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病房里不再有动静。
那时候所有人都疲惫到了极点,陈硕没白天黑夜的闹了几天,他们一群人就跟着熬了几天,凑着屋里声音渐渐变小,一群人横七竖八的躺满了病房前的走廊。
小松千夏昏昏沉沉之中突然被吓醒,她做了噩梦,梦中陈硕接受她了,笑着朝她伸出手来,小松千夏着了迷一般的朝他走去。
虚弱的陈硕却在她走到自己面前时,当着她的面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只差一秒,她的手落了空,眼睁睁的看着陈硕在自己面前坠下。
梦做的太过真实,她的脊背上冒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还靠在病房门旁,周围是那一帮父亲交给自己曾经为青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心里不由得踏实了许多。
可也只维持了三秒钟,她的冷汗一下打湿了后背。
因为病房里没有了声音,小松千夏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她颤颤巍巍的推开病房。
屋里狼藉一片,陈硕安静的躺在地上,就像睡着一样,小松千夏大惊,赶紧让人去叫医生过来。
看着胸前连起伏都没有,没有常人温度,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陈硕,那一瞬间小松千夏以为她要失去他了。
医生护士很快就赶了过来,一行人七手八脚的将他架到床上,推到手术室,关上手术室大门的一瞬间,小松千夏总有一种感觉她再也见不到陈硕了。
她自己捂着嘴巴,不敢大声哭泣,却还是忍不住的止不住的颤抖。
手术进行了一天一夜,主治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出来时一脸凝重。
小松千夏当即心就一凉,主治医生在心内科领域是日本最优秀的,跟青帮合作了十几年,一直跟父亲的关系都很好。
对于小松千夏来说,她还从没有见过医生这个脸色,从小他就在自己的生活里扮演上帝一样的角色,不管是谁,不管伤了多重,只要他在,最后都能化险为夷。
可是这次,他只是朝自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心脏贯穿之后二度撕裂,几个月以来的超负荷工作严重影响了他的恢复,每一次加班都是对生命的透支。
加之来到日本之后他的不配合,五天以来滴水不进,铁人也扛不住这样,何况他的情况已经那么严重。
死神的买卖很死板,他永远都不接受负债。
所以这次,他如约的来了。
陈硕是有些预感的,即使是一个无神论者,面对死亡这件事情,他还是相信会有非自然的事情发生。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面对死亡时,是最疼爱他的一直很慈祥的爷爷。
爷爷走的很突然,身体一直很健康的他,在一天夜里突然脑梗去世,没有一丝心里准备家人们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
陈硕那时候刚刚五岁,不知道什么叫死亡,也不知道和蔼慈祥的爷爷会什么会被装到一个黑罐子里面,家里人忙着料理后事,没有人顾得上照顾一个孩子的心理情况。
陈硕困惑不解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时脑子里还在困惑着这个问题,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时候,爷爷来到了他的梦里。
那是如此的真实,就像以前每次去爷爷家都会做的事情一样,让陈硕不自觉的是真的一般。
祖孙两坐在爷爷家的葡萄架下面,懒阳阳的晒着太阳,隔壁家古灵精怪的黑猫总是在陈硕身上蹭来蹭去,毛茸茸的尾巴忽闪忽闪的在空中挑逗着人。
爷爷依旧带着他的老花镜看着被时光斑驳的泛黄了的书籍,突然他将书合上,摘下眼睛看着远方:“硕儿,你知道什么叫死亡吗?”
陈硕摇摇头,随后又想起什么点点头:“爷爷,他们说你死了,不会回来了。”
爷爷将他的小手握在温热的大手里:“硕儿,爷爷以后永远不回来了,会想爷爷吗?”
陈硕一下子抓紧爷爷的手,害怕他就此消失掉的忙忙点头:“爷爷,跟硕儿呆在一起不好吗?
能不能不要走?”
