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倚翠楼的热情招待,这一日萧云晞都在这里跟苏薇把酒言欢。
起初两人还在说些朝中之事,大抵是倚翠楼的酒太醉人,喝到最后,苏薇连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都记不清了,再醒来人都已经在萧云晞的马车上了。
“南庭煮了醒酒茶,醒了便喝些,不然头疼。”萧云晞放了手里的书卷,颔首示意,一旁的莲华忙将案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端到了苏薇跟前。
“殿下,微臣这是……”苏薇还有些昏昏沉沉,她坐起身,接了醒酒茶,皱眉看向萧云晞。
外面天光大亮,队伍已经起行,她这醉酒,醉得是不是也太厉害了些?
“苏大人你醉了一夜,还是宁王师侄抱你上车的,我们现在已经出广莫城,快到洛央国境啦。”莲华说着,越过她伸手推开了车窗。
外面一片苍茫大漠,干裂的风带着细沙吹了进来,倒是让苏薇更清醒了几分。
日上中天,她竟然醉了这么久?
苏薇揉了揉额角,坐直了身子,知道她刚酒醒,必定难受,萧云晞和莲华也没有再开口吵她。
“怎么不见云笙公主?”喝了茶,缓过神来,苏薇才意识到这车上少了一人。
“昨天跑出去之后就不见人了,你也知道她的性子,想必是又遇到了什么稀奇好玩的事情,不愿再跟我们同路了。”说起云笙离开,萧云晞倒是舒了口气,她这般半句不留扭头就走,倒是让他余下的路都轻松了不少。
“不见人了?”苏薇皱了皱眉,昨日她是看到秋白和云笙一起出门的,“那秋白回来了吗?”
“他不是一直在苏侍郎身边伺候吗?可要我把他传来?”萧云晞不知苏薇为何突然问起秋白,昨晚他们回来得晚,今早起行的时候,他倒是看到秋白扶了苏允墨上马车。
“不用了,不用了,微臣只是昨日见他出门,所以想问问。”苏薇忙摇了摇头,侧头看向了外面迎着风沙,蜿蜒而下的队伍。
云笙昨天是跟秋白一起出去的,可秋白回来了,云笙却不见了。
萧云晞他们不知道云笙下落,甚至不知她曾与秋白同道?苏薇总觉得,昨天在这广莫城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殿下昨日未曾醉倒吗?”苏薇转头看向萧云晞,昨天他们喝的差不多,不过她连自己什么时候倒下的都记不得了,也不知萧云晞是什么样的情形?
“你们都在劝酒,我喝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没倒。是苏侍郎接我们回驿馆的,只不过我醒的比你早而已。”说起这事儿,萧云晞皱了皱眉,喝了那么多酒宴,怎么说,他也是千杯不倒的酒量,可也架不住昨日倚翠楼的那些姑娘压杯劝酒,他也就比苏薇多撑了一会儿而已。
苏薇没有再问,只是喝了醒酒茶之后,便岔开了话题。
若是换做从前,她不知苏允墨身世,或许会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可这广莫城对于苏允墨来说,意义深远,听说这次去往北渊国,也是苏允墨主动跟陛下提起的,想到此,苏薇心中总有几分忐忑。
洛央国感怀上次大齐相帮,解决了与川都国将起的一场冲突,刚到国境便派人来迎。这一路过境,畅通无阻,北渊国听说大齐来仿,早已命了使臣越境来迎,他们便也没有在洛央国停留,跨国而过,第二日入夜十分,赶到了北渊国东垂的边城。
北渊女帝白曼二十岁登基,治国二十余年,不仅平息战事,还将北渊壮大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深得举国百姓的爱戴,所以她的生辰将近,即便是这边陲小城,也因着女帝的寿诞而洋溢着一派喜庆。
晚膳后,苏薇陪了莲华出来散步,沿着城墙下走了一圈,看着城墙上往来巡逻的精兵,远远听到外面军营里将士训练时震天的喊杀声,苏薇的心越来越沉。
十年前战乱平息之后,西荒几个稍大一点的国家都开始磨砺兵马,毕竟当初那一场战事太惨烈,大齐联合北渊吞并了数个小国。作为第一强国,北渊想来在养兵练兵上也不会有半分的松懈,这仗若是真打起来,战火会一直从北渊绵延到大齐西境,牵涉数个国家,十数万无辜百姓。
先前她或许会相信这次的事情一定会得到妥善的解决,可是,若是此行苏允墨另有谋划,让西荒重燃战火,或许能成为他杀郎和报仇的助力,她害怕,苏允墨为了一己私心,牵连一方百姓。
“苏大人这一路,有心事啊?”眼看快走回驿馆了,莲华仰头问苏薇。
这段时日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喊苏薇“苏大人”,偏偏在“宁王师侄”上不肯改口。
“没什么,想到明天就要去北渊帝都了,有些紧张罢了。”苏薇被他唤回了神,摇了摇头。
“你们不是去给女帝陛下贺寿的吗?这件事有什么好紧张的?”莲华仰头看着夜空想了想,随即明白了,“是因为宁王师侄马上就要见到他未过门的妻子了,所以苏大人不高兴吗?”
