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隔着被子抱住了她，曦若一惊，立刻挣扎起来，那人却将力道控制得很好，既没有太抱得太紧，也没有让她挣开。
她几乎立刻就猜到是谁，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大，仿佛被毒蛇缚住，浑身发凉。
“若儿，不要害怕……”
低柔的声音穿过被子，不甚明晰，曦若听着熟悉的声音，浑身都在发抖。
墨北辰察觉到她的颤抖，只觉得心口的疼痛已经淹没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禁放松了力道，被子里裹着的颤抖也不再那么剧烈。
良久，从被子里传出一个带着哭腔的嗓音，愤恨地，不安地道：“你滚，滚！”
墨北辰觉得喉间苦涩万分，低哑着声音开口：“若儿，你出来看看我好不好？你要打要骂都好，你出来看看我……”
“我不想再见到你，你滚！”
曦若声嘶力竭地低吼着，发了疯似的大力挣扎起来，墨北辰终于放手，却并未离开半步。
他看着缩在被子中的人，继续低声哀求：“若儿，你出来看看我……”
曦若紧咬着牙，齿间甚至散开了血腥味。她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捂住了耳朵，似乎这样就能隔绝掉跟墨北辰有关的一切。
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掀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得更厉害。墨北辰将她捂着耳朵的手强行取下。
手指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曦若猛地睁眼，对上墨北辰幽深的双眸。
墨北辰附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道：“一切皆是我的错，以命相抵，够不够？”
言罢，他握着曦若的手，猛地朝自己心口刺去，曦若面色刹那一片惨白，手却比思绪更快地同墨北辰的力量相抗。
匕首没入身体，墨北辰的眸中却流淌出数不清的笑意，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哀伤。
他看着愣住的曦若，唇边溢出了鲜血也不在乎，勉强勾起一抹笑容，哑声开口：“若儿……这样……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
曦若看着墨北辰胸前的匕首，所有的思绪都被扯断，脑中空白一片。
愣愣地看着墨北辰口中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匕首的凉意顺着指尖，直达心底，身上的温度都好像被一点一点排挤出身体之外，曦若眼里不知何时蓄满了莫名的泪水。
墨北辰盯着她的脸，笑容一点一点松弛，眸中划过痛意，却伸出手按住了曦若的后脑，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若儿，你能不能……抱抱我？”
断断续续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在曦若耳中，仿佛醒神的针刺痛了心口，停留在唇上的属于鲜血的味道刺激着鼻腔，泪水再也兜不住，纷纷滚落。
墨北辰的头垂在了她的肩膀上，手掌跟着滑落，曦若觉得心房的位置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崩裂，慌乱和难过从涌出，让她的嗓音也跟着变哑：“墨北辰……”
“你又在骗我……”
“你怎么还骗我……”
“我不会原谅你……你又骗我……”
“墨北辰……”
殿门被大力地撞开，凤梧几步奔到两人面前，面色十分难看。
迅速封住了墨北辰身上的几处大穴，冲后面跟上来的青翊等人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
慕容晓沉着脸将曦若拉开，凤梧一边将他放平一边探脉，青翊手脚冰凉地照着他的吩咐去做，眼前所见的一切，将他的魂都惊吓出体。
曦若泪眼模糊地看着墨北辰苍白的面色，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口中仍旧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
慕容晓拉着仿佛丢了魂的曦若，心中思绪万千，十分复杂。
她没想到，主子竟会用这么偏激的方法来求曦若原谅。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凤梧才收拾好一切。
慕容晓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墨北辰，清淡声音也不免染上了一丝沉重：“怎么样？”
凤梧看了墨北辰一眼，眸中尽是冷笑，“倒是情种一个，可惜了没让他达成心愿！”
慕容晓和青翊心中稍安，但仍旧面色沉重，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曦若收紧的心微微放松，身体瞬间失力，若不是慕容晓搀着她，只怕要瘫倒在地上。
