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墨的尸体收敛在青铜关西北的角废弃的地窖里,先前潮风他们殊死搏斗,想要当场抢走却不得法,如今地窖外派了重兵把守,为的便是怕今夜还会有人再来。
苏薇和秋白并没有暗自潜入,如今这青铜关有重兵驻扎,他们即便是想悄无声息地进来,凭他们之力,也是办不到的。
听到有人通传苏薇求见的时候,与萧云轩他们一起在厅中议事的傅老将军剑眉一蹙,颇有几分失望。潮风杀出敌阵之后,他并没有下令死追,并非是为了放他一马,而是想让他做引子,将广莫城里的其他人引来,若是苏薇他们暗中行动,这一次不仅能将其一网打尽,还可彻底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这个时候过来?”首座的萧云轩听得禀报,面色微沉,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萧云晞。
自白日里傅老将军动手杀了苏允墨之后,萧云晞一直未发一言,这月余来广莫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看萧云晞只怕,只怕苏允墨也并没有薄待他,何况萧云晞对苏薇的心思,他这个皇兄一早就清楚,苏薇这个时候过来,不管是对谁来说,都算不得是件好事。
“她说是作为苏城主的亲人,特意来替苏城主收敛尸体的。”在城门驻守的是沈在野,这会儿过来通报的是沈在野身边的亲信,这会儿苏薇和秋白在城外营中与沈在野叙话,他来通报之前沈在野便嘱咐了,让他仔细观察厅中形势,沈在野的意思,若是形势不对,他不会让苏薇他们进城。
“殿下,那苏薇和秋白都是身怀武艺的人,又是苏允墨身边的亲信,他们这个时候求见,只怕不光是收敛尸体这般简单,殿下千金之躯,若是有什么闪失……”傅老将军沉声开口,在萧云轩应允求见之前先打消了他的念头。
他们俩这般孤身奔赴百里而来,必然是怀了满腔恨意的,这个时候,的确不是接见的好时机。
“皇兄身份尊贵不便接见,不如让臣弟代劳吧。”萧云晞冷冷看了傅老将军一眼,站了出来,“他们再厉害,也不过两个人,如今青铜关兵力不下五万,他们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一个多月你在西荒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刚回来,也该好生休息了,既然苏姑娘只是来收敛苏城主的遗体,本宫让人带他们去地窖便好。”萧云轩见他这般,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最不该去见苏薇的就是萧云晞了。
这些年萧云晞在帝都虽然顽劣,却是十分听他这个皇长兄的话,两人关系甚好,他如今是真的设身处地为他的安全考虑。
然而,萧云晞并不领情,只是俯身朝萧云轩作了个礼,转身唤了跟在身边的南庭往外走。
“云晞,现在不是你任性妄为的时候!”萧云轩腾然自座上站了起来,扬手便要唤人拦住他。
“如今在这青铜关里,任性妄为的不止臣弟一个,臣弟本就胡作非为惯了,皇兄便由着臣弟去吧。”冷冷扫了上前要拦他的护卫,两个护卫被他瞪得手一缩,愣在原地没动,萧云晞丢下一句,大步往外走去。
傅老将军今日之举,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他说他是奉了陛下的密令行事,诛杀叛臣。可是,如今苏允墨已经放了所有人质,太子萧云轩也领兵亲赴青铜关,这广莫城和大齐之事,眼看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平和解决,这个时候杀苏允墨,本是半点都没有必要。
傅老将军这样的举动,萧云晞觉得,更多的是为着私仇。可是,且不说当初举兵帮忙的是他,先前他们第一次来西荒的时候,傅老将军对苏允墨亲近胜过对他这个亲外孙,按理说,他们之间本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才是。
苏允墨不仅死得冤枉,死得可惜,甚至可以说是死得不明不白,这么一来,稍有不慎,大齐便是要真的失去这座据理力争了几十年的城池了!
更何况如今傅老将军句句争对苏薇,眼下换了别人去接苏薇,他都不放心。
“宁王殿下!”萧云晞刚走出厅堂,就听得身后有人唤他,转头看到快步跟上来的傅老将军,萧云晞皱眉:“不知老将军有何事?”
