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厮磨了会儿时间才动身出宫,楚辜将简锦送到甄侯府门口就走了,而简锦站在大门口望着他骑马离去的背影,鼻尖忍不住一阵酸涩,垂垂头,转身进去了。
从这次以后,宫里再也没有消息传来,简锦也没有告诉别人皇上跟她说了什么,而楚辜似乎对此也并不在意,整日都在处理公事,闲暇之余就往甄侯府送些小玩意儿。
虽然因为楚辜在皇上面前开恩求情,甄侯府才免遭灭顶之灾,但这并不代表简照笙能够接受楚辜,不能拦着他往府内送东西,但是每次送东西的人一走,简照笙就有意无意地提醒简锦一番,时间久了,简锦不禁觉得好笑起来。
不过她还是能明白简照笙的顾虑,毕竟现在楚辜一人独揽朝中大权,皇上对他也颇为器重,想必过不久太子的位子就要落在他身上。
而在楚辜册封太子之前,有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皇城。
深夜,馆驿。
楚辜姗姗来迟,进了大厅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对方见到他起身拱手道:“燕王殿下。”
楚辜颔首落座,缓声道:“凤王千里迢迢从古兰赶到皇城,如此急迫,不知是为了何等要事?”
薛凤闻言一笑,开门见山道:“来接两位公主回家。”
楚辜听得他这话冷了脸色,直接沉声道:“我们这里只有一位古兰公主,你只能接她回去。”
薛凤似乎早料到他会不肯放人走,并未露出不悦之色,耐心道:“燕王有所不知,其实皇室有一位公主沦落民间,直到前不久才找回来,而这位公主正处在你们大晟的京城,是甄侯的第二个孩子,姓简,叫简锦。”
“若是本王不想放走她,你要如何?”楚辜的语气可不善。
薛凤微笑道:“燕王若是不舍得简锦,以后可以到古兰来见她,何必要做这个坏人让她恨上一辈子?”
楚辜道:“本王不放便是不放,没有其他的可能,还请凤王请回。”
见他仍是不改注意,薛凤也起了些脾气,沉声道:“燕王在这件事上独断专行也便罢了,毕竟您与简锦情谊深厚,难免多为她考虑,可是您对待咱们古兰的另外一位公主可就不地道了,好歹当初也是公主与我派遣重病助燕王铲除逆贼,现在燕王大患已除,又无后顾之忧,就擅自将公主禁足在你们大晟的皇宫里,既不让她四处走动,也不让她回古兰,燕王这样做怕是有些过分吧。”
楚辜冷笑道:“她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但若她是刻意接近简锦想带她走,本王只能如此做。”
“公主与简锦血浓于水,何来刻意一说,我看是燕王心虚多疑,不仅将公主囚在了宫里,更擅自扣留简锦在大晟。”薛凤反驳道。
楚辜冷冷道:“一派胡言。”
薛凤道:“既然我们都争执不下,不妨叫简锦亲自做主,她若是想留下来,本王一定不会勉强她,而她若是硬要走,燕王也没有理由再扣押她。”
楚辜脸色愈发铁青,只道:“天色晚了,凤王还请早点休息吧。”说话人已经掉头离去。
随从忙询问薛凤:“王爷,这……”
薛凤凝神楚辜远去的背影,摆摆手,嘴角浮出一抹微笑:“不必着急,他这般态度定是知道自己留不住人。”
随从点头应是,也就没再说话了。
翌日,馆驿往甄侯府投去了请帖,邀请简锦去茶楼一坐。
简锦注意到投帖子的主人是古兰凤王,印象里对这号人物没有什么印象,但既然是从古兰来的,肯定之前已经和受到古兰和薛定雪的风声。
简锦深思过后决定去赴宴,但是到了大门口才发现站着一排侍卫,他们将她拦住,说道:“今日京城内出现诸多命案,凶手尚在潜逃,王爷担心公子的安危,特意命奴才等在此把守,也请这段特殊时间,公子少走动为妙。”
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简锦还是能听得出楚辜的意思,这分明是要将她禁足起来。
楚辜突然对甄侯府采取措施,这让简锦觉得惶恐,心想他是不是知道她跟皇上的协议了,可是他的反应又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思来想去,简锦仍是没有个定论,心里也明白就算硬闯也闯不出去,索性放弃赴宴的念头,回屋睡了个回笼觉。
但简锦万万没想到的是,一觉醒来,外面的世界几乎天翻地覆。
踏踏踏的马蹄声震动一整条长街,长戈盔甲随着士兵矫健的步伐发出粗糙的摩擦声,整个京城一下子没了往日的热闹喧嚣,今天此刻只剩下战场上的肃杀凝重。
简锦被关在府内,不知清楚外头的情况,但是不知是不是预感作祟,心下十分不安,好像马上发生要大事了。
她在屋内待得十分不安稳,赶紧起床穿了衣服,到外头去探看,正巧隔壁院里流珠夫妇也打开了屋门,三人一块去了府门口,远远的却见大门紧闭,简照笙正站在台阶上走来走去,步履慌张,脸色焦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见到他们来了,立马拧眉道:“先别出去。”
流珠好奇,不禁问道:“哥哥,到底外面出了何事?”
