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倾泻的苍白色早已被倾城的日光覆盖,临街的梧桐树叶早已抽出了新叶,色泽光亮。
春寒一过,满大街的色彩也明亮起来,人们也都换上轻便春装,骆霞像复苏的眠物,她的活力与朝气日盛一日。
两年了,叶子安抬头望着炫目的阳光,不禁眯了眼。
两年,这样一个时间对叶子安似乎是一个魔咒,她似乎很难往下跨越。
两年后,她离开了公司;两年后,她离开了张林峰;两年后,她离开了工作岗位;两年后,她结束了和谢正宇的合同;两年后……
在接下来的两年后,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她从以往的步步为计变为如今的随意而安,她不再纠结原子笔的笔帽不知所踪,不再烦躁突发事件打乱她一周的计划,不再感叹人情冷暖与思迁,不再忧心无法实现的梦想和未来……
她只是明白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她即便固守着什么也无用,不如就此让自己过的轻松些吧,难得的叶子安觉得自己终于活的不那么硬邦邦,人终归会被时光和生活磨得柔和下来的。
叶子安挂着清浅的笑意走进安然岁月,店内正放着KOKIA的《樱树下》,悦耳的风铃声让清晨的写意更添几分。
樱花瓣瓣,簌簌地在天空中飘舞
良久,静静地凝视着时光流过
在这闪耀光辉之处
终有一日愿再次诉说美梦
在樱花树下
梦的延续就寄托于你
“姐!”
杜美萱有些惊慌的从座位站起身,手背迅速的擦了下嘴唇,又璀然的笑着。
“你——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啊?吃早饭了么?”慌忙抓了桌上一份三明治递过来,又心虚又讨好的。
叶子安的眼神随意的扫过跟着站起身的Alex,二人窘迫的立在小间的桌后,耳根一片绯红,像作弊当场被老师抓住的学生,叶子安内心不禁好笑。
“给我了,他吃什么?”
“没事,没事,安姐!”Alex又忙递了一瓶鲜奶递过来,“我,我其实吃过了。”
“行了!”
叶子安也无心捉弄这对年轻人,转身往书屋走去,“我吃过了。以后休息上二楼去,这点往后店里人多,影响不好。”
“哦~~~”杜美萱纳纳的应着。
“诶,安姐,最近常笑啊,”Alex轻撞了下杜美萱肩膀,小声嘀咕:“我还一直以为她和谢总一样高冷呢。”
“拿着!”杜美萱想起什么跑过去,“姐?”
“嗯?”
“现在旅游的人确实慢慢多了,”杜美萱挠头跟在叶子安身后,“其实我现在的学员很固定的,而且客源也有变多啦。”
“那不很好么?”叶子安拉开椅子坐下,不解的看着杜美萱。
“今年的租金我早就打给娜姐了,”
杜美萱急急的解释,扭着手指,“那什么,你之前说合同,咱们都按约付租金,应该没问题的吧?”
“能有什么问题?”
“呵呵,是哦!都到期了不用赔钱的对不对?”
杜美萱拍拍胸口又拍拍叶子安肩膀,“我就说,姐也高兴吧。谢正宇真的就是个事儿妈,总是出尔反尔欺负你!这回好了,没关系了!以后这就咱们自己做主了。”
叶子安对此只是无语的笑笑,继续翻看之前未看完的小说。
“不对啊!”杜美萱走至门口又折回来,“可他最近还是老来缠着你啊!你们……”
叶子安神情异样的扭头挠了挠脖子道,“行了,行了,吃你的爱心早餐去吧!”
不行啊,杜美萱一边思量一边上二楼,什么时候没课看见大魔王得问清楚了。
“笨的!”
Alex敲了敲杜美萱的头,这姐妹二人很多方面还真是迟钝,只不过杜美萱要通透简单,易懂的多,而叶子安却总是喜兴无色,让人难以琢磨。
“好了,这个用不着你操心的!快吃吧,一会儿有客人来我还有的忙!”
当听见风铃声响起时,杜美萱从楼梯上三步并两步跨下来。
“等,等一下!”
谢正宇徐徐扭头看杜美萱正瞪着自己,此时又怯怯的往前走了两步。
“今天星期二!”
谢正宇嘴角微动,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今天星期二。
“我们歇业,歇业啊今天!”
谢正宇不明白杜美萱看自己怎么像会吃了她一般,每次都这么怯懦懦又气鼓鼓的跑来怼自己,而且还是毫无意义的。
“你这个人,”见谢正宇虽无笑意但还算平和的神色,杜美萱就怂人壮胆的说道,“坏的很!”
