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瞒了什么?”苏薇听得萧云晞的话,转头看向他,随即又看向卢训。
“卢训并非大齐驻守阳淮关的主帅,他们的主帅杨朔杨将军,在十日前帮助洛央国抵御川都国军夜袭的时候,中箭坠马而亡,死在了川都国将士的手上。”萧云晞冷哼了一声,眼看卢训眼中巨大的震荡,他只是沉声继续说,“川都军射杀了大齐主帅,这件事情,本该立即呈报往西境和帝都。可是,川都国的宣武将军出钱收买了这位飞虎将军,让他压下了所有的事情。”
川都国和洛央国交战只是他们两国之事,大齐能做的,也只是从中调停。
可如今有大齐的将领死在了川都国军队的手上,这件事情,就要重新考量了。
伤我军民,如犯我国土。大齐对于这样的事情,素来都看得十分严重,若是在他们这些使臣到来之前这件事情已经上报到了西境,只怕今日到这安中城的,就不是他们,是傅老将军的军队了。
“卢将军想来也知道此事瞒不了多久,这几日都在这种地方醉生梦死呢。”萧云晞复又看向卢训,“如今时候到了,卢将军就随我们往行宫走一趟吧?”
“你以为,就凭你几句话,老子就会束手就擒?”隐瞒之事被几句话拆穿,卢训面色一沉,眼下也不去考量这个自称“本王”的人到底是谁了,他握紧了手里的长刀,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眼前不过两个毛头小子,他想从这里逃出去,简直是太容易了!
然而,还不等他挪步,原本靠外的一排轩窗突然全数被撞破,几个身着软甲的神武军腰上系着绳索,手里提着短剑,从窗外跃了进来。
“卢将军若想反抗,尽管试试。”南庭带着人自萧云晞和苏薇身后进来,他将手里的长剑一横,挑眉看着目瞪口呆的卢训。
骤然被这十余名着甲提剑的将士团团围住,卢训只需稍作估量,便知自己即便是想反抗,此刻也只是穷途末路了,他本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现在也只能束手就擒。
南庭和神武军反绑了卢训,先行押着他离去。
萧云晞唤了苏薇,带着她出了花楼,走在长街上,慢悠悠往驿馆去。
萧云晞在小摊旁买了烤串,随手将一小块银子递给了满面油光的老板娘,说了句不用找补了,把老板娘乐得直夸他长得好看。
“若是卢训供认,你们就有和川都国谈判的把柄了吧?”萧云晞将热腾腾的烤串递给苏薇,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本王听阳淮关的驻军说起过,杨将军是在打马去救身陷敌营的洛央国将士时,被川都军士误杀的。”
“不管是不是误杀,杨将军死在他们手里是事实,这么一来,我们就有了谈判的筹码。洛央国害怕川都强军压境,可川都国现在想来也不想,大齐举兵来西荒吧?”苏薇接了烤串,略作思索,缓言到。
只要卢训招供,交出证据,这场和谈的局面就会瞬时扭转。
甚至他们现在都不需要卢训马上交出证据,单凭这件事情,川都国的使臣在之后只怕都不敢再像先前那么嚣张。
“谈不好,会打仗吗?”萧云晞默了许久,眼看就要走到行宫旁的驿馆了,他顿住了步子,转头问苏薇。
“这件事,微臣也不好说。即便是解了洛央之困,齐军主将之死也是件大事,如何决断,全凭傅老将军和陛下的意思了。”苏薇叹了口气,虽说杨将军战死的事情,可以解了他们在和谈上落下风之困,可这齐军战死,本就是另一件需要诸多考量的大事。
依照陛下和傅老将军的脾气,这件事情大齐必不会善罢甘休,可偏偏现在川都国又在举办千佛宴,只怕现在,杨将军之死,是比洛央和川都矛盾更难解决的问题。
苏薇颓自担忧着,察觉身旁萧云晞没有再言语,不由得转头,看着萧云晞如坠星辰的眸子里蒙上了她不懂的神色:“殿下为何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前几日去了阳淮关,见了真正的战场……”萧云晞仰头看繁星璀璨的天空,长街上的热闹远远传来,往来人群里时而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如果打仗了,这座边境小城里的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吧?
出来还不到半个月,这一路,对他来说却仿佛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从前他觉得自己那般是韬光养晦,隐而不发,虽说表面上顽劣不懂事,可私下里该学的该做的一点都没有落下,不仅在帝都结交甚广,还暗中将人脉布置到了各州各府。
这样,即便是日后兄弟之中有人翻脸夺权,他也有能力保证让自己和母妃全身而退。
可如今,不过短短半月,他发现,自己做的那些还不够。
他的那些,只是自保之举,能护住的,不过两三人。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也不知是因为他历经了生死,还是因为前几日看过了真正的战场厮杀。他觉得,自己既然生而为皇室弟子,不该只是苟求独自安稳,他也该为大齐做点什么!
“关于杨将军之事,微臣的确有一个不情之请,若是殿下想要避免三国一战,或许,这上奏澄清阳淮关之事的折子,可以由殿下亲笔来写。”苏薇知他心中所想,她也是从战乱里活下来的人,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见战起。
虽然不能确定真的有用,可是,宁王殿下毕竟是陛下爱子,这次又亲赴阳淮关,这道折子若是他来写的话,或许情况会有所转机。
…………
第二日的和谈定在午后,吃饱喝足的川都使臣们踏进大殿,看到桌边坐着的,正在和葛鸿说话的苏薇时,皆是脸色一沉,二话不说,扭头就要往外走。
“几位大人留步,苏薇今日来不是来和大人们谈丹图王子遇刺一事的,”苏薇起身追了上来,伸手一拦,挡在了几个川都使臣的跟前,“苏薇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几位大人,还请几位先行入座。”
“昨日便已经说明白了,我们跟苏郎中,没话说!”走在最前面的张大人扬手要推开苏薇,却不想苏薇顺势反手一推,将他的力道全数化解之后,还推得张大人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张大人面色一沉,垮下了脸:“怎么,苏郎中这还想跟我们动手了?!”