“爷爷也会想硕儿的,可是人都会死亡的。死亡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就像是太阳走了月亮会接替它一样。
可是硕儿记住,即使爷爷走了,世界上也不会少一个爱你的人。”他摸了摸陈硕的头,像之前多少次做的那样。
天地崩塌,爷爷的温度还没有从自己的身上离开,面前的一切却突然变化了,小小的陈硕奋力向前跑,四面八方却都像恶魔一样都朝他涌来,连空气都是黑暗如墨,再也没有了什么前方。
陈硕停在原地,沉静了一下闭上了眼睛,就这样的等待死亡,与其仓皇的奋战那百分之零,还不如这样最后的犒慰自己。
可是并没有什么猛兽一般的灾难来毁灭她,等了许久的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高中时的校服,就呆在班级的门口。
手在空中举了好久,陈硕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陈硕,还不进去,马上上课了。”转身一看是班主任,那时候他还很年轻,老婆没有患病,孩子小小的很可爱。
他还整天板着脸的在教室里的后窗户里观察着班里情况,每周开班会的时候总是运用怀柔政策,老是在班里快一百多号的孩子面前强调自己是七五后,跟他们之间一点代沟都没有。
陈硕呆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推门进去,班里准备测验正在发数学卷子,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熟悉的书桌还有后面挠头咬笔一脸疲倦的步皑。
“hi,好久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只是眼底凭白的起了一层雾,趁着没人发现他赶紧用校服拭去。
“考试了,hi什么hi,考完就放学了。”步皑看他有点不对劲儿,但反念一想,眼前这人就没有和正常人一样反应过,就没有多想,从座位上起来结果陈硕前排的卷子,在他桌子上放了一张。
陈硕没等她回座位,拉着她的手就朝着教室外面跑,她手中的那一沓数学卷子一下扔到空中,白色一下子扩散开来,像是雪花一样飘飘散散,同学们也一下子炸开了锅。
陈硕却没有理会,就那么牵着步皑一路狂奔,跑到了零零星星有几个人的操场。
“你是不是有病,撒开!”步皑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跑不动了,骂了一声陈硕,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甩开他。
陈硕却像胶水粘在她身上一样的牢靠,任由她怎么挣扎怎么也挣不开。
“我就是有病,在你面前突然变得胆小突然变得不安,所以才那么多年一次次失去你。”陈硕这一次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步皑。
“步皑,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很爱你。”
眼前步皑的反应却出人意料,陈硕一直在心里以为步皑是对自己有些感情的,却没想到她只是厌恶的笑笑。
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将脸撇到一边:“还不出来吗?”
陈硕正好奇她跟谁说话,突如其来的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嘴里顿时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他担心将步皑带倒,一下子松开她的手。
再起身时,汪易璟西装革履笑得老辣:“好久不见,老同学,谢谢来喝我们的喜酒啊。”
陈硕左右看看,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是在一处婚礼礼堂里,而步皑就站在不远处,一身圣洁的鱼尾V领婚纱让她成为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陈硕不自觉的向前了几步,却见她缓缓朝着自己方向走来,走进之后甚至都没有看自己一眼,挽起汪易璟的胳膊,两人金童玉女的样子看的陈硕心脏撕裂一样的疼痛。
他向发疯了一般的朝着两人跑去,冲撞倒所有阻拦的人,红着眼从地上爬起,有人拽着他的袖子,他想也不想的把外套脱下。
跑到步皑面前时,已是伤痕累累。
伸手去碰她的脸,触到的一瞬间,面前的一切突然扭曲分解,最后什么也不复存在。
终于承担不了一切的陈硕一下子跪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想要问问老天是不是对于自己的玩笑很满意,漆黑一片。
这里是个老天都背离的地方,谁也不会眷顾,更何况步皑呢?
他再也没有丝毫力气,就那么直直的倒下去,眼泪烫烫的咸咸的,润湿了他的嘴唇,可他那干涸了的心要怎么滋润?
就这样吧,他真的好累,得不到的就不是自己的吧,那就不需要了,恩?陈硕其实什么都不需要的。
她会幸福的,会幸福的吧。
她自己做出的选择题,她的人生,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再失去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再喊他,问他步皑怎么办,他答应过步皑哥哥的事情怎么办?快是自闭症儿童的步飞怎么办?
呵!陈硕真是个懦夫,答应了女人的事情就这么不算数,作为一个警察让罪大恶极的犯人逍遥法外,就这么轻松的死掉了,留下一堆担子扔给无依无靠的女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