“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苏薇有些诧异地看着莲华。
“你不是喜欢宁王师侄吗?自己喜欢的人,要娶的不是自己,这种事情,换谁都会不高兴的嘛。”莲华顿住了步子,煞有介事地说。
“你这个小光头,谁告诉你我喜欢宁王殿下了?”苏薇皱眉,屈指照着莲华额头弹了一下,眼看他捂着头,一双眼亮闪闪地看着她,伸手一把扣住了莲华的肩膀,“说,谁给你说我喜欢宁王的?”
“这……这……没谁啊,我看出来的不行吗?你不喜欢他吗?”眼看话被拆穿,莲华想退开,却被苏薇抓着,动弹不得,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
“小师傅不专心参悟佛法,怎么学着来帮人牵线搭桥做媒人了?”这一路莲华不是跟他们在一起,就是跟云笙在一起,这话,不是萧云晞说的,就是云笙说的。
“我这也是为了宁王师侄好啊,他说他可喜欢你了,比以往遇到的任何姑娘都要喜欢千百倍,可是他搞不明白你的心意,让我来帮他问问。”眼看苏薇抬手,莲华忙抬手护住额头,三两下把事情全都招了。
他也是觉得奇怪,喜不喜欢,宁王师侄自己来问不就好了,干嘛让他这个清修佛法,不问红尘的小沙弥掺和?
“我看宁王师侄挺好的啊,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喜欢?还是不喜欢?
苏薇自己也说不上来,她知道萧云晞待她与旁人不同,起先她只是觉得,萧云晞对她感兴趣,是因为她跟他身边的其他姑娘都不一样,他们这样的贵胄公子,被人顺意惯了,遇上个新鲜不一样的,总归会有几分感兴趣的。
可是,这都相处几个月了,再大的新鲜劲儿也该过了。这一路来萧云晞三番五次想要跟她开口,都被她岔开了话题。
要说这对人动心这种事情,她曾倾心苏允墨多年,其间个中心思,她自是清楚明了,这几个月来徒然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一直都是萧云晞在陪着她,要说她对萧云晞的感情,除却感激之外,的确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是,撇开他和白诗雨的婚事不谈,他们俩也是身份有别啊!
她出生寒门,可在朝为官,对于这些皇族贵胄间间的事情,她也了解得不少。即便是没有这桩还没能推拒掉的婚事,没有缃西王的结亲之请,她即便是官至尚书,那也是平民出生,怎可能嫁入王府?而且,还是嫁给陛下最宠爱的宁王殿下?
何况,她自己的身世,她现在都说不清楚。
若她真的是月兹国遗孤,大齐便是灭了她故国的凶手。即便是她不怀报仇雪恨之心,可这身份就是一颗炸弹,如今天下知道此事的,必定不止那日苏一人,这可炸弹,有朝一日会让她粉身碎骨,她又怎么可能跟萧云晞在一起?
“我喜欢的一直都是兄长,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份心意,都从来没有变过。宁王殿下这些时日来对我多有照顾,我也对此一直感怀在心,只是,我对他,除却君臣之尊和朋友之谊外,从未有其他的想法。”
想了想,苏薇抬手摸了摸莲华的头:“既然是宁王殿下让你来打听的,你便将我说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宁王殿下吧。”
苏薇说完,松了手,也不等莲华了,转身快步朝驿馆走去。她直觉苏允墨这一次来西荒,一定还为着其他事情,必然有所谋划,不管他所谋为何,她既然猜到了苗头,总要设法阻止。
她跟在苏允墨身边那么多年,苏允墨到底是什么心性,她自认比别人都更清楚些。她见过那么多因为心中埋恨而苦苦执着,最后毁了自己的人,她不想看到苏允墨也走上这样一条路。
房中还亮着烛火,苏薇站在门口,听到里面苏允墨在低声和秋白说着什么,刚说了几句,似是察觉到门口有人,两人都停了下来。
敲门的手举了又放下,踟蹰间,里面的人却先开口了:“有什么话,就进来说吧,你我相伴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事情,是当面说不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