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何郸扶起无助地蹲在地上双眼无神的陈硕,张了张嘴还是没有把安慰的话说出口:“到换药的时间了,护士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面前的陈硕像是木偶一般,任他摆弄,什么反应也没有,连象征意义上的恩一声也没有,何郸甚至不知道他注意到自己没有。
哭了一天滴水未进的白敏敏被他哄睡着了,认识白敏敏那么长时间,何郸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了。
自己的女朋友对待感情出乎意料的理智,或者说是病态的控制。
她可以没有表情没有情绪的处理腐臭几个星期的尸块;她可以一脸不屑的看完最悲情的电影,出来以后照常找网吧通宵打游戏;她也可以全身过来人的气势对着电话那头的步皑细述对付各式各样男人的方法。
万幸面对自己的时候,她是有小女生的一面。
不过如果想让她和正常女生一样,何郸知道自己是有点贪心了,当初喜欢白敏敏的时候就是爱上了她那样与众不同的独立。
想和她分担,不过之后的很久,面对白敏敏的时候好像自己才是应该被治愈的那一个。
工作的时候没有发现,原来白敏敏是个百科全书一样的精神导师,看待问题的角度刁钻刻薄又逻辑理智的无法反驳。
他也渐渐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他说今天好冷想吃火锅,白敏敏看也不看他径自说道:“年龄大的人吃火锅伤肝伤胃还上火,感觉到天气冷就注意保暖喝点滋补的东西。”
之后的午饭便会是一桌子的保健高汤,羊肉、枸杞、鸭汤香气扑鼻让他无话可说,只能满眼幸福的望着白敏敏。
“能遇见我,是不是三生有幸?”白敏敏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挑挑眉得意的将他想说的话大咧咧的公布于众。
何郸一把抱过她去啄那小巧灵气的唇,将一切话都融进动作里。
这是他已经习惯的白敏敏,他却不知道白敏敏有一天也能那么失控,竭斯底里的像是疯女人一样的怨恨陈硕,像是哄孩子一样温声细语的唤步皑。
上一次遇到步家人的事情她也有些崩溃,却没有这般失控,那是步星的事情,白敏敏也不瞒他,直接告诉过他自己之前荒唐的感情史。
百科全书一样的情感专家竟然是感情里最傻的一类人,除了步星她一无所有。
那时候的她不顾工作,有时候十天半个月的不见人影,想起来的时候就跟自己告个假,多半时候是想不起来的。
偶尔回来的时候一脸的疲惫却又装作云淡风轻的一脸坚强,瘦弱的像是马上消失的身影走路也走不稳,想要关心一下她,却总被温柔的笑给拒之门外。
白敏敏或许上辈子是克扣了步家一辈子的粮食吧,何郸一个无神论者也只能够找到这样一个答案。
这次步皑住院,白敏敏像是疯了一般的反应,让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何郸也有些手忙脚乱,思考了许久,还是将白敏敏的药掺进水里递给她。
她时不时的会神经衰弱,一到那时候就睁着眼睛目光空洞的看天花板,明明不开灯屋里昏暗的什么也看不见。
何郸带着她去医院开了些安眠药,就放在床头柜上,这样她每次吃药吃多少,药瓶里还有多少自己都能知道。
这次来祁州,虽然在心里祈祷了许多次千万不要用上安眠药,最后还是亲手递给了她。
昏昏沉沉睡着了的白敏敏被抱到了隔壁空着的病床上,即使是睡着了的她仍然蜷缩着身体让人看着心被揪起来的疼。
安置完白敏敏,他就来这边看步皑的情况,却只看见空了的床位和蹲在地上连眼神都灰蒙蒙的陈硕。
没有深接触,但何郸懂他,所以没有同情可怜,只有一齐的心伤。
虽然病房是禁止吸烟的,何郸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打开抽出一根,点上递给陈硕。
他是不吸烟的,但是从那件事情之后,衣兜里总是放着一盒烟,心疼的时候忍一忍,实在忍不过去了,就去天台一个人坐着抽一支烟。
什么时候,她只能在自己的生活里拥有一支烟的时间?
