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菀有些着了恼意,看着他脸上得逞的笑意有些脸红,目光闪烁,莹光涟涟,小嘴一撅,嘟嚷道:“我才不是狐狸精呢,你胡说。”虽然已为人妇,还有几分未出阁女儿的腼腆的娇态。
楚穆炎又想欺负她了,她的笑语如春风入怀,兰麝香气盈袖,两只长腿一分,径自于躺椅上站起,苏清菀眸子朦朦胧,纯净如婴儿,又如同奔跑山野林间的麋鹿,纯真无辜,眉间朱砂滟滟,娇柔如雪的肌肤比任何一种香粉还要细腻白皙,雪腮的晕红让任何一种上等的胭脂也失却了颜色,若是有知也会感到羞惭。
苏清菀抬眸一见他正在怔怔凝视着自己,目光中甚是痴迷,更多是怜爱,阔别多日,她才明白她早已不能有了他,眼帘低垂下来,玉手不安绞动,楚穆炎按住了她的小手,护在掌心:“清菀,你几乎每次不安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苏清菀低声说道:“楚郎……”眸光幽幽浮动,想起在路上的遭遇,不由自主嘤咛了一声,飞鸟似地扑进他的怀里,楚穆炎一愣,怀中的女子柔弱的双肩抽搐,婉转断肠的抽泣声不断,楚穆炎柔声说道:“清菀,你到底怎么了?”
“楚郎,买我过去本是柔然大王子的手下人,后来他们见色起意,我就……就利用美色让他们相互残杀,亲手杀了一个人,接着烧毁了所有,我是不是坏人?”她没有杀过人,虽然有是非之分,却不知动手杀人是对是错。
人家说杀人偿命天公地道,可是她不知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在柔然每每为此事萦怀,可是无人倾诉;楚穆炎亲自来柔然,她初初见他的狂喜蔓延了全身,只是想要感知他,直到现在她才敢把心事对他讲出来。
“清菀,那些人本来就是该死,除了你,还有多少良家女子受到他们的欺负?就算是死十次也不为过,你已经便宜他们了,若是落在我手里,我定会令他们生不如此。”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受到如此伤害,却还在惶惑问自己的作为是不是一个坏人,她是个善良的女子,从来不是坏人。
今日所受的耻辱,他日唯有用血来偿还。
悉心呵护的女子竟然会为这种小事感到惶恐,楚穆炎心中激荡,吻了吻她的额头,继续柔声说道:“清菀,我会好好保护你,你别伤心了。”悉心纳入羽翼保护玉人儿受到偌大的委屈,还会哭泣流泪,喜欢的女子怎能让别人来欺负她?她受到柔然王庭人的欺负,他便倾国来陪葬。
柔然!柔然!他心底不停咆哮,熊熊燃烧的怒火要将一切消失殆尽,他的女子在柔然受到了委屈,这笔账要讨过来的。
楚穆炎御驾亲临函谷关,轻装简从,没有一个皇帝该有排场,陆家军从上到下的人有些诧异,又想他这举动也在情理之中,他这些年陆陆续续放出不少宫人,生活俭朴,除了专宠一人外,所作所为皆能称得上好皇帝的标准,就是有一点为人诟病,上下的官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做不知道。
陆少陵陪楚穆炎巡视陆家军营,只见军容齐整,斗志昂扬,动作整齐划一,楚穆炎问道:“陆爱卿,凭此时的陆家军,灭到柔然需要几日?”
陆少陵愕然道:“皇上,柔然刚向天朝求和,皇上便要向柔然发动攻击吗?”
“柔然人言而无信,朕也不需讲信义。朕刚接过清菀便有人下毒手,偏生是在天朝的边境之内,是想要洗脱嫌疑。呵呵,天朝皇帝死在中原,并不在柔然地界,他们以为这样朕就找不到借口灭掉柔然么?”楚穆炎双目清寒,一袭月白色的长袍出尘,腰间配了蟠龙玉佩,气质清贵高华,全然是清冷。
“皇上,自从使用了弩机,军队的战斗力比往日稍有提高,若是千里迢迢调兵去灭掉柔然,臣担心供给会跟不上,再者,柔然的气候地势与天朝大不一样,贸然行动会有不妥。臣奉命在此多年,也不敢说对柔然了如指掌。”陆少陵躬身回禀道。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行事谨慎。”楚穆炎眼梢轻挑,嘴角含笑,“你会不会怪朕抢了清菀?”
陆少陵怔忡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他的耳根通红,种种滋味百般纠结,分不清是什么滋味,虽然忠君尽职是本分之举,然则强抢了臣妻,终究不是坦荡所为,还没有等他回答,楚穆炎自顾自说道:“清菀是善良的女子,太后薨逝,是崔源让她留在宫中,让她借与朕亲近之机,向朕下药,等朕神志不清以后,他就可以一手遮天,扶持崔乐玉孩子登基,好做无冕之皇。”
“然后,清菀便告诉了皇上,然后皇上就做了一场好戏给崔源看,好让他认为皇上耽于美色无心朝政,皇上就能乘机拔出崔家这个毒瘤。”陆少陵接口说道。
“崔家的势力虽然被朕剪除,但朕并不想放她回去,只想让她留在朕的身边,朕早就心悦于她,朕是做了一些不择手段的事。朕知清菀要嫁给你,写了亲笔书函给陆老将军,说她如何品行不端,你爹一向自诩清高,当然不会同意让你娶清菀过门。”楚穆炎淡淡说道。
两人说话并无第三人,楚穆炎说话也没有任何顾忌,苏清菀多日以来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自觉愧对陆少陵,所有的错事就是他一手促成的,他何其忍心让苏清菀承受一切!
