简锦跟在后头,笑道:“哎呦这不是简二公子,这几天去哪了,怎么不见你人影?”
简锦随随挑了张座,“前几天病了。”
萧玥又按着她肩,迫着她面朝一个人,又朝对方说道:“这人就是常常跟你提及的简锦简二公子。简锦,这是段太守的儿子段七。”
段七见她生得眉眼如画,心生好感,不由凑到她旁边,端着杯满了的酒过来,酒面倒映出这人歪瓜裂枣的相貌,“怪可怜的,如今可好些了?”
简锦知道段七的身份摆在那,不好惹,悄然侧了侧肩膀,“好些了。”
段七一脸笑眯眯想再靠近,简锦便借着倒酒的理由故意洒了酒,溅了他袍子满是斑斑点点的酒渍。
简锦佯装哎呀了声,忙不迭替他擦拭,却又撞翻了一杯酒,这回袍子全湿了。
简锦急忙道歉替他擦拭,段七这人偏生不知羞耻,一把抓住她的手嬉皮笑脸地问,“简二公子想怎么补偿呢?”
简锦赶紧把手抽出来,“明日赔你一套新的。”
“哪等到明天,就趁现在陪我去换一身新的,怎么样?”段七对上众人暧昧的目光,更笑得大声了,接着要朝简锦凑过来。
简锦皱皱眉头,心想这人竟还不去换衣服,眼看着段七又要凑上来,正要躲忽然从旁伸出来一只手,将酒盏往段七脸上一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