陈硕眼里没有什么反应,只有干涩的嘴稍微动了动:“谢谢。”
将烟接了过去放在嘴里猛抽了几口,却一点儿帮助也没有的眉头皱的更紧,他深深叹了口气,浓重的烟气就那么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像是那人一样,无处可依的可怜打转。
何郸在旁边也一块抽,抽完了就再递给他,陈硕又一声苦涩的谢谢接过去,直到一盒烟空了,两人还在那里维持着一直以来的姿势。
“去看看她吧,在手术室外面等一等。”
“恩。”陈硕冷静了一些,此时脸上已经换上了放下一切的决绝,让何郸有点后悔这个烂提议。
陈硕现在的表情他猜得出如果步皑醒不过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岌岌可危的站在悬崖边上,随便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一个冲动跳下去。
“去之前,能不能跟我保证你什么傻事也不会做。”知道自己这样的话很蠢,但何郸也顾不了什么许多了。
“恩。”陈硕的深邃的眼底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担子。
不能就那么不负责任的走,绝对不行。
何郸放了些心,至少这也算是个保证,起身就要离开。
走到病房门口了,身后却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他转过身来,只看见陈硕冷静如常却没有丝毫血色的脸,紧紧咬住已经发白的嘴角透露了他所有的不安。
“想和我聊聊吗?”何郸知道现在的陈硕虽然已经找回了一丝理智,但越是这样越是不堪一击。
现在的他应该是无比害怕,以至于一步也不敢踏出去。
“恩?”陈硕没有预料到他会从门口返回来,再次在自己身边坐下,还没有从巨大的悲伤里转过神来,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谈谈。”何郸故作轻松的勾起嘴角,给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好像是告诉她兄弟没事,你经历过的哥们儿我都经历过,看!我现在活的不是很好吗?
陈硕没有出声,不拒绝也不答应,现在他脑子里很乱,只想自己呆着,可是又害怕自己孤单一个人。
“步皑是个好女孩,你喜欢她,眼光不错。”
何郸眸子微挑,看着远处,声音不缓不急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伤。
陈硕扭过头来,看了他好久:“你现在还常常想你的好女孩吗?”
何郸愣了楞神,不是吃惊陈硕看出了什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这样的人,身上大概是有什么可悲因子,让同类人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只是他突然想不起那人的模样了,只记得一袭白裙,瀑布一般散下来的黑直头发,却只有背影,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长什么样子?
“想啊,可是不那么频繁了,虽然有些对不起敏敏,可是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就算是放下,也不能就那么忘记。”何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的坦诚,明明平时要几层几层的伪装。
不过这样的话除了对陈硕说,大概也只能对自己说了吧。
“以为我努力赚钱,给她优越的生活就是对她好。
可是啊,她都没有怎么花过我的钱,那个房子,甚至连她的一点儿痕迹也没了。
她的父母,一分钱也不要我的。
是呀,那么对他们的宝贝女儿,要是我,怎么也会打断混小子一条腿的。
他们一家,都,挺大气的。”何郸戏谑的笑笑,眉眼却是怎么也提不起的伤感,眼中微微的有波光。
“我希望她能好。”接下来的话陈硕没有继续说,因为他知道两人再也不可能了。
他会为步皑披荆斩棘,然后看她找到自己的王子,在背后送上祝福。
何郸点点头,他读得懂陈硕的脆弱和苦涩,却看不清已经瑟缩在角落里的陈硕还在隐瞒着什么。
“那就对她好。”
天色渐明,街道上仍然安静着,医院却从不休息。
步皑被推出来的时候身上插了更多的管子,但何郸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没有盖着一层白布出来。
他看了看背后几乎定住不动的人,和护士医生谈了谈,现在步皑的情况还不是很好,但度过了危险期。
他点点头,和最后出来的护士一起退出房门。
白敏敏还在睡,何郸掖了掖她的北角,看着她蜷缩着身子又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轻轻盖在她身上。
或许是身上没有散开的烟味,白敏敏咳嗽了几声,翻了一下身,随后又沉沉睡去。
何郸屏住呼吸生怕弄醒她,看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便拿着手机和钱包出去了。
医院门口有个二十四小时都营业的小商店,他在里面挑了包烟付过帐便出来了,不知不觉的他走到离医院几个街区的公园里。
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烟一根接着一根的送到自己嘴里,他不知道自己的烟瘾已经大到这种程度。
心里只是觉得空了一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空的,让他有些茫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