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渊女帝寿辰,大齐宁王亲自前来贺寿,这件事情,不管是看在北渊朝臣眼里,还是帝都百姓眼里,那都是好事一件。
他们都知这大齐和北渊早有婚约,明年婚期一到,云璃公主就要远嫁大齐三年,三年之后,公主与驸马还朝,大齐的宁王殿下便将成为他们北渊未来的皇夫。
这女帝寿辰,宁王殿下亲自来贺,足见宁王诚意,朝臣们先前还想着,依着公主这性子,婚事只怕要告吹,北渊这些年与大齐往来颇多,若是公主拒婚,只怕有损两国和睦,损了的,便还有他们这些官员从中往来获得的利益。
而对于帝都浮夏城的百姓来说,能让飞扬跋扈的公主远嫁三年,那简直就是给了他们帝都百姓三年的安宁。他们眼下巴不得公主殿下早点跟这个宁王去了大齐,还最好就一去不回,还他们帝都百姓一片太平。
带众臣出城相迎,看着满城百姓面上喜色不掩,打马走在队伍最前端的白诗雨满面厌色,拽着手里的缰绳拉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公主,宁王殿下一行就要到了,你便是再不高兴,这脸上的神色,是不是也该收敛几分?”青衫缓带,腰别玉骨扇的丞相谢临安侧头看着白诗雨,声音低缓,带着几分无奈的笑。
“笑,笑,笑!等我嫁了,有你哭的时候!”白诗雨与他并行,侧头见他面上带笑,伸脚朝他骑的马肚子上踹去。
谢临安带马小跑两步避了开去,在白诗雨未曾看到之处,轻叹了一口气。他在城门下勒马,转头看向白诗雨:“不管有什么打算,等得陛下寿宴之后再说,知道么?”
“知道了,丞相大人!”瞥见城外远远而来的一行车马,白诗雨狠狠瞪了谢临安一眼,却也还是依他所言,掩下了自己的所有情绪,抬手理了理衣襟,跟着谢临安一起,并肩打马往城门外去。
大齐出使的队伍浩荡,一路往皇城去的路上,都有百姓争相围观。
“你们浮夏城的百姓还真是热情,本王进城,竟是这般举手相庆?”萧云晞看着不远处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与他对上眼后便忍不住大声欢呼扬手的浮夏城百姓,有些惊讶地笑道。心中却不由得叫苦,难不成这北渊国民都很期待这桩婚事?那他此次来退婚,不是达成心愿的几率很小?
“我们丞相风华无双,每次上街都是这般景象,今日正好叫宁王殿下碰到了,扰了殿下前行,还请殿下不要介意啊。”白诗雨面上带着笑,望向他的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无,侧头瞥到跟在身后,面色如常,正在和苏允墨说着什么的谢临安,她微微蹙了蹙眉,提高了音量,“殿下这次过来,是来商谈我们俩的婚事吧?母皇的意思,既然这次殿下过来了,不如寿宴结束之后,先在浮夏皇城摆一场大宴百官,赏赐万民的订婚宴,等得明年婚期到了,再让丞相送嫁大齐,让本宫与殿下完婚。”
“什么?!”突如其来听到这个消息,萧云晞惊得猛扯了一下缰绳。
身后本在说话的谢临安也顿住了话头,有些疑惑地看向白诗雨。女帝陛下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
“怎么,本宫瞧着殿下这意思,是有些不乐意啊?”白诗雨看到谢临安的反应,唇角轻扬,这才挑眉看向萧云晞。
“公主提得突然,本王只是有些惊讶罢了。”萧云晞按下心中的情绪,再次打马前行,笑着敷衍。
来时苏允墨便特意嘱咐过了,退婚之事,务必等到女帝寿宴之后才能提起,在这之前,他们还须得不动声色,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才行。只是这订婚之说,实在太出乎意料,单这份安排也足以证明了北渊女帝和这云璃公主对这场婚事的重视,这对他来说,不是见好事啊。
晚间女帝白曼在皇城设宴,款待了大齐一众官员。对于此次特意前来的萧云晞,女帝十分满意,大加赞赏。萧云晞一心想着的都是进皇城的路上,白诗雨说的定亲之事,他神思惶惶,女帝的话,一大半都没听进心里去。
因着宁王殿下亲自前来的关系,白曼女帝也没有让他们出宫去往驿馆,而是特意僻了宫中一座殿宇来安顿他们。
单北渊国内来给女帝贺寿的地方官员王侯不少,这几日白曼女帝也只安排了白诗雨接待大齐众人,嘱咐他们,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找谢丞相商量。
送了一行人到宫中安顿,本该出宫的谢临安却是等在皇城外院,看到打马过来的白诗雨时,将她拦了下来。
“怎么,今日本宫做的,丞相可还满意?”白诗雨没有下马,只是居高临下看着拦了她的男人,眉梢微扬,含笑问道。
“不是说了让你乖乖听话,不要胡闹吗?那订婚宴之事,女帝根本没有吩咐,你怎么信口胡说?”夜色朦胧,谢临安仰头看着白诗雨,疏淡的眉目间,有了几分怒意。
还好这话也就他们四人听到,还好晚宴时,那宁王殿下和苏侍郎都没有在女帝面前提起此事,否则若是让女帝知道了,这事儿可如何处理才好?
