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姐的身体前倾了一点,“后来,我觉得事情有不妥,生怕再出问题,便自己亲自去河州跟他们会合,再一同前往冀州。”
陆氏点了点头,可眉头还是紧紧皱起,“月姐你亲自出马,事情应该会顺利才是啊!”
“我们按着正确的地址找到了赵表弟的家。可是据他的夫人所说,赵表弟因为好出风头,当日收了赵家的钱之后在外面耀武扬威,得罪了人被放火烧屋,家里许多信件都被烧了。”
“没有了信件……”陆氏垂眸喃喃地道,又再抬起头看向月姐,“那……将赵表弟的尸体抬回家的那个樵夫呢?他一定知道赵表弟在哪里出事的,问他,我们就能知道小山村在哪里了呀!”
月姐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也有顺着这个方向去找樵夫。可是赵夫人告诉我们,那个樵夫靠着将赵表弟的尸体背出山,得了一大笔辛苦费,早已拿着钱离开了。樵夫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在哪里发现赵表弟的尸体。赵夫人说,那樵夫是看赵表弟穿得光鲜,想着有钱可赚,才会连背尸这样的晦气事儿都干。”
陆氏的眼眸渐渐黯淡了,双肩一软,无力地说道,“这么说,还真是没有线索了……”
月姐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带着歉意对陆氏说道,“静雅,真是对不起,没能帮到你。”
陆氏猛地回过神来,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没有没有,是我麻烦了月姐才对。”
月姐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又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去将这段时间的记录整理一下,派人送给你看看吧。”
陆氏站起身来,“我送你吧月姐。”
“不必了,你请留步吧。”月姐带着端庄的微笑,快步离开了房间。
陆氏重新做回了椅子上,思绪还在月姐带来的坏消息当中。
这件事情必定是有人在暗中阻挠的,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发生?先是画像、地址,再是信件。这一切,都是背后的人不想让自己查出府中那个赵玉纯的真实身份。
会是赵玉纯吗?她知道了自己在查探她,所以雇人在阻挠?
若是如此,陆氏反而觉得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如果不是心虚,何必要阻止别人去查她呢?
陆氏默默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要查清当日死的是谁,她也并非毫无办法。只是这个办法有些冒险,因为她要亲自去冀州一趟,找到截杀赵玉纯一行人的那些山匪。
当日她花了重金给那些贼寇,让他们去杀人,他们一定知道下手的地方是哪里。
只不过她花钱买凶杀赵玉纯这件事情,就连她的一双儿女都不知道。所以,她必须要找个借口,出趟远门才行。
陆氏心事重重地回到怀远侯府。刚一进门,就有下人前来通报,因为家里来了客人,林氏吩咐陆氏一回家,就立刻去正厅招呼来宾。
陆氏不禁疑惑了,一般来说,客人上门时,都会提前送来帖子的。
纵然如此,陆氏并不敢怠慢。她整了整衣装,快步朝正厅走去。
陆氏踏入正厅,见林氏坐在了主人席位后,心里咯噔了一下。出动到有病在身的老夫人在厅中会客,恐怕自己又要被她训一顿了。
她注意到一侧的客人座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眼神睿智的老者,想必就是来访的那位客人了。她走到林氏跟前,对林氏道:“老夫人,您怎么出来了?”
林氏冷幽幽地看着陆氏,心里对她老是出府这件事颇为不满。但是客人在场,她也不好发作,于是便道,“你这个当家主母出门办事了,家里来了客人,我这个老人家自然要接待一下。”
陆氏听出了她话里的责怪意味,露出尴尬的笑容,低下了头。
林氏看来不想追究此事,对二人说道,“这位是王彦胥王学士。王学士,这位是老身的儿媳,世全的夫人。”
陆氏和王彦胥相互打量了对方,各自打了声招呼。
林氏又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招待王学士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王学士说想见见玉纯,我已经派人去叫她了。”
“玉纯?”陆氏一愣,随后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老夫人,玉纯犯了错,您不是罚她不许离开园子半步吗?”
林氏转头瞪了瞪陆氏,这些话关起门来怎么说都行,但怎么能在客人,还是在指定要见玉纯的客人面前这么说呢?她这不是要拂自己的面子么?
“她是犯了错,可又不是罪无可恕,出来见见客人有问题么?”
