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张春天是被徐长安用巴掌给拍醒的。
他睁开眼就坐在床边冲自己扬起手的五岁小男孩，忙不迭伸手挡住。
“别！我醒了！”说着，他想起自己在张家村的时候，也被村长张富贵这么拍过。
“长安，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件事？”张春天一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一边对着已经跳下床的徐长安问道。
徐长安看了他一眼，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张春天知道，一般徐长安要是真的想要拒绝一个人，直接就会说清楚。
所以他也就权当徐长安同意他，继续问下去了。
“你下一次能不能换一种方式叫我起床？”
“比如？”徐长安挑了下眉道。
张春天见他有了反应，心下一喜，当即举例说明道：“你可以用叫的，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徐长安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他看了一眼张春天，嫌弃道：“你确定，你要我叫你的名字？”
张春天经由徐长安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的名字的确太接地气了一点。
以前上学的时候，学校里面老师没点名之前看到张春天这个名字，都以为是个女生。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名字都是父母给的。
他的也不例外。
张春天这个名字，是他那个失踪的父亲张老三给他取的。
他问过村长张富贵，张富贵说，因为他的母亲陈兰特别喜欢春天，所以他的父亲张老三在离开之前，把他托付给张富贵时，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想到这些，张春天的情绪难免低落下来。
“春天。”徐长安却在这个时候叫了他一声。
他现在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一般的同龄小孩说话都会带着些奶气。
徐长安最初两天也是有的，可是他到底不是个普通的五岁小孩子。
小孩子该有的奶音渐渐被他的性子磨得冷了不少，时间长了，也就听不出来了。
张春天听得一愣，回过神来后，他禁不住朝徐长安露出了个笑容。
他是在关心他，才会那么叫他名字的吧？
“今天早上，你不要吃东西。”徐长安说道。
张春天又愣住了，这一次是因为徐长安跳转的话题太快，他跟不上。
“为什么早上不要吃东西？”
半个小时后，张春天一个箭步冲出法医鉴证科的停尸间，直奔楼梯口的厕所而去。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徐长安提醒自己早上不要吃东西了！
A市这阵子发生的连环吸血杀人案一共有八起，停尸间里一早就有八具尸体等着他们来。
每一具尸体的死状都极其接近干尸。
干瘪的皮肤附在骨头架子上，里面还有白色的蛆虫和青绿色的苍蝇在拱来拱去。
“呕！”想到这里，蹲在马桶旁边的张春天又忍不住吐了起来。
他没有吃东西，能够吐的就是些先前来时喝的热水。
没一会儿，停尸间所在的七楼男厕所又风一样的跑进来了一个人。
张春天勉强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进来的人是陆厉华。
后者勉强冲他笑了笑，然后就拉开他旁边的厕所隔间，很快的，张春天听见了一声极其熟悉的呕吐声。
看样子，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觉得不适应。
他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徐长安和陆厉城不算，一个是会法术的，一个是做警察的。
又吐了一会儿，张春天终于算是缓过来了些。
他扶着马桶盖子站起身来，摁下冲水开关，走出了隔间，到洗手池去洗手。
陆厉华还在吐，估计实在是被恶心坏了。
仔细想一想，他们这四个人里面，只有陆厉华是没有怎么跟尸体打过交道的。
虽然他也没有怎么打过交道，但是张春天是棺材子出身，从小就没少感知周围那些恶灵的气息。
承受力总是要略微比陆厉华好一些的。
“你还要在这里吗？”张春天对着陆厉华所在的厕所隔间方向问道。
陆厉华虚弱的应了一声。
张春天也就没有等他，从旁边的纸巾盒子里抽了两张纸巾擦干净手，离开了男厕所。
徐长安可是告诉过他，不能够离开他身边太久的，要不然很容易被什么乱七八糟的鬼怪妖魔盯上。
他一边往停尸间的方向走，一边也在自己脑袋里整理自己一个早上从陆厉城那里听来的消息。
连环吸血杀人案案件一共有八起，那件怀疑他是凶手过的女白领案件是倒数第二起案件。
从法医验尸得出的结论来看，手法都是一样的，都是被人咬伤后吸干了身体里的血，失血过多致死的。
张春天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个世界上，都能够有鬼怪妖魔的存在了，说是有西方的吸血鬼出现在他生活的A市吸血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吸血鬼也不是西方独有的产物，自己的国家也有这种靠着吸食活人血肉的鬼怪。
古书里记在着的有旱魃，近代为人所熟知的，叫做僵尸。