“是吗?”这回谢正宇确实是有点想笑了。
“我,我知道了!是你花钱雇我姐帮着哄你妈开心,可现在你们合同到期了!”
见他未否认,杜美萱底气更足了,“无论是从道德上还是法律上讲,你都不应该缠着我姐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
杜美萱吞咽了一下嘴上大义凌然的回道,脚步却随着谢正宇的走动,退回两级台阶上,“而且我也不会让你再欺负我姐!以前张林峰那个人渣也就算,现在又偏是你!你,你,我还听人说你!”
“说我什么?”
杜美萱气弱的放下指着谢正宇的手,这样确实有点不礼貌,但绝对不是因为谢正宇的眼神的缘故,绝对不是。
“说你这人作——作风有问题!请您不要来骚扰我姐了!”
杜美萱最后一句说完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反正说到这份上横竖都是死。
“杜美萱,”谢正宇神色稍敛,走近她低声却有力的说道:
“合同嘛,是签过了。不过,女朋友,就是女朋友,不懂吗?难道你真没看见过么?喏,”谢正宇坏笑的掰着她肩膀转向店门口,意有所指,“你男朋友可是来接你了!我可是都看见了!”
“喂!你!”
“这是怎么了?”
叶子安的眼泪晕开在书页,一种酸涩漫上心头。
“《离索》,你似乎很爱看骆辰的小说啊?”
谢正宇拿过书在一旁坐下。
这一年冬日,锦州大雪连天,整座城俨然雪城,天寒地冻,呈衰败离索之态。
声名显赫的何府就此家道中落,树倒猢狲散,何子清一夜之间从人人吹捧的何大少变成无人问津的路人。李家并未顾及姻亲之份,反是因着女儿小产之事早前就已将李姝晗接回,现如今势有老死不相往来之意。
当何子清被客栈老板毫不客气的赶出门时,他衣衫单薄,胡茬丛生,满面潦倒,天地之大他竟无处可去,也无人可托。这时,他才想起几年前被他放下的陈悦儿,现如今怕是连她也寻不见了。
人生难得寻一知己,愿真心相待的也被自己堪堪舍弃了。
“可是何少爷?”
何子清被老妇领至一僻静民居小院落时,只见一明眸皓齿男童在天井里玩雪,难以名状的酸楚盈满胸间。
“小姐生下孙少爷,在冬天不久就走了。现如今老身年岁大了,也力不从心了,往后还望何少爷思进将孙少爷好生抚养成人!”
何子清抱着男童嚎啕大哭,五年前的锦州城也是大雪连天,他娶了门当户对的李家千金,只可怜陈悦儿用尽一生为子清,终抵不过世俗半语含憾而终。
人生之苦,生不得,爱别离,悔不及。
“人生之苦,生不得,爱别离,悔不及。”
谢正宇一面念道一面将书收起,“骆辰的《锦瑟》系列共计六部,这部估计是他的封笔之作了。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也是骆辰借此来悼亡和自伤之词。”
“我才看完呢。没想到你也会有心思看书?”
叶子安颇为诧异,收拾了桌子抱着一摞书去归置。
“大学时期看了许多杂书。”谢正宇不以为意帮着把书放到较高的书架上。
“这样。”
“他的小说有几部被韩宪他们公司买下翻拍成剧,做后期特效我们公司还合作过。”
韩宪么,叶子安依稀记得《锦瑟》有一短篇仙妖文,说的是安晨殿天帝六太子寒霰殿下与离乾宫银狐落宸的纠葛,这还真是巧了。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八苦,似乎都被骆辰勘破了,透着股禅风,也透着些许不自在。
“还看些什么?”
“嗯,林语堂、曹禺、路遥、余秋雨、沈从文,很多,还有时经、历史、杂谈,什么都看。现在的作家看得少。”
叶子安只是笑,她看《红楼梦》读《西厢记》翻三毛、张爱玲文集背徐志摩诗集,但她从来是闲看不深究,不是一个很会学以致用的人,纯属消磨时光。
想来也是奇妙,正下午温煦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少女时期的她、华茂青年的他,交错的,在图书馆一排排书架前流连,不知疲倦翻阅着一本一本的书册。
静谧安然,神貌温婉谦容,毫无交集,互不相识。
现今,也是一排排的书架,厚厚的一本一本的书册,同样的阳光,却相凭而立,彼此笑的恬然馨馥。
追忆年华,我们都不是曾经的那般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