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口?当初带兵截杀的是傅老将军,不过他跟慕先生得了消息,随后赶到,也跟着傅老将军一一检验了那些尸体。
十八名月兹国将士,还有一个小王子,无一生还。
“兄长可知当初傅将军是怎么得到消息的?”见他摇头,苏薇又问。
这王后命人带着她逃离本是密令,除却王后和随行的死士们外,本该无人知晓才是。
“当时月兹战事初平,齐军和北渊军队都在月兹国收尾,傅老将军是接到了密函,才知有余孽逃出,带人出城拦截的。”这件事情,苏允墨的确不清楚,虽说挑起战事是他们谋划的,可当时出力的是慕先生和苏家其他旧友,他一心复仇,可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对这些事情知道的其实不多。是傅老将军从未当他们是外人,才让他们及时知晓了此事。
“那兄长可知,当时护送那个小王子潜逃到云际城外的十九名死士里,有一个就是如今苍狼部的大君拓跋弘。”依靠着那些似梦非梦的回忆,她如今已猜出了当初出卖他们的人是谁,只是她觉得有些奇怪,苏允墨说无人生还,可拓跋弘明明还活着。
“十九名?”苏允墨眸子一沉,垂眸回忆当初的情形,“当时除却那个小王子,余下的护卫总共十八名,我们逐一点过,没有活口。”
苏薇抿唇,想来,那少了的一人就是拓跋弘了,只怕是他们在遇到傅老将军的围堵之前,还发生了什么变故,让拓跋弘脱离了逃亡的队伍,倒正好让他免去了一劫。
“你问这个,可是因为你的身世与那些人有关?”苏允墨见她抿唇不言,等了许久,才哑然开口。
心中有一个猜测冒了出来,他想极力去否认,可越是否认便越觉这猜测便是事实。
西荒曾有传言,月兹国王后诞下的,不是一个王子,而是一个公主。当初他们趁夜追随傅老将军而去,也是想印证这个传言。
那个锦衣玉袍,死在齐军箭下的,的确是个男孩。眉目清秀,轮廓颇深,一双墨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惊恐。
“当初月兹国王后派出护送小王子潜逃的死士一共二十一人,他们带着小王子逃到了广莫城,却不想行迹暴露,为保小王子周全,他们决定兵分两路,十九人带着一个掳来的孩子继续逃走,余下两人则带着真正的小王子潜伏在广莫城,想等到风浪平息一些之后,往南逃往南泽。”
事到如今,她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个身份,她想瞒过所有人,却唯独不能瞒眼前这个颠覆了她的国家,又无意中救了她一命,给了她新生的男人。
“然而,他们依旧没能护着小王子逃出广莫城,那些掌握了他们行踪的人,还深知他们的谋划,他甚至能认得出小王子和每一个护送他的死士,在三人准备逃出广莫城的时候,带人将他们截杀,抓了小王子。”苏薇仰头看着苏允墨,声音清冷,“我的本名叫娑罗摩,是月兹国的王子,月兹国王位的继承人,十二年前,大齐和北渊联手灭了我的国家。”
“你……”苏允墨皱眉看着她,听着她的这一番话,神色复杂。
“兄长那日说,你们设计让两国灭了月兹,是为报当年之仇,我不知道当年广莫城之事与月兹国到底有什么牵连,如今我只想问兄长一句,你们谋划灭国,真的只是为了报仇,再无其他图谋吗?”苏薇的嗓音沉哑,她找回来那些丢失的记忆,然而,记得的也只是一些片段而已,比起那些国破家亡被逼绝路的强烈情仇,她现在更在意的,是月兹国被灭的真正原因。
“我若说是,你意欲何为?”沉默了良久,苏允墨才缓缓开口,他垂眸看着床沿,“月兹国国王得了郎和的好处,故意将身染疫病的人押送到了广莫城,他们是引起那场动乱的祸首之一,我说过的,害我族人,杀我父母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他们十倍百倍偿还!”
