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墨连珏微眯着眼眸，定定地看向曦若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丝惊慌，却只看到弥漫的冷意和坚决。
“放开殿下！”冒着寒意的声音暗藏杀意，与此同时是大臣们吸气的声音，有人低低喊了一声：“王爷！”
曦若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南安王坚毅的声音随即响起：“若儿，不必管本王！”
墨连珏底笑了一声，音色散漫，没有一丝被人胁迫的慌张，语气随意得就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好不好。
“公主殿下，你要看着南安王死在面前么？”
曦若的心骤然一缩，牙齿紧咬，握剑的手纹丝不动，极力将心底窜上来的颤抖压下去。
“退兵！你再多做拖延，本公主不介意鱼死网破！”
感觉到喉间的剑又往前挪动，墨连珏眼底波涛汹涌，最终恢复宁静。
“让他们退下。”墨连珏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挤出这句话，盯着曦若的眼睛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
从来没有人，让他陷入这样生死一线的被动局面，袖中的手紧紧攥住，他恨不得立刻将曦若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耳边传来吹彻天际的号角，这是退兵的暗语。曦若心里稍稍放松，眼睛依旧盯墨连珏的冷沉的眸子，冷声开口：“放开王叔，还有众臣，让他们出宫。”
“公主这是，得寸进尺？”墨连珏轻懒的语气夹杂了一丝阴狠，指节攥得发出轻响。
曦若微微牵动嘴角，笑意很快消失，继而冷冷道：“你的命，要不要全在你。”
墨连珏的眸子沉如墨色，脸上的云淡风轻终于松动，露出一丝难以隐忍的怒意。
他完全相信，如果他不照做，曦若的剑会毫不犹豫地要了他的命。他心中料定曦若等人只能任他揉捏，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入此番狼狈的境地，方才逼得有多狠，现在的处境就有多凶险。
贴身护卫顾及他的安全，不敢轻举妄动，盯着曦若的目光恨不得在她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是他们太过轻敌，谁能想到，一个人人口中不学无术的公主，居然有着这样的身手，还会有这样的魄力和计谋？
喉间传来的痛意让墨连珏额角冒出些微汗珠，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意，眼底却寒冰万丈，周身笼罩着一层阴寒。
“放开他们。”
淡淡的语气中隐藏着骇人的风暴，却无处可以发泄，额角的青筋跳动，昭示着墨连珏此时心中的暴怒。
曦若依旧冷冷凝视着他的脸，平静的杏眸中窥探不出一丝波动，眼神里皆是戒备和决绝。
“王叔，楚葵托你照顾了。”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教人没来由地品出一点灼人的伤感，话里藏的诀别之意，听着就让人难过。
“公主……”
楚葵咬紧了唇，面色煞白，目光里却尽是坚决。
不待她开口说点什么，墨连珏发出了一声嗤笑，曦若眸色一凛，剑尖又往前进了几分，这下墨连珏彻底笑不出来了，眸中瞬息万变，最终扭转为骇人的戾气。
“连曦若，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令人不悦的嗓音突然插进来，伴随着南悦柔的一声冷笑，墨连珏眸色顿沉，一股怒意便窜上头顶。
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曦若面色不变，握着剑的手又攥紧了几分，微微扬了扬眉。
“王叔，拜托你了。”
无视了南悦柔，曦若郑重地吐出这句话，犹如交代后事一般莫名让人觉得沉重，南安王面色微白，手颤抖得握不住手中的剑。
若他知道若儿打了孤注一掷鱼死网破的主意，他绝对……
心中泛起一抹苦涩，南安王目露痛苦之色，若儿枉称自己一声王叔，这样的境况下，他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被无视的南悦柔眸中蹿起一股怒意，瞬间又被冷意覆盖，唇边的笑意慢慢松弛，眸中散发着丝丝寒意。
楚葵死死咬着牙，几不可闻地唤着：“公主……”
曦若脸上终于攒出了一抹笑意，眼睛仍旧盯着墨连珏，话却是对着楚葵说的：“若日后见到三哥他们……就替我带句话给三哥，我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他的三哥，一定会如她所愿，让离国付出代价。届时，她和父王在天有灵，也会倍感欣慰。