简照笙对此却是讳莫如深,只道:“现在外头正不安宁,你们先回屋去,我在这里守着便是。”
简锦与流珠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事情的古怪。
眼下气氛越来越凝重,而门外边的动静愈发大,似乎聚集了千军万马,这一切好像就是针对甄侯府而来的,简锦对流珠道:“三妹你还怀着孕,不如先回屋去,这里有我和大哥守着,出不了什么事的。”
流珠却是急了,“外头都这样了,我肯定也歇息不了,咱们是一家子,你们在这里守着,凭何我不能?”
言下之意是铁定要守在这里了。
简照笙道:“胡闹!你们都通通回去,没我的吩咐都不许出来。”
说着下人已经要将简锦和流珠带回屋。
简锦上前道:“大哥……”
简照笙看着她,打断道:“你也一样赶紧回去。”
正在说话,大门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喝止,刀剑摩擦的动静一瞬间消失不见,似乎门外没了人,但随后就想起了叩门声,简照笙深思了会,随即吩咐下人:“开门。”
“大哥!”流珠忙叫了声,担忧道,“会不会有诈?”
简照笙深深的叹了口气,“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为今之计也只能开门迎客。”随即招呼管事去把门打开。
简锦却拦着道:“大哥,我去开门吧。”
虽说出头鸟最难当,但是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有某种预感,门外的人和事都与她密切相关。为了家人好,她还是亲自去一探究竟。
简照笙闻言皱起眉头,正要呵斥,简锦已经先行一步,将大门打开了。
两扇门缓缓启开,露出一张久别重逢的面孔,眉宇英挺,气质温润,见到简锦便是温和一笑,乌黑的眸子灿若星辰。
简锦却注意到薛凤身后站满了乌泱泱的士兵,装扮与大晟的士兵不一样,整体看上去又透露出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这支士兵显然是从别国千里迢迢奔过来的,突然来到大晟京城,又来到她家门口,来意却是不明。简锦看着他,不确定地问道:“你们这是?”
薛凤在她面前坦荡荡微笑道:“你不来赴我的宴,我只好来找你。”
“你身后的士兵……”简锦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只是她不去赴宴而已,至于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吗?
薛凤这时候也担心身后的士兵将她吓着,故而放缓声音,缓缓说道:“他们是来迎接你回家,包括我也一样。”
回家?是回古兰吗?
简锦想到此心下失笑,她倒是糊涂了,竟然忘记薛凤一直都是古兰人,只是她从来不知道的是,薛凤在古兰能混到这个位子,还能调遣这么多的士兵。
不过俗话说来者不善,简锦到底不敢掉以轻心,想了想就问道:“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接我?”
薛凤岂会察觉不出她这般警惕的态度,心下不免有些苦涩,愈发柔声道:“我如今已是古兰的凤王,但在你面前,我认识从前的凤吉。”
他不提从前的事还好,一提起来,简锦就忍不住想起前世的事,他定然也是清楚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急忙忙地走了,如今寻来又是这般心虚作态。
简锦到底是不想面对他,但也不想古兰的士兵惊扰了甄侯府内的人,就道:“能不能暂且让他们退下,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商量。”
薛凤却是垂眸将她凝着,眼眸深邃乌黑,缓缓问道:“那你可想好了是回还是留。”
简锦迟疑地点点头。
薛凤看着她,直接说道:“那你这就随我进宫,与圣上禀明一切。”
简锦却有些为难,“这事我不想让楚辜知道。”
薛凤闻言冷笑道:“你既然做好了决定,注定会让他知晓,就算不是现在,也瞒不了几天。”
“我知道。”简锦心下苦涩不已,轻声道,“可是我想能瞒几天是几天。”
薛凤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不禁问道:“你既然舍不下他,为何还要回古兰?”
简锦垂下眸,只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然而听到这话,薛凤心内骤然起了一股酸涩的苦意,无奈地看着她,半晌才幽幽道:“简锦,那你心中可还记得我?”
简锦闻言,鼻尖就起了一股酸意,笑笑道:“我当然记得你,从前你叫凤吉,如今你更是古兰的凤王。”
薛凤身形不动,眼神却愈发凌厉迫切地盯着她,“那林嘉这个名字呢,林嘉你还记得吗?”
