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胥痛心疾首,却不显山不露水,拱手对赵世全说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怀远侯成全。”
赵世全忙笑道,“学士不要客气,但说无妨。”
“老夫虽然只与玉纯姑娘有过几面之缘,但是在研读书籍方面,老夫与玉纯姑娘甚是投契。不知日后,可否让玉纯姑娘多些到我王宅来探讨史料?”
孙良碧不着痕迹地抬眸看了王彦胥一眼,心中既是兴奋,又是感激。同时,她还觉得有些讽刺。
名义上的亲人一直在利用自己,可毫无关系的人却想着解救自己。
赵世全听了一愣,陆氏却率先开了口:“学士见笑了,玉纯不过是深宅大院的一个小女子,天生愚钝,哪里有这样的福气能与学士探讨呢……”
“学士,内子无知,请莫见怪。”赵世全生生地打断了陆氏的话,并且白了她一眼。王彦胥这么看得起赵玉纯,自己正好可以利用赵玉纯拉近与王彦胥的关系,可陆氏竟然说这么充满拒绝意味的话,这不是想断了他的后路么?
思虑间,赵世全已经有了主意。“玉纯若能与学士谈古论今,是赵家上下的福气。只是……让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与学士您交往得这么频繁,传出去了,恐怕有损学士的名声吧?”
陆氏望着赵世全的背影,总算舒了一口气,原来老爷也是不希望赵玉纯有出头机会的。
王彦胥想了想,再次对赵世全说道,“那怀远侯有什么想法?”
赵世全的眼睛转了转,精明与功利完全显露了出来。“若是学士愿意收小女做学生,那么学生与老师来往,外人就不会多说什么了吧?”
陆氏脸色骤变,一把拉住了赵世全的手,“老爷……”
赵世全头也不回地甩开她的手,谄笑地望着王彦胥。要是对方不同意,那让本就名声受损的赵玉纯再被外人说三道四也没什么。可要是他同意了,赵玉纯的身份可就大不如前了,而自己作为赵玉纯的父亲,肯定也面上有光。
王彦胥摸着自己的胡须,玩味地看着赵世全的神情,心中不禁讥笑了对方一番。
为了追名逐利,这个怀远侯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笑了笑,点头道,“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老夫也许久没有教过学生了。”
听了这话,孙良碧心中兴奋不已。没有想到,王彦胥不但愿意帮助自己,还愿意收自己做学生。
赵世全本来捏了一把汗,生怕自己因为这个提议惹王彦胥不快,没想到对方不仅不生气,面上还有着满意的神情。
“老爷……”陆氏又再忍不住想劝说,上前抓起了赵世全的手,却被赵世全一个转头,用眼神警告了一下。
赵世全转过头时,面上已经时充满了恭敬。“既然学士愿意,那不如现在就让玉纯给学士行拜师礼吧!夫人,你快带玉纯去换件体面一点的衣服!”
“不必了,”王彦胥摆手制止,“老夫已经没有官职在身,又只是个老头子,不需要那么隆重的礼仪,就让玉纯姑娘给我斟杯热茶就可以了。”
赵世全喜出望外,“好好好!来人,准备好热茶!”
不多时,拜师所需的简单工具已经备齐。王彦胥坐在座位上,孙良碧跪在他面前,从一旁的托盘上拿起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献给了王彦胥。
“老师……请喝茶……”
王彦胥先是递给孙良碧一个红包,然后心满意足地接过茶杯,将里面的热茶一饮而尽。
赵世全高兴得哈哈大笑,“好了,这下,咱们玉纯就成了王学士的学生了!”
王彦胥看了他一眼,温和地笑着对孙良碧说道,“玉纯,以后你就是老夫唯一的女学生了。从明天起,你便到老师的家里来,老师教你道理,给你讲解文章的释义。”
孙良碧鼻子一酸,热泪盈眶地看着王彦胥,“是,老师。”
她从小就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奈何家境贫寒只能偷书识字。谁能想到,她孙良碧会有拜师学习的一天呢。
她忍不住退后一步,向王彦胥磕了几个头。
“起来吧,起来吧。”王彦胥将她扶起,一脸慈爱地看着她,“玉纯啊,你太瘦了,要多吃些东西才行,不然,哪里够精力跟老师学习呢?”
怒不可遏的陆氏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她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王彦胥和赵世全对孙良碧嘘寒问暖。
当初就不应该留着她的命!陆氏咬牙切齿地瞪着孙良碧。
赵世全抓住了这个空当,上前对师生二人道,“学士说得对,玉纯太瘦了。学士,在下打算给玉纯办一个拜师宴,不如就定三天后,在莲香楼举办如何?”
王彦胥微笑看着殷勤的赵世全,心想,这个怀远侯打了玉纯一巴掌,让他办个宴会破破费也不错。
“这固然是好,不如再将城中的达官贵人都请来,看看怀远侯的女儿如何出色吧。”
赵世全一怔,他本意是自己家人和王彦胥吃顿便饭罢了,可听王彦胥的语气,他是要将宴会往大了开啊!
邀请城中达官贵人,那少说也得开二、三十席吧,这么一来,钱不就是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了吗?