楚葵喉间抑制不住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眼睛渐渐红透，泪珠滚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墨连珏冷眼看着曦若脸上本不是给他看的释然轻松的笑意，眸中牵扯出一丝别样的心绪。
城墙之上一番恸人的离别，混杂着蓄势待发的紧张气氛，让人心里不是滋味。而宫门前的局面，却已经发生了变化。
离国军队听到号角声响起虽然心底疑惑，却不敢违抗号令，退守在宫门前。
残余的月国百姓和军队犹如被摊在沙滩上的鱼，只剩苟延残喘的力气。虽然对敌人突然退兵感到疑惑，但也终于松了口气，只是中了墨连珏舍下的埋伏，死伤惨重，却尚未救出一人，心中依旧不甘，却没有力气再往前一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这惨烈的背景之下，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让人的心紧紧揪起来。
站在城墙之上的人也依稀听到了声音，侍卫循声望去，随即颤着声音开口：
“是……是丞相！”
墨连珏的面色顿时阴沉无比。
墨北辰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额角的青筋暴起，墨发随着身旁带起的狂风扬起，所到之处皆是尘土飞扬。
一颗心紧紧地悬着，随着狂乱的马蹄上下起伏，仿佛时时刻刻就会被跌碎。
一路上他在脑海里预想了无数个结果，面色也越来越难看，只恨不得立刻飞身回到王宫，赶到曦若身旁。
越接近王宫，鼻间的血腥味就越浓重，一向冷沉的眸子染上了几分血色，胸腔中的血液仿佛被凝住，让他不敢再去想王宫现在是何模样，曦若会是什么模样。
若儿，一定要等着我。
墨北辰咬牙抓紧了手中的缰绳，力气大得仿佛要将之扯断。
毫无阻碍地通过了月国的军队到达宫门前，整齐镫亮的兵刃齐齐对准了他。
“滚开！”
暴怒的声音穿透了心脏，让人忍不住全身颤抖。
冰刃毫不客气地朝他刺去，马儿嘶鸣的声音响彻天际，光是听着声音，就可以想象得出下面的拼斗有多激烈。
墨连珏盯着曦若的眼睛，嘴角重新浮出笑意，一字一句缓缓开口道：“墨北辰违抗军令，就地诛杀！”
听到墨连珏传达的旨意被层层传令下去，曦若握剑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胸腔某处剧烈地跳动起来，眸中情绪就要失控。
无数的情绪充斥在脑海中，让她无法再定心。一颗心仿佛冲破了胸腔，系在了此时宫门前的墨北辰身上。
南悦柔在这时突然出声惊呼：“父王！”
曦若思绪微乱，听到南悦柔的声音心下一跳，没有多加思索便分神回头。
几乎是回头的刹那，手上握着的剑便随之被人用力撇开，心道一声糟糕，耳边响起了剑刃脱鞘的脆响，随即耳边充斥着整齐划一的惊呼：“公主殿下！”
剑没入肉体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明晰，曦若没有感到任何痛楚。一双手扶在身上，虽然有衣物阻隔，仍传来了些微冰凉。
曦若感觉全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凝固，她呆滞地回头。楚葵眼中带着一丝放松，眼角犹带着一丝泪珠，弯弯地攒出抚慰般的笑意，不顾口中不断冒出的鲜血，勉强挤出了一个轻轻的笑意。
“公主……小心……”
轻得仿佛风一吹便要散的声音，粘住了曦若的所有思绪，手紧紧抓住了楚葵的身体，颤抖从指尖传到了身体各处，眼睛里只剩下楚葵胸前不断滴落的红色，脑中一片空白。
楚葵心口处冒出的白色剑刃染着鲜血，曦若愣愣地呆住，一股恐慌从心口蔓延至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南悦柔没有得逞，眸中的疯狂之色并未消退，反而更加浓郁，猛地抽出剑刃，正准备再度下手，便被人狠狠钳住了手腕。
墨连珏眸中蔓延着可怕的风暴，瞪着南悦柔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碎尸万段。
楚葵终于没有力气，身体颓然倒下，曦若紧紧抓着她，仿佛害怕一松手楚葵就会消失，又仿佛在抓住救命的稻草，哪怕手指颤抖得几乎抓不住，却一丝一毫也不松开。
“楚葵……楚葵……”她小声地叫着楚葵的名字，一只手去捂胸前的伤口，手上沾了鲜红的颜色，不论她怎么做，都阻止不了血色在胸前的蔓延。
“公……主，好……好好……活下去。”
楚葵脸上的浅笑终于松动，冰凉的手指紧紧握着曦若沾满鲜血的手，拼尽全力说完这句话，缓缓合上了眼睛。
曦若怔怔地看着她，身体颤抖不已，仍旧小声地唤着：“楚葵，楚葵……”
声音越来越抖，终于哽咽，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只余一片鲜艳的红色。
“公主不要生气了，奴婢知错了。”
“公主，这是你喜欢的糕点。”
“公主，你对奴婢真好！”
“奴婢要一直跟着公主。”
“不许伤害公主！”
“公主，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