简锦垂下眸:“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在撒谎。”薛凤一把抓起她手腕,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撒谎时候是什么样子吗?你撒谎的时候习惯性眼睛往下看。”
两人还站在大门口,这样拉拉扯扯不合适,简锦想要摆脱开他,但是拗不过他巨大的力气,只能无奈道:“凤王,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凤却是道:“只要你一刻不说出心里话,我便一刻不放开你。”
“你在做什么!”
简锦还没有说他,简照笙就看不下去,直接上前走到薛凤跟前,看到一看到他的长相吓了一大跳,惊得只顾着指着他。
薛凤微微笑道:“好久不见,甄侯。”
“你是凤吉,你怎么会在这里?”简照笙无比诧异道,“你又为何能这么多兵马进城,是疯了不成?”
薛凤正要回话,远远的就已经响起一阵马蹄飞踏的声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楚辜带着神策军纵马而来,大氅裹着男人结实的身躯,脸上冷冰冰的,满是风霜雨露,刺骨的很。
简锦看到他,心里一提,忍不住上前几步,却是把薛凤狠狠拽回来,低声道:“你想清楚了?”
简锦闻言,刹那间顿住脚步。
简照笙却是瞧不透他们拉拉扯扯在干嘛,索性插入二人之间将薛凤拉开来。
这时候楚辜已经骑马停在府邸门口,古兰的士兵没有薛凤的指示,只在街道两侧等候,并没有拦住他。
楚辜翻身下马,身后一群神策军立马簇拥上来,他快步走上来,眼神一直勾在简锦身上。
站在她面前的简照笙略有察觉,脚步微动,立马挡住他灼热的视线挡住,随即楚辜目光一转,看着薛凤时才彻底冷沉下来,语气也十分不善,“凤王未经允许便带着古兰大军擅自进城,本王不懂凤王的用意,还请您解释清楚。”
薛凤更不想让,直视他乌黑冷沉的眸光,一字字缓声道:“昨夜燕王不允薛某的请求,薛某只好带兵亲自来接公主……”
楚辜骤然打断:“这里没有你所谓的公主,还请凤王注意你的言辞。”
薛凤亦是冷笑道:“燕王光堵住我一个人的嘴巴没用,现在古兰皇室都知道有一位沦落在外多年的公主,若是此番薛某不带公主回去,整个皇室都不会同意。”说着脸上冷意更深,“说起来薛某倒是想问问燕王,长公主千里迢迢来到你们大晟做客,你们却擅自将她囚禁起来,薛某若是再不带兵进来,只怕你燕王就要无法无天了。”
对他这番言论,楚辜冷冷道:“满口荒唐。”
薛凤闻言竟是转过头看住简锦,一字字问道:“那你信不信我所说的?”
骤然被他问话,简锦有些怔愣,一时没能答上话。楚辜更是索性将她拉到身后,拧着眉头冲他道:“不关她的事。”
薛凤好像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无法不笑道:“一切都因她而起,又怎么能说与她无关?”
话罢也不管楚辜将简锦藏在身后,就对着她的方向撩开袍子缓缓跪了下去,俯首磕了头,随后又抬头看着简锦,说道:“就算您再不想认,也无法否认您血液里流着的是古兰皇室的血脉,当日先帝与皇后拼死将您保下来,忍心将您送出宫十几年,如今古兰内乱已定,公主是时候回乡认族,以慰先帝皇后在天之灵,公主……”
“住口!”楚辜无法再接受他继续妖言惑众,直接冷喝一声,神策军立马上前围住薛凤。
而眼见自家统帅被围困住,古兰大军也迅速地抽出长剑,纷纷直指一群神策军,以及发号施令的楚辜。
瞧着眼前这一幕,简照笙有些缓不过神,神色还是怔怔的。
而刚刚还守在府邸门口的下人更是吓得直接躲到门后边去了,周围俱是死寂,愈发不敢喘气。
虽然被乌泱泱的古兰大军指着,神策军却个个都面不改色,冷若冰霜,而楚辜瞧着跪在地上言辞恭敬的薛凤,更是冷笑道:“这里是大晟的京城,不是你们古兰人能为非作歹的地方。牵一发而动全身,凤王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薛凤亦是面不改色道:“也请燕王尊重简锦的意见,不要再逼着她。”
楚辜自然是不信他这话,眸中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正要回答,冷不防衣袖被人紧紧一拽,回眸看去竟是简锦面色煞白地揪住了他。
她双眸闪动不定,嘴唇更是紧紧抿着,楚辜瞧她一眼便察觉出不对劲,心下顿沉,此刻却仍是接受不了,更不给她一点说话的机会,骤然回头狠狠盯住薛凤,竟是眼中带着血丝,目眦尽裂的样子,将怒火都牵引到始作俑者的身上,一字字道:“你分明是在胡说八道。”
薛凤却是看着他身后面色渐渐发白的简锦,竟有些微笑道:“燕王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简锦,她到底选择哪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