虽然赵世全舍不得花钱,但是办这个宴会还是有好处的。让所有人都知道,王彦胥门下唯一的女学生是他怀远侯的女儿,那多威风!
“好,就请上城中的达官贵人!一切都依照学士的意思去办吧。”
看见赵世全明明舍不得,却不得不赔笑答应的样子,王彦胥觉得解恨极了。即使被怀远侯小小地利用了一下自己的名气,可得了赵玉纯这么一个女学生,再丑陋再无耻的事情,王彦胥也觉得无所谓了。
送走了王彦胥之后,赵世全让下人将孙良碧送回了毓秀园中。赵世全正欲走去钟灵园,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林氏,可陆氏却拉住了他。
陆氏既焦急又愤怒,气得脸上微微涨红,“老爷,你怎么能让玉纯做王彦胥的学生呢?因为私奔一事,赵玉纯还是全城人眼中的荡妇呢!现在她做了王彦胥的学生,咱们怀远侯府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赵世全惊讶于她的后知后觉,不由得道:“夫人,咱们家出了个这么了不起的女儿,你怎能还提那些!今日一过,谁还会去谈论私奔那件事情呢?!以后,为夫就能借着玉纯,拉近与王彦胥的关系了,这对于为夫的前程大有好处啊!”
陆氏却丝毫不认同,她不甘心地道,“老爷,那王彦胥不过是一个告老还乡的老学士,又不是什么大官,你这么敬畏他做什么?!我大哥给陛下立下战功无数,我还没见过你对我大哥如此地卑躬屈膝呢!”
分明是自己的大哥帮他最多,可现在有了王彦胥,他又将大哥对他的恩情抛诸脑后,公然向大哥的敌人示好,这令陆氏深感背叛。今日赵世全为了王彦胥无视大哥,他日,赵世全会不会为了赵玉纯而舍弃自己呢?
赵世全摇摇头,像是在否定她的话。“夫人别看他貌不惊人,他门下的学生可都是皇家子弟。在当今圣上年幼时,王彦胥就已经是圣上的老师了!圣上登基后,本欲将他晋为太傅,可王彦胥却只愿当个翰林院学士。这些年,王彦胥给圣上推举的官员,无一例外都得到了圣上的重用。哪怕你大哥在战场上杀死了敌军统领,也不会有王学士在陛下心中来得重要啊!”
听到这里,陆氏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惊讶地捂住嘴巴,“这王学士竟然是圣上的老师?”
陆氏十分吃惊,难怪王彦胥在朝堂上敢公然批判大哥,原来就连当今圣上,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赵世全点头道:“正是。所以夫人啊,今日学士收了玉纯做学生,玉纯便是当今圣上的师妹了,连带着咱们侯府,也能在其他官员面前有所倚仗了!”
陆氏依旧不忿,“老爷看中了王彦胥的人脉,只管出钱打点就好,为何要让那赵玉纯成他的学生啊?老爷就不怕赵玉纯不懂规矩冒犯了学士,连累咱们吗?!”
赵世全叹了一声,急道,“若是用钱能够拉拢他,我早就这么做了!这个王彦胥淡泊名利,极难拉拢。你说说,现在咱们就靠着一个没用的女儿,就能赢得他的青睐,这对我们而言,是只赚不赔的!”
陆氏想到赵玉纯竟有如此的运气,心中闷闷地。她带着几分指责的语气对赵世全说道:“你既想到了这一层,怎么就不提提咱们的永筝和玉琴呢?!如果他们成了王彦胥的学生,那不是更好吗?如今让赵玉纯捡了这个便宜去,我实在是不甘心!”
赵世全被她埋怨,心里有些郁闷,这也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事情啊。
“夫人,你没听见王学士是指名道姓地要玉纯做他学生吗?方才那种情况下,若是为夫硬是将我们一双儿女塞给学士,只怕会惹学士厌恶。”
陆氏委屈地看着他,不依不饶地道,“赵玉纯那个野种阴差阳错地有了这么大个靠山,可咱们的孩子呢?这样下去,以后别人提及怀远侯府,第一时间就会想到赵玉纯了!又有谁会记得你?!”
经陆氏这么一说,赵世全的表情僵了一下,他顾着沉浸在攀上王彦胥的喜悦之中,倒是忘了这一点了。
若是赵玉纯风头过大,他这个怀远侯就没有人会放在心上了,这样的喧宾夺主,他怎么受得了呢?
可转念一想,他又松了一口气。他可是怀远侯,深谙为人处世之道,他就不信自己真的会被一个孩子抢了风头。
赵世全拍了拍陆氏的肩膀,放宽声音安慰道,“你放心,永筝和玉琴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怎会不希望他们好?玉纯那孩子木讷愚笨,即便王学士要收她做学生,必定也学不了什么。到时候,为夫再向学士推荐筝儿和琴儿。这样一来,既可以让他们拜在王彦胥门下,又可以绝了王彦胥要帮玉纯的心思。以后继承为夫大业的就只有永筝,为夫一定会替他筹谋的。”
陆氏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老爷,你是说真的吗?”
赵世全眼神坚定地点头,陆氏这才渐渐放宽心。
“眼下就只有这样了。”赵世全对陆氏说道,“我倒要看看,王彦胥能够忍受那个乡下来的笨丫头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