殿里仲景和葛鸿都跟了出来,看这阵势,生怕苏薇吃亏,快步过来,挡在了苏薇身前。
“我们是来谈和的,苏薇怎敢跟张大人动手。”苏薇拢了袖子,朝着张大人笑着作了个礼,“苏薇只是想问问,张大人可知我们齐军的副统领,飞虎将军卢训现在在何处?”
“你……”那张大人神色一滞,再开口也少了几分底气,“本官只是使臣,军中之事并不十分清楚。”
“张大人昨日不还说,你与宣武将军有联系的嘛?”苏薇秀眉轻挑,声音冷冽,“齐军人多,张大人或许认不得飞虎将军卢训,不过,应该认识或是听你们的宣武将军提起过,齐军统帅杨将军吧?”
“你……”苏薇的话音刚落,几个川都国的使臣都变了脸色。
明明阳淮关那边都打点好了,他们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张大人皱眉看着苏薇和葛鸿,他现在有些拿不准,这苏薇只是在借机吓唬特试探,还是他们真的知道了点什么?
“纸是包不住火的,即便是这次瞒了下来,大齐总有一日会知道真相,你们川都军斩杀我大齐将领,这笔账,张大人想要好怎么算了吗?”苏薇一句话,堵得川都国的使臣具是哑口无言。
这一日的和谈就此结束,张大人说他会送奏回朝,请旨重新考量丹图王子遇刺之事。
虽然还没有最后的定论,不过这件事情,川都国的退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一时间行宫里的国主,驿馆里的诸位官员们都大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个时候,天舞祭刚完,千佛宴在即,谁都不想在这种时候率先在西荒大漠上挑起纷争。
川都国使臣们等来阳淮关他们的宣武将军退兵的消息的时候,苏薇他们等来了莲华。
小师傅虽然修佛,可第一次出远门,终抵不过少年心性,从城门一路往行宫,都在跟苏薇讲天舞祭如何热闹,舞神的舞姿如何清绝神圣,舞到最后,天边七彩佛光隐现,昭示着这一年西荒大漠会得神明和佛祖庇佑。
苏薇安静地听着,想起君崖,终是将那在往生塔里对他的怀疑从心底抹去。
“师侄!”跳下马车,看到站在台阶上的萧云晞,莲华满面笑容,欢喜地朝他跑了过去。
“……”一旁洛央国的国主,苏允墨,还有诸位官员都在,萧云晞被他这一声师侄喊得沉下了脸。
“师侄你太过分了,当初在云际城的时候你都不愿意跟我相认,回去了我要告诉莲清师兄!”莲华见他这般,嘟嘴委屈地说道。
这一路他可都盼着找到他这个从未谋面的师侄,偏偏萧云晞在他面前只字不提,若不是那日在广莫城的城主府里听他们喊他宁王殿下,他都不知道萧云晞原来就是跟着莲清学艺的外家弟子。
“张大人,这便是下官与你说起过的,慧能上师的高徒,空海寺的莲华小师傅。”苏薇快两步跟了过来,朝着面色沉郁的川都使臣作了个礼。
“你……”看到这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和尚,一身的风尘仆仆,脸上还稚气未脱,张大人皱眉,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如今川都国的军队已经撤了回去,圣旨以下,只说这一切都是误会,让他们随高僧一起护送丹图王子回国便算完事。
受制于人的川都使臣们心里本就憋了口气,现在看到苏薇口中所为的高僧竟然还是个毛头小子,任是心中不快,却因着万事已成定局,谁都无话可说。
敲定了法事和回国的日程后,川都使臣愤然离去,连洛央国主设下的宴席都没心思赴了。
不过,这些都打扰不了大齐诸位官员和洛央国主的好心情。
宴席上,就连一向不喜饮酒的苏允墨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看着座下跟莲华研究他那一桌子素斋的苏薇,苏允墨清冷的眉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虽说此次突破的关键在于齐军损失了两员大将,可是,对于苏薇来说,也算初战告捷吧,听葛鸿说,这些时日,她在和谈时的表现也十分不错,等得这次回了帝都,他上表请赏,苏薇在礼部也不会再那般不受重视了。
洛央国国主大病出愈,几轮酒下来,熬不住只好退席了,歌舞未歇的大殿里,只剩了大齐的官员们。
眼看莲华缠着要他叫小师叔,苏薇也在一旁起哄,萧云晞愤然起身,提了酒壶坐在了苏允墨身边。
“这次多亏了苏侍郎照拂,本王敬苏侍郎一杯。”亲自斟酒,都不等苏允墨推拒,萧云晞就一饮而尽。
苏允墨无法,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一连跟萧云晞喝了五杯,顿时面色微红,有些不胜酒力。
“宁王殿下想问什么便问罢,不需得这样想方设法灌醉微臣。”苏允墨靠在软座里,有些好笑地看着还想再来的萧云晞。
他不善饮酒,察言观色的本事却不容小觑。
“本王的确有个问题,早就想问问苏侍郎了。”萧云晞笑叹了一口气,放了酒杯,与他并肩而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落在了跟葛鸿他们喝酒的苏薇身上。
萧云晞侧头,看着苏允墨:“苏侍郎喜欢苏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