他的确不打算放过任何人,就像当初,看到那被射杀的不过四五岁大的孩子的时候,他也毫不动容一般。
“你们这样,难道不是为了月兹皇室手中握着的那笔宝藏?”当初在那个地窖里,那些人严刑之下,为的是让她供出藏宝图所在。
她并不记得那藏宝图所指的宝藏到底是什么,不过,那些人既然这般迫切地想知道,只怕那是一笔十分可观的财富,她不相信,这灭国之举里,没有这份吞宝的私心。
“宝藏?”苏允墨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这西荒大漠里,关于深埋底下的宝藏的传说不计其数,为着那些虚妄的财富,多少人断送了性命却半分无所获,比起那些不知真假的传说,我对能切实握在手里的东西更感兴趣。”
“你将这些与我坦言,是何打算?若是想报这国破家亡的仇,筹谋策划,挑起战事的我的确也算得上你的仇人,可是,真正举兵灭了月兹国的,是北渊和大齐,他们一样也是你的仇人。”对于苏薇在想起往事之后第一个便对他直言不讳这件事情,苏允墨十分不解。
若是换做从前,她当他是唯一的亲人,亦或是救了她的恩人,对她说这些还算人之常情,可是,想起他都已经将话挑明,还无意间向她透漏了当初月兹灭国之事,他们也占了一份,苏薇若是想报仇,大可隐瞒此事,暗中进行,她这般坦言,苏允墨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兄长难道还不明白吗?你一心一意复仇,可换来的,只是更多的仇恨和如你我这般国破家亡的人罢了。”苏薇明白,她的悲剧,并非只因苏允墨一心复仇所至,那个时候西荒各处战乱频繁,这些战乱,都是因为强国的野心,西荒好不容易有了十余年的安宁,这安宁离不开傅丞相和苏允墨这么多年的努力,他若此时再点战火,西荒又将陷入一片火海。
“我多年来出使各国,你所担忧之事,我又何尝不明白,我本只是想还父母,还苏家一个公道,可是,你也看到了结果。当年傅丞相蒙冤惨死,便是因为她相信公道在人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螳臂当车的结果,是举族倾覆。”苏允墨粲然冷笑,这些事情,都是他这些年在朝中明察暗访得知的。
傅丞相的死,起于她想要彻查二十年前广莫城大火之事。他不知道傅丞相是如何看出了苗头,可是,这件事情刚起了个头,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便扣到了她身上,还证据确凿,容不得她抵赖。
傅雅的死,倒下的是整个傅家。如果真的有更好的途径来解决此事,他们谁都不想看到生灵涂炭。
“有些冤屈,注定是要用无数人的鲜血才能洗清,如今万事已是箭在弦上,这件事情,不需得你插手,你如今保护好自己便是。”苏允墨叹了口气,也不愿再与她多说,言罢,起身离开了内殿。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和慕先生当初心软救下来的,竟然是月兹国的真公主。那晚他们去查验尸体,虽说一心为着复仇,可是,在看到那个死去的年幼孩童时,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愧疚,这大抵也是当初他们一心要将苏薇带回去救治的原因吧。
只是,他没有想到,天意弄人,苏薇竟然是他们当初狠心想要杀死的人。这个他教导了十余年,宠护了十余年的姑娘,那般凄惨的身世,竟然是他一手造成的,这或许,就是上天对他这般轻贱人命的惩罚吧!
他本就是行走于地狱边缘的恶鬼,不管要经受什么惩罚,他如今都会义无反顾地前行,他要夺回广莫城,他要夺回苏家的一切,以此告慰那些惨死的先灵!
北渊国的事了,因着苏薇的病情,一行人又在浮夏城修整了两日之后,终于辞别了北渊女帝,踏上了返齐的路程。
眼看一队人马浩荡离城,城楼上送别的女帝和白诗雨都叹了口气。
“如今你婚事得退,也算是心满意足了吧?”白曼侧头看了一眼女儿,眼中的神色凝重,“你父王已经领兵到东境巩固布防,朕也准备近日去往川都一趟,这朝中之事,便交由你和谢丞相打理了。”
“母皇是担心,西荒战事再起?”父王才整顿了南境的布防,如今连母皇的寿宴都没有回来参加,就马不停蹄地带兵去东境,这北渊东境与洛央国相邻,他们这般严加防范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白诗雨顿了顿,有些愧疚,“是因为退婚之事吗?”
“这桩婚事,当年是两国交好的保证,如今却是压在两国心上的大石,能这般妥善解决已是最好的结局,只是这些年北渊日渐强盛,朕是怕缃西此举,会引起齐帝对北渊的忌惮,朕无意与大齐为敌,可是,也不能不加防范,任他们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