这下,连王彦胥都感觉到了这对婆媳之间微妙的关系。他的脸上挂着微笑,垂下头,不打算理会。他在意的是被他们关起来的赵玉纯,又不是这两个无聊的女人。
陆氏知道她的脾气,不敢再多嘴了,“没有,自然没问题。玉纯知错能改,媳妇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嗯,”林氏淡淡地点了头,“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她在凌竹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走到王彦胥面前,带着些歉意说道,“王学士,实在是不好意思,老身身体不适,只好让老身的媳妇来招呼你了。”
王彦胥礼貌地拱手道,“是老夫冒昧上门,叨扰了老夫人才是。”
林氏最后留下一个眼神,暗示陆氏好好招待之后,便转身离开了。陆氏站在王彦胥面前,只觉得被对方盯得有些不自在。
王彦胥……这个名字熟悉得很,好像是听大哥说起过。陆氏在脑海中回忆着,终于记得关于他的内容了。
听大哥说,此人身为文官,却高傲极了。现在的朝廷,越来越倾向于武官当道,可是这个王彦胥却处处宣扬文官的重要,对于大哥以为首的这些将军好不敬重,甚至刻意为难。
陆氏这就不明白了,这个江山,若没有像大哥那样的武将奋勇杀敌,怎么会太平盛世呢?身处武将的庇护之下,还处处宣称武将不如文官,这也太可笑了。
这时候,佳春带着孙良碧走进了正厅。孙良碧低着头,眼眸垂下,身体有些僵硬,她的脸上隐约还可以看出有指痕。王彦胥看了大为心惊,到底是什么,能够将一个小女孩变成这样。
王彦胥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玉纯姑娘,不过两月不见,为何如此消瘦?这脸上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
孙良碧缓缓地抬起头,眼睛里面空无一物。
本来佳春去玉天居叫她时,她一点都不想出来。但是一听到王彦胥三个字,她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她或许可以借王彦胥对自己的欣赏,打一个翻身仗。
于是她眸子中装着绝望,满脸憔悴地出现在王彦胥面前。她只有令自己看起来越可怜,王彦胥就才有可能因为同情而帮助她。
陆氏露出虚假的笑容,“王学士,纯儿只不过是因为不适应广川的天气与环境,食欲提不上来,才会渐渐变瘦。至于伤痕嘛……人没有食欲,提不起劲,这磕磕那碰碰的,自然就有伤痕了。”
王彦胥见陆氏眼神有轻蔑之意,话语更是搪塞之词,傲气骤然上来了。
“赵夫人,别怪老夫多管闲事。只是在老夫印象中,赵姑娘是怀远侯的嫡长女,即便再不适应,这数月的时间也慢慢调节过来了。赵姑娘看起来如此憔悴,是不是底下的奴才照顾不周啊?”
他虽只说奴才照顾不周,但是陆氏听了却觉得刺耳。所谓奴才照顾不周,莫不是指责他们做长辈的上梁不正,虐待赵玉纯么?这王彦胥不过是个辞了官的老头子,竟然敢在怀远侯府上说些这么讽刺的话?
陆氏有些不耐烦地道,“王学士,纯儿说到底还是赵家的人,赵家自然会去照顾她的,怎敢劳烦学士费心呢?”
王彦胥早就看出了陆氏的不怀好意,沉声说道:“赵夫人说得是,老夫如今不过闲人一个,既无权也无势,更别说去管别人家的家事了。”
此刻,从外面回来的赵世全正好跨过门槛。他看见王彦胥先是顿了顿,随后听见了王彦胥最后的一句话,心里突然一颤。
他忙迎上去,笑着对王彦胥道:“王学士德高望重,连陛下也对学士十分敬爱,即便已经告老还乡,但您仍是陛下的爱臣,怎会是闲人呢。”
本以为王彦胥与玉纯只是点头之交,没想到今天他竟然再次登门拜访。赵世全的心里又打起了算盘。
赵世全不知道陆氏和王彦胥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陆氏仍面露厌烦之色,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陆氏被赵世全瞪得心惊,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讪讪地低下头。
王彦胥看明白了这两人的心思,不予理会。他对孙良碧问道,“玉纯姑娘,最近过得好吗?”
孙良碧愣了许久,才木讷地点头,“好……好……”
“你瘦得这么厉害,要多多照顾自己才是啊。”
孙良碧没完没了地点头,却不再说话了。她垂下的眼眸中是怯怯的神情,双肩不自觉蜷缩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陆氏看着孙良碧的样子,却心生愤怒。这个小贱人,竟然还学会装可怜了?!
王彦胥默默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一个大姑娘,竟然被赵家人折磨成这样了。以前和孙良碧一起讨论《纳邑奇录》的时候,她的眼睛何其闪耀。现在的她,跟一个木偶娃娃没什么区别。
他早就觉得孙良碧在赵家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但也没成想会这么差。熙儿说的真没错,玉纯姑娘真是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