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恨到想要亲手杀了他,将他剥皮拆肉,挫骨扬灰。
你有没有过?
脑袋里突然涌进无法言喻的寒意,刺得张春天没有办法再思考什么。
他只能够听到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重复问他同样的话。
你想要杀了他吗?
杀了他,你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痛苦。
你的母亲,也是他杀死的,你杀了他,也只是血债血偿,不是吗?
杀了他,杀了他一切都会结束。
一声紧似一声的蛊惑,催促着张春天放任内心的阴暗面。
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双眼也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泛出诡异的赤红光芒。
‘嘭’的一声,即将入土的棺材应声炸裂而开,吓得周围帮忙下葬的村民们四散而逃。
剩下张老三一个人留在原地,他没有躲,也没有要跑的意思,直直走向了躺在地上的陈兰。
“果然还有一口气。”他满意的笑了笑,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张春天死死的盯着他,心里除了恨意之外,还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悲恸和绝望。
他知道,那些都是属于谁的感情。
眸中的赤色越来越重,他想要从地上坐起来,却又发现周围变成了漆黑黑的一片。
包裹着自己身体的温暖很熟悉。
张春天怔愣住,模糊的神智也在这一刻渐渐有了清醒的迹象。
可是,当他像一只野兽一样抓破了陈兰的肚子,从她身体里爬出来,他宁愿自己没有清醒过来。
“天劫之子,克父克母,受尽万千怨灵诅咒降世。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天劫而生,注定命中孤苦无依。”
依旧是先前那道凭空冒出来的人声,却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同。
张春天眼睁睁看着那个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将一道符咒烧成灰兑上血水喂给了自己,那是一碗混了自己母亲心头血的符水。
意识渐渐昏沉,无法控制。
最后看到的,是他再一次被张老三装进了陈兰的肚子里。
母子俩一同被他埋进了村民帮忙挖好的土坑里,填上土,立好碑。
“有用吗?”同张春天目睹了一切的,还有记忆幻境外的朱离和青君,问话的是朱离。
他难掩面上的嫌恶,皱着眉朝青君继续问道:“只是这样,就可以让他想起累生累世的所有记忆?”
“彼之蜜糖,他之砒霜。”青君轻笑了一声,一边扇着手上的扇子,一边看了眼头顶结界上空倾盆而下的大雨。
“你不是局中人,自然不懂那‘生死’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只是可惜了……”
他的话没有说全,朱离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当即毫不客气的给了青君一记冷眼。
“你现在还没有入魔,费那个劲儿让他入魔做什么。”最关键的是,青君那一番蛊惑居然没有成功。
不得不说,至此,朱离才对张春天的看法有了稍微的改观。
看样子,天劫所选中的人,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青君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转眼看向了坟墓棺材里躺着的张春天。
再过一段时间,他或许可以得到一个听话的魔宠。
整个身体都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水里。
张春天紧闭着双眼,神情痛苦,双手胡乱的在面前抓着。
他在做梦,却也知道自己做的梦境,都是真实发生和存在过的。
他不想再做下去了,只想要清醒过来。
醒过来,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没有用,脑袋里面像是从四面八方挤进来了一大堆混乱不堪的记忆。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在他脑海里晃过,不容拒绝。
生生世世都被至亲视为怪物,或抛弃,或杀死。
上一秒还爱着他的亲人、爱人、朋友,下一秒统统都可以变成与他只能活一个的仇人。
天劫,什么是天劫?
世间苍生犯下的所有罪过,都要他一个人承担,凭什么!