就在张春天纠结于僵尸和吸血鬼之间时，他面前不远处的停尸间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出来的人是徐长安，他这会儿仍然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见张春天回来，便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手给我。”他命令道。
张春天伸出手，摊开手心，很快发现徐长安又像上次在幻境里那样，在他的手上写起了经咒。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这一次的经咒，比起第一次的经咒短。
因为它就只有一句。
“要我念吗？”张春天问道。
他看了看经咒的内容，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估计要他念出来，是不太可能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陆厉城也从停尸间里出来了。
他问的是徐长安，可是徐长安压根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张春天看他那张脸都黑得跟个锅底没什么区别了，心里很是暗爽了一把。
谁还没有个小心眼的时候？何况上一次自己被莫名其妙当做嫌疑犯，陆厉城明面上没有亲自刁难他，暗地里也是纵容了他那些手下对他进行非人待遇的。
“专心一点。”
被徐长安写了经文的左手手腕上一疼，张春天回过神，发现徐长安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了。
“怎么了？我专心要做什么？”他不自觉缩了缩手，被徐长安一瞪，又停了下来。
徐长安回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把把人拉到了地上蹲下。
等到张春天的水平视线和自己同等，他才继续道：“我要用你的身体，把无皮鬼从困住他的阵法里弄出来。你要是待会儿不专心，等到无皮鬼离开回到他原来的地方，你也会被他带回去。”
“……”张春天抽搐了下自己的嘴角。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让无皮鬼上我的身了啊！”他也不是傻的，虽然徐长安特地说得模糊不清，但是他还是听懂了徐长安话里的意思。
无皮鬼上一次被他们两个伤成那个鬼样子，要想把他从困住他的地方召唤出来，他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借助普通人的肉体，就另当别论了。
徐长安眼一眯，张春天立刻怂了下来。
“你要保证，我不会被无皮鬼给带走！”他冲着徐长安委屈巴巴道。
徐长安这一次，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他了，直接当着他和陆厉城的面变回了成年人，然后一手拎起张春天，就跟拎只小鸡崽子似得，把他拎回到了停尸间。
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的陆厉城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把七楼的监控动过手脚了。
要不然，就徐长安这种毫无顾忌的姿态，他们绝对会惹上麻烦的。
“你在外面站着做什么？”从厕所回来的陆厉华疑惑道。
陆厉城没有回答，拉了陆厉华也进了停尸间，并且把停尸间的大门从里面反锁上，靠近的窗帘也都拉上了。
陆厉华被陆厉城弄得更加疑惑了，不过当他看到停尸间里面又变回成年人的徐长安后，就没有再问什么。
一准是徐长安要做什么，不能够让别人知道，陆厉城才会那么防备。
只是这里是停尸间，他要做什么的话，该不会是要招魂吧？
“你们到门口站着，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徐长安拉住紧张兮兮的张春天，转头对陆家兄弟冷声吩咐道。
陆厉城和陆厉华缩回原本要走过去的脚，依言站在了停尸间门口。
“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一直念不要停。”徐长安转回头，又对着张春天格外严肃道。
“无皮鬼在的地方，是和阳间相对的阴世。你是普通人，只能进去一次。你要是这次被他带走魂魄，就永远回不了阳间。我现在法力不够，所以你给我机灵一点。”
张春天的后背已经起了一身汗，他想要反悔，却撞进徐长安那双看不出情绪的黑色眼眸里。
他怔了怔，眼前一向霸道惯了的年轻男人并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的等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张春天慌乱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他慢慢闭上眼，开始在自己心里默念起‘徐长安’这三个字，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念动保命的符咒一样，每念一遍，张春天就越对徐长安依赖一分。
现在能够保护他的，只有徐长安。
他不想死，他还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