“我跟萧云晞本就有婚约,婚期定在明年,现在办个订婚宴,也不是什么不合情理的事情,我就是想给北渊诸臣子先补一杯我的喜酒,丞相不乐意的话,可以不来喝。”月华倾撒,白诗雨看着那眉眼如画的人,赌气般地说完,却是觉得揪心。
她不愿意应承这桩婚事,她不想嫁给什么大齐皇子,她只想跟眼前这个人在一起。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是书院里太傅最看好的孩子,少时就连父亲和母皇都说,若是没有这桩婚事,谢临安是与她最般配,最能辅佐她的人选,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从小就护着她,宠着她。朝堂上,她手段凌厉,做事果断刚直,他长袖善舞,次次替她化开危局,鼎力相助。平日里她骄纵跋扈,二十三岁便位及丞相的他,独对她留了一份包容和温柔,宠着她胡作非为,替她收拾每一个烂摊子,打压每一个对她有微词的人。
她是真的被他宠上了天,她不相信他真的甘心看着她嫁给另一个到现在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可是,这些时日来,他这不温不火的态度,让她心急了。自大齐出使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便一直告诫她要以国事为重,不可在这件事上使性子轻举妄动,她突然有些害怕,怕谢临安真的为了两国交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嫁给萧云晞!
“我知道你不想嫁,我也说过了这件事情我们一起来想办法,你可知若是真在这宫中办了这场订婚宴,这件事情转圜的余地就更少了。”谢临安叹了口气,这些话他本是不该说的,可是,今日听白诗雨说起订婚宴,他是真的急了。
这桩婚事,是他们两个人的心病。自小,但凡是他想要的,他都会想尽办法捏在手里,权势,地位,没有一样能逃出过他的手掌心。他与白诗雨青梅竹马,少时他便认定了,这丫头是他要娶的人,他这些年也一直在想办法取消这桩婚事,只是如大齐那般的强国,不是他们轻易可以开罪的。
婚期就在明年,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可是依旧还有机会,只是若是这次真的举办了订婚宴,这件事情只会变得越发困难。
他知道白诗雨对他这些时日的态度有情绪,可是,有些事情,没成功之前他也不好尽数对她明说,可他既然答应了她会解决此事,便一定会找到办法,她怎么就不能相信他,乖乖听话呢?
“谁在那里?!”白诗雨见他这般,本想质问他到底有何打算,还没开口,却隐约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厉呵了一声,也不管谢临安的,打马折回,往昏暗的宫道上小跑了一阵。
这会儿眼看就要落钥了,皇城外院这边基本上除了巡逻的护卫外,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追过去一段,发现四下空无一人,举目环视了一圈也是一无所获,带着几分疑惑,她翻身下马,走到了谢临安身边:“既然你想跟我谈这事儿,我便也跟你把话说明白了,你知道我的脾气,无论如何,没有人能逼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若是在他们离开大齐之前,母皇不能退了这桩婚事,那么明年你们千里送嫁的,只会是一具尸骨。”
言罢,她也不再理会谢临安,将牵马的缰绳塞到了谢临安手里,自己大步绕开她,往宫门走去。
谢临安叹了口气,顿了顿,还是牵着马转身几步跟上了她。等得两人一起走远,出了宫门,躲在宫道旁,院墙下的两个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魏怀提着莲华的衣领,几个腾跃,在被人发现之前,重新落到了宫道上。
“魏将军,刚刚的事情……”莲华看着前面宫门处闪动的灯火,有些迟疑地开口。
“这事儿我自会禀明宁王殿下,小师傅不必担心。事关两国,还请小师傅不要跟其他人多言。”魏怀松开了莲华,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他本是奉了萧云晞的令,送莲华出宫去万华寺的,他们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无人的宫道上遇到这么一茬。
他先前觉得,有萧云晞这个背着她在帝都沾花惹草的未婚夫,那云璃公主也实在可怜,可现在呢,眼看那公主和他们丞相大人的关系,这分明就是他们的宁王殿下头顶一片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