身体越冰冷,心里的恨意不甘就越滚烫,鲜明的两极分化,将困在其中的人来回拉扯。
痛到深处,灵魂也隐隐有了衰弱的迹象。
这对于等在外面静观其变的青君和朱离来说,都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
他们要的是一个知道怎么诱堕他们的天劫之子,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护法,我将他带出来。”青君当机立断的拿了主意,收了扇子就走近了陈兰坟墓,他凝神去拉张春天的身体,连同张春天的三魂七魄一并拉了出来。
没有受到任何拦住,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
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神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你怎么了?”朱离撤掉结界,走回到青君旁边站定。
等到他看到青君手上的张春天时,也愣了一下,旋即有些不自然起来。
哭得那么伤心,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他哭他的,关你什么事。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也成了一个多情种子!”似乎是想要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朱离的口气较之往常恶劣了不少。
虽然说他平时也很恶劣就是了。
青君微微愣了一下,他想的跟朱离想的完全是两回事。
不过让朱离这么一说,他再看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张春天,倒是真的生出了些心思。
张春天身体里的记忆封印,应该是全部解除了。
凡人在轮回之前,都会饮下奈何桥前的孟婆汤,方可过桥去轮回。
喝了孟婆汤的人,身体里面都会有一道关于自己累生累世记忆的封印。
要想解除,必须让他们亲身体验对于自己来说最为痛苦的记忆。
以记忆的力量,去冲破封印,将所有的记忆重归于体内。
与之相对应的,接受记忆的人,如果承受不住累生累世记忆带给自己的情感冲击,就会变得疯疯傻傻的,更有甚者,会由于三魂七魄混乱衰弱,会成为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行尸。
张春天的灵力特殊,承受得住冲破封印的后果,所以他才会想出这么一个急功近利的法子。
他若是趁虚而入,代替烛照成为张春天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那么日后,张春天的灵力,就全为他所用,是他的了。
论及面向和性格,他瞅着张春天也算顺眼。
“去祠堂,等他醒了,你我就可诱堕为魔神。”心下敲定主意,青君难看的神色总算有所好转,他又是平时那一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模样了。
朱离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闪身同青君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不说青君和朱离是如何安置张春天和应付张家村村长张富贵的,单说那一边找张春天找得快发了疯的徐长安。
他大闹了鬼界,将杜子仁和后续赶到劝解的四方鬼帝都打了半死。
最后若不是被天道强制召回天外天混沌界,恐怕鬼界的五方鬼帝,都要换下面的太子、皇子顶上了。
三界六道得以顺畅运转,都是由于一个规律,制定它们各界规律的就是天道。
凡是在三界六道之内的众生,也都没有办法摆脱天道的桎梏。
“哥。”徐长乐看着被混沌之主困在混沌宫内的徐长安,叹了口气道:“你去闹鬼界,也找不到小春天的。”
徐长安身上捆着捆神索,跪在业火台上,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直到徐长乐出现,他才总算是抬起头来,看向了走近自己的徐长乐。
“天劫提前了?”
这是一句问话,问出来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徐长乐又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徐长安的猜测。
“到底什么是天劫?”徐长安出声问道。
捆住他的捆神索他并不是不能够挣脱,可是他也清楚,现在唯一能够帮自己的,就是三界六道之外存活着的混沌之主。
他和徐长乐,都是在天外天的混沌界降世的。
要说其中没有混沌之主的手笔,徐长安是不信的。
徐长乐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天劫,这个词儿,在天界帝君的嘴里被念叨了不止一遍。
他也有问过,但是帝君从来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哪怕后来找到张春天,帝君也仍然是一副守口如瓶的架势,只是说时机到了,他们就会明白。
“你问他,不如来问我。”浑厚的冰冷男声从宫殿外面传进来。
须臾之后,一道白色人影出现在了徐长安和徐长乐的身前。
“你也来了。”来的就是混沌宫的混沌之主,他看了一眼徐长乐,面上看不出喜怒,却无端端让徐长乐和徐长安都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
“天劫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张春天身上。你们要想知道他在哪儿,从现在开始,必须重新散去三魂七魄,在我这混沌宫里修炼。”
“重新修炼?”徐长乐愣在当场,他和徐长乐已经都是上神了,再修炼,是什么?
混沌之主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你们想永生永世都被天道桎梏住,为它所用?若是如此,即刻从本尊的混沌宫中滚出去。”
徐长乐被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得有了羞耻心。
不过他也明白过来了,徐长安现在之所以会以这样一副架势出现在混沌宫中受刑,怕不是混沌之主做的,是天道。
将徐长安强行抛到天外天混沌界受罚,它却漏算了会有混沌之主插手。
而混沌之主为了避免被天道发现,也没有解开徐长安所受的刑罚,借此来迷惑天道。
混沌宫,不是天道能力所能及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