“老臣奉太子殿下之命,随行保护宁王殿下安全。”傅老将军拱手朝萧云晞做了一礼,语气不容拒绝。
萧云晞步子顿了一顿,一双眼落在傅老将军身上,看了须臾,随即抿唇轻笑着点了点头:“傅老将军既然担心本王安危,便随本王一起过去吧。”
萧云晞到关门外的军营里时,苏薇正在军帐里跟沈在野说话。从前在帝都,苏薇时常能见到这个沈将军,不过都只是匆匆一面,除却那次郡主生辰她奉命去将军府办差之外,苏薇与沈在野并无太多交集。
不过她是知道沈在野和苏允墨的交情的,这些年不管在朝在野,苏允墨都交友甚广,真正算得上交心的,在帝都却是寥寥几人,沈在野便是这几个人里的一个。
苏薇听得沈在野讲述了事发时的情形,想到苏允墨的遭遇,便恨得咬牙切齿。
“你现在过来,还是这般只身两人,毫无准备,岂不是正合了那些人的意,你的身份在朝中已经不是秘密,若是太子他们趁机发难,实在危险,还是听我一句劝,先回广莫城去,苏兄这边……苏兄有我照应,你放心便是。”沈在野看着外面渐亮的天色,有些担忧地劝说到。
苏允墨的尸体,是他收敛了送到地窖去的,把手地窖的人里,有一半是他的人,另一半是西境驻军。傅老将军一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模样,苏薇这个时候过来,不管太子那边怎么说,都不是明智之举。
“兄长一心为着广莫城,这次带着诚意送宁王殿下来青铜关,却不想遭此横祸,若是太子殿下今日不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法,不仅是我,广莫城和西荒诸国都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苏薇已经没有了先前自广莫城出来的愤怒和慌乱,她手里端着温热的茶盏,垂眸淡声说,见沈在野还想再劝,她抬头看向他,“我知将军好意,只是我不能坐视兄长死得这般不明不白,今天我们既然来了,便一定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来报宁王过来了。沈在野看了苏薇一眼,见她面色半分不变,也只是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与苏薇一起往外走。
在看到跟在萧云晞身后的傅老将军时,一直安静跟着苏薇的秋白一瞬间杀气暴涨。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自是很敏锐地体察到了秋白凛然的杀气,苏薇也只是侧头静静看了秋白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几人各自见礼,余下的人也没有因秋白的动静而说什么。
“既然宁王是奉太子旨意前来,便劳烦殿下先带我们去见过兄长的遗体吧。”苏薇的话平直无波,虽是与萧云晞说话,可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却只是静静落在傅老将军身上,没有半点情绪。
萧云晞也看了傅老将军一眼,察觉他眼中的戾气,萧云晞神色微暗,点了点头,引了苏薇和秋白往地窖去,有意将傅老将军与两人分隔开来。
“末将随王爷一起过去。”眼看他们往青铜关内去,他不放心苏薇的安危,也快两步跟了上去。
一行六人穿过青铜关内的兵道,一路到了西北角的地窖前。萧云晞遣了南庭在外守候,嘱咐了他外人不得传召不准入内之后,转头看向傅老将军:“将军不若在此等候,我们去去就来?”
“太子殿下交代了末将,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宁王殿下安全。”傅老将军并没有独自留在外面的打算,他一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柄,好整以暇地看着苏薇和秋白。
他以为,通过昨日的举动,广莫城里余下的人应该已经清楚地明白了大齐或者说是他们的意图,他一直觉得,苏薇现在过来,要么她是真的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做出这般冒然的举动,要么,苏薇此次奔赴来此,一定是别有意图,而这个对苏薇有意,先前在广莫城又受苏允墨厚待的宁王殿下很容易就会变成这个女人利用的工具,到如今他所谋之事步步稳妥,琳儿还在宫中等着他的好消息,他决不能让这件事情在萧云晞这里生出变故来。
苏薇此时无暇理会其他人,她站在地窖门口,借着落进地窖的天光,她看到了里面影影倬倬的模样,她看到了那个躺在地窖里的身影,脑袋里最后一根弦就此断开,她终是无法再像现在这般冷静,一把拂开了挡在跟前,还在与傅老将军说话的萧云晞,她踉跄着朝地窖里的苏允墨跑了下去,秋白紧随其后。
萧云晞见状,也再顾不得傅老将军,唤了苏薇一声,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