凤梧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胸中窜出一股气来，终是忍不住开口：“丫头，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情，你要恨他怨他都是应该的。是他作死，非要玩口是心非那一套，事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一切是他咎由自取。前天夜里的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向你道歉，若你觉得不够，想要怎么都可以。”
曦若的目光移向凤梧，愣愣地看着他。
凤梧叹了一口气，声音骤然多了一丝沉痛：“可是你扪心自问地想想，你真的想看他死在你面前吗？”
这句话想烙铁一般，灼痛了曦若混沌的心。
想吗？若是想，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极力地阻止他的动作？
连曦若，你真的想让他死吗？
这句话钻进了曦若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拷问让她变得慌乱无比。
慕容晓察觉到曦若身体的颤抖，出声喝道：“够了！”
凤梧收住话音，眸中的冷意却并未褪去。
他是真的被墨北辰这种一意孤行的举动气到了，看到他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恨不得痛揍墨北辰一顿，可是想到墨北辰喝醉酒时的样子，和现在半死不活的模样，说不心疼是假的。
他见过墨北辰冷漠示人的样子，见过他狠绝果断的样子，见过他运筹帷幄，淡定从容的样子，见过他被仇恨束缚，痛苦不堪的样子。
却没见过他为情所困，偏执成魔的样子。
他居然什么都不顾，打算舍弃性命来换一个原谅。
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气氛极度压抑。
最终凤梧扫了一眼墨北辰，冷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冲谁说道：“本尊懒得再待在这里，怕被活活气死，先走了。他要是死了就给我来报个信，也让我恭喜下他终于达成心愿！”
说完甩袖离开，青翊看了看他的背影，眼底飘过隐忍的神色，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不用理他，他气顺了就自己回来了。”慕容晓淡淡开口，转而对曦若道：“丫头，没事了，主子没事了。”
曦若一步一步地缓缓挪到榻边，墨北辰的胸口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却隐隐还能见到血色。
除此之外，他的上身还有其他没好全的伤口，交缠的纱布几乎将他上身的皮肤都覆盖住了，看起来就像个重伤濒死的人。
她鲜少见过墨北辰这样死气沉沉的样子。
从宫变之后，他们每次相见，都充斥着绕不开的仇恨，她恨不得能杀了他。
可是当他真的将匕首刺进胸口，她却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在那一刻都崩塌了。
慌乱和不安一瞬间夺走了她的理智，脑中只剩下他口吐鲜血的模样。
青翊看着她，眼底浮起一丝警惕，慕容晓冲他使了个眼色。青翊仍旧不放心，眼睛紧紧地盯着曦若，生怕她做出什么对墨北辰不利的举动来。
曦若就这样凝视着墨北辰，时间一点一点滑过，慕容晓和青翊都候在一旁，并未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墨北辰的眼睫动了动，曦若心尖一颤，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青翊见榻上的人苏醒，惊喜万分，忍不住开口：“主子，你感觉如何了？”
曦若眸中闪过万千思绪，最终只剩下一种说不清是悲是喜的情绪，容色微凝，仿佛被人点了穴一样无法动弹。
墨北辰胸口处的痛意让他微拧着眉，睁眼看到曦若站在榻边，刚想开口，就看到她猛地转身，带着颤音的话紧接着便落入耳中：“姐姐，我不想待在这里。”
慕容晓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话，刚要答应，就听到一道低吼：“不许走……不要走！”
曦若被一股力量拉回去，惊诧的眸中倒映着墨北辰没有血色，染着痛意的脸。
他一手紧紧拽着曦若，胸口的纱布因为身体剧烈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红。
青翊大惊失色，慕容晓也神色巨变。
“主子！”
墨北辰仰头看着曦若惨白的脸，薄唇微动，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若儿……不要走……”
他的面容因为痛意而扭曲，眸中却似燃起火焰，闪烁着坚决的光芒。
“不要……走……”
曦若看着墨北辰胸前的一片红色，泪水冲出眼眶，墨北辰唇角再度溢出鲜血，慕容晓快步上前，青翊冲出殿外去寻凤梧。
曦若崩溃地大哭，颤抖的声音散了一地：“墨北辰……你这个……混蛋！”
墨北辰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凤梧回来大发雷霆，只差没把寝殿的房顶给掀了。
“他这么想死，你把本尊找回来做什么！不怕他怪你挡了他的路吗？”凤梧朝青翊一顿乱吼，青翊面色惨白，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骂的。
慕容晓拧眉看着墨北辰死抓着曦若不放的手，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滋味。
曦若整个人似乎呆住了，木木地盯着墨北辰看，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