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周庄晓梦迷蝴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如今,二哥把这两者混淆在一起,脑袋糊涂了不成?
流珠不由困惑地看着简锦,伸手往她额角一探,反被拉下来,简锦握着她的手,说道:“二哥都是为了你好,这些话都是经过我再三思量的。”
二哥要是真能这么清楚,简家老坟都要冒青烟了。
流珠有些好笑。
二哥真是糊涂,整天都在想什么啊。
别说是她跟燕王素未相识,就连甄侯府跟他也是八竿子打……
不对啊。
流珠突然想起来了。
之前二哥被接回来的时候,大哥曾经私下里说过一嘴,说是二哥能被找回来,多亏了燕王,燕王啊。
原来是这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是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能小瞧了,说不定其中就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流珠心里有些慌了。
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燕王对她产生了某种心思?
可别啊,一个无赖泼皮够她恼的,再来一尊人人避而远之的煞神,她还要不要活了?
简锦看她的表情,已猜上七八分,放缓声道:“三妹,你想清楚了吗?”
流珠立马打了个激灵,抱住她的胳膊道:“二哥我答应你,我以后肯定不见燕王,连他身边的人,我都躲得远远的。”
简锦听了这话,这才笑开来嗯了声,接着又道:“第一件事说完了,咱们该说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
还有什么事?
流珠愣了眼。
哪有这么多事可说的?
“你老实告诉我,”简锦手里的灯忽明忽暗的,照着她的脸,也照见简流珠的脸,“隔壁的沈家公子是不是和京兆尹林琮有过节了?”
流珠惊讶地睁大眼,一时没回上她的话,好一会儿才结巴道:“二,二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简锦也不想问这些。
可是没办法啊。
之前大哥去找过林琮三四次,次次都被搪塞,显然林琮已经不把大哥放在眼里,不把甄侯府放在眼里。
如果男人真喜欢一个女人,这份喜欢里必然包含了他的尊重。
他对她的尊重,对她至亲骨肉的尊重。
林琮对流珠的喜欢,明显是建立在美色之上。
小白文里他是遇到了燕王才没有得逞,现在却不一样,没有人来收拾他,所以接下来他做的事情,简锦也不知道。
为了防患于未然,避免林琮做出对甄侯府不利的事,她必须先解决掉这个麻烦。
“二哥,你可别说出去。”流珠慌了,一时等不及简锦说话,先抱住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哀求。
“二哥不说出去,不过你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简锦含笑揉了揉她的头,眼神温柔,“这样二哥才能帮到你。”
是啊,二哥是她最亲近的兄长,从小就护在她前面的至亲。
夜风里透着凉意,流珠鼻子一抽一抽的,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是前几天沈家公子与诸位好友沿街游玩,正巧林琮坐轿出行,有个百姓无意冲撞了他的大驾后,胆子小跑了。
沈家公子不凑巧就站在旁边,可怜做了替罪羊,当街被林琮怒斥教训不说,还被抓到京兆尹府里挨了二十个板子。
流珠既心疼又生气。
她气的是林琮这厮,打着冲撞他轿子的幌子,行的却是小人之事。
这二十个板子,分明意在警告,意在耀武扬威。
流珠想起沈家公子躺在床上的模样,擦擦眼泪,不安道:“二哥,这事你知道了,大哥他知道么?”
连二哥都知道,大哥那里……
她不敢想象。
大哥虽然品性温和,但是深受老儒家教养,门第观念根深蒂固,根本不允许自家与一门商户结为亲家。
简锦说道:“他当然不知道,因为我也是刚刚猜到的。”
流珠动作一滞,啊了声。
简锦笑着点她鼻子:“你可真是个小糊涂,你眼睛这么肿,不是哭过了还能是什么?”
流珠更不解:“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他的事?”
他,就是沈家公子了。
“我和大哥都好好的,咱们府里也没出什么事,”简锦说道,“你又是从沈家回来的,那么只能是为了沈家公子的事了。”
流珠听了她的回答,非常诧异。
她跟二哥关系很好,但是这样也不可否认,在她心里,二哥其实是一个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公子哥。
既然肚中无墨水,也就自然没有什么缜密的心思。
可是眼下二哥这番话,却是让她有些颠覆过去的认知了。
二哥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简锦仿佛猜透了她的一点小心思,笑着道:“至于林琮这个人,你也不必诧异我知道。因为早在我回来时大哥已提到过他,后来我也叫双喜去打听过。也就打听出了他似乎正在纠缠着你。”
说到这里,她伸手将她轻轻揽着,扬眉笑道:“他也不先打听简二公子的名号,岂是浪得虚。你是我妹妹,他缠着你,我就提着棍子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她这话虽说得豪气,可流珠却是误解了,脱口道:“二哥,你不要冲动。”
简锦笑道:“你以为我要直接提着大刀去吗?你二哥还没有傻到把自己的命白白地送给人家。”
流珠语滞,愣愣道:“那二哥,你想要怎么教训他?”
至于怎么做嘛。
徐徐图之,步步谋划,不急不急。
简锦看着她,笑眯眯的,先问道:“信不信你二哥?”
目光非常真挚。
流珠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会儿母亲刚去世,她独自在花园里默默垂泪,这时候眼前多出了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手心里有三块绿豆糕,她抬起眼,二哥就笑眯眯地弯起眉眼,声音脆脆道:“妹妹,给你吃!”
后来二哥留给自己一块,给了她两块。
两人并排坐在一棵刚刚发芽的柳树下,屁股底下是松软的泥土,整个花园弥漫着各种花香,她一口口吃着,眼泪也跟着掉。
二哥赶紧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替她擦拭,一边说:“妹妹不哭!”
回忆真是美好。
流珠看着面前眉眼清透的二哥,声音轻轻的,却也柔柔的,“我当然信你了,二哥。”
这个给了她两块绿豆糕的孩童。
这个喊了十几年妹妹的少年。
这个用拳头打跑她夫子的人。
是她的哥哥啊。
她又怎么能不相信呢。
流珠看着她,轻轻地笑了。
简锦也跟着一笑,灯火映衬下,露出白晃晃的牙齿,“二哥肯定不让你失望,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而这豪言壮语下的真相却很残酷。
简锦没有告诉流珠,其实她还没有想出整治林琮的办法。
但有一点,她看过小白文,提前知道剧情,虽然现在整个剧情的走向混乱而诡异,但她没有感到丝毫胆怯,反而信心满满。
简锦始终相信,上天让她穿越到小白文里的世界,自有它的用意。
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她曾经陷入沦落异世的惶恐与迷茫,远离家人的苦闷,可是渐渐的,她感受到了整个甄侯府的好意。
简家兄妹视她为至亲。
双喜待她真挚热情。
屋子里院外的丫鬟奴仆,个个都笑脸盈盈,充满了脉脉温情。
保护他们,这才是上天的用意。
……
就在简锦动脑筋的时候,甄侯府就收到了两份帖子。
一份是燕王楚辜。
另外一份,则是萧玥。
光天化日之下,守门人不禁打了个寒噤,急急忙忙把这两份烫手的帖子送入了简锦屋子里。
双喜愤愤甩上桌:“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玥不必提。
而楚辜呢,因为欢喜寺的事,双喜更不待见他。
虽然他是王爷,他背后有陆家撑腰,他一个眼神扫来就能弥漫一片煞气……
但是谁要欺负主子,谁都不能好过,他日日夜夜都在梦里念叨着这人的祖宗八代。
但双喜显然记性不好。
楚辜的祖宗八代是咱们这大晟王朝历代英武能干的皇帝,生前收尽百姓爱戴,百年后更是流芳百世,牌位供奉在宗庙里,当成神灵一样对待。
简锦忍笑,点头道:“对,都不是东西!”
可是很快的,双喜一下子垮下了肩,唉声叹气道:“这两个主都不好伺候,咱们不好推辞啊。”
其实推辞容易,抱病在家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但简锦不想这么做。
以前在大学里学习马克思这门选修课时,她常常坐在最后排睡觉,有一回睡醒,正好听见老师讲到一句话。
这话大概说,事出反常,但其本质必然回归规律。
眼下就是这么一个理。
萧、楚二人同时递来了帖子,这是很反常。
可是想想他们的企图,谜团也就解开了。
简锦轻轻抽出桌上搁在底下的一份帖子,看着上面落款,问他道:“为什么要推辞?”
双喜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二爷,您想啊,上次您就是在萧二公子的局上被带走,这次他可能会故技重施,把您藏到更偏僻的地方也说不准。”
简锦听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燕王呢?”
“燕王更麻烦!”双喜语气加重,“他整天拉着个脸,天生就晦气,您要是坐在他对面,指不定被他怎么盯着,之前他又害二爷那么多次,说不定盯着您的时候心里就商量着害人的法子。”
简锦被逗乐了,点点头道:“也许最后后我是被他盯死的。”
“呸呸呸!”双喜嫌这不吉利,紧紧皱着眉头,“二爷您快跺跺脚,把这晦气赶紧给散去了。”
简锦拗不过他,好笑地跺了几下脚。
双喜眉头这才送下来,可没过一会儿又紧紧拧了起来,他哀叹道:“二爷,可是这两位爷的帖子,咱们都没法拒绝。”
总算是明白了。
简锦笑着点点头,孺子可教啊。
双喜却误会她脸上的笑容,眼睛一亮,问道:“二爷想到什么了吗?”
简锦伸手点点桌上两份交叠的帖子,说道:“你看看这两份的日期。”
双喜一看,惊讶得睁大眼睛:“竟然是同一天!”
原本他还愁着,自家主子要赴两个人的局。
现在他该苦恼,时间如此紧迫,怎么在一天之内安排两场局。
而且,那两位主子……
一位脾气火爆,说一不二。
一位是常年冷着脸,赫赫有名的煞神。
双喜真想仰天长叹。
都不是好惹的货!
“这可怎么办啊,二爷!”他苦着脸道。
简锦端起茶饮了一口,动作从从容容的,一点也不急迫。
双喜见她这样,心里更难受更紧张了,她却将茶盅放下,语调慢悠悠道:“不急不急。”
不急?!
她怎么能说不急?!
双喜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简锦笑着揉揉他的头,语调轻快道:“因为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双喜眼睛一亮,眨巴了好几下,咽了好几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什什什么法子?”
看他这么开心,简锦弯起眉眼,说道:“三个人一起玩啊。”
三个人?
二爷的意思是……
让燕王和萧二爷待在一块?
煞神和小霸王这两个人要是碰了面,简直就是火炉和冰块撞到了一块啊!
双喜顿时哀嚎:“爷,你这是什么鬼主意啊?!”
这是鬼主意吗?
简锦不自觉摸了摸下巴。
不觉得。
她不觉得这这样不好,反而这样才能把她想要解决的事情,都一口气解决了。
“以一对二,双管齐下,你不觉得你家主子很聪明吗?况且,”简锦唇角弯弯,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光,“要是再凑一个人,咱们仨就能凑成一桌麻将了。”
这画面,想想就觉得热闹。
简锦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双喜却是要掉眼泪了。
这什么跟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