“臣心慕于她,从来不是因为她的美丽。清菀善良,单纯,善解人意,即使有所污点,臣也相信她。”他以为自己写了书信,自己的爹会轻易答应亲事,不曾想过陆飞鸿极力反对,甚至以死相逼,说如果她进门,他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让他们安宁。
往事如潮涌,陆少陵觉得满心苦涩。她眼中的清泪为他流淌,她是第一个向他告白的女子,活泼调皮,举动不安常理,明媚大胆,却又如此万分羞涩,让他波澜不惊死水般的心底开始有所涟漪,直到对她的爱意不可自拔。
眼眶一热,泪水弥漫了眼眶,陆少陵苦笑道:“皇上说来此事为何故?臣早已有妻室,更有尚未临产的孩子,臣与她的身份早已天差地别,臣说过今生只娶她一人,还是天意弄人。”
楚穆炎见他这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从提到她名字那一刻所流露不舍,心底了然,安慰道:“刘爱卿的掌上明珠也是好女子。天下女子千千万万,爱卿不必执着于一人……”
“若是皇上能如此看开,当日又何必用如此卑劣行径逼迫微臣?”陆少陵语音有些哽咽,他心底深爱的女子一直是她,为了她,他可以不惜一切,苏清菀曾经向他倾吐过不安,怕是对这一天早就有所预料。
拼搏了一切又如何?始终是难违天意。他们蚍蜉之力无法撼动大树,便只能随波逐流。
“陆爱卿,你可知清菀为何总是喊你‘陵哥哥?’”楚穆炎淡淡问他,玉树临风如是,广袖鼓风,绝世而独立。
浩瀚广袤的黄土大地,烈日凌空,风声过耳,落叶潇潇,狂风呼啸,滚滚沙尘扑面,天地之间被神灵涂鸦,模糊了一片苍茫黄褐的背景,陆家军军营操练的呼喝依旧,无端让人生出几分萧索。
仿佛是什么巨兽要喷薄,是从地狱地下来到世间的魔鬼,他这个面对千军万马毫不变色,纵然是面对突变也会指挥若定的人,此时也不禁变了脸色,双唇颤动,牙齿也在碰撞:“不就是我名字最后是一个‘陵’,所以她才常常如此叫我吗?”
楚穆炎摇摇头,摆手轻叹,双目炯炯有神,嘴角微咧:“五年前正是成人之时,崔太后向先皇讨了个恩典,让我来此地磨炼,学习陆老将军的用兵之道。不料在途中,遇见了一名豆蔻之年的少女,正在遭受一群盗匪欺辱,我怎会袖手旁观?”
“皇上就出手救了这名女子,她就是清菀是不是?”苦涩更甚,陆少陵摇头苦笑道,“原来是误会。怪不得我只是见她一面,她便……”
从来相思的人是楚穆炎,一字之差,误了五载。苏清菀一早恋慕之情就给了楚穆炎,怪不得她说自己错了,由始至终就是一场误会。
从前她说说种种傻话陡然间有了解释,她说过她第一眼见他就喜欢了他;还痛哭流涕的说若是他早早向她说道一切,她会等他;骑马的时候,他曾经捉弄她,她纵然是害怕,那一瞬间笑容明艳,也是有些痴傻。
他为了她受伤,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若是他死了,她就为他披麻戴孝,做陆家的寡妇。
前程往事如梦如烟,亦是恍如隔世。
苏清菀对他所作的亲昵之情,也就是纯粹的把他认成了她的恩人,他时常觉得苏清菀对他的态度总是有所怪异,不同于他人。
再不懂事的女子,也不会对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子轻许终身。
来生太遥远,他无法来得及允诺,所有的谜团终于解开。
苦涩的泪水缓缓从脸颊滑过,陆少陵喃喃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她一直认错了人。”
“无论如何,朕还是谢谢你对清菀多方照应,让她平安回到朕的身边。”楚穆炎说话语气淡淡的,他做了不择手段的事情又如何?他敢做,就不会害怕被人指点:“朕不想她嫁给你,更不想让她嫁给别人,朕就让她嫁给了萧玄谨,做了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她不愿意欺瞒你,朕就替她说出来。”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俏婷婷的人影,身着翠绿色的袄裙,云鬓雾鬟,玛瑙色的发簪,耳边是珍珠耳坠,妆饰简洁,眉弯目长,肤如凝脂白腻,圆润笔直的鼻梁,花瓣般的樱唇,手臂挽了翠雾般的披帛,凭空突兀的显现,宛如神女。
莲步姗姗,脚步轻捷,悄无声息行走,比柳枝滑破水面还要轻柔,神态矜持端庄,玉手端在小腹上,眸色蒙有淡淡的雾气,琥珀般的瞳仁,单看身影,让人如堕梦中,如许曼妙的姿态,也只有姑射神人。
身影由远而近,是苏清菀孤身一人而来,看看楚穆炎,又看了看陆少陵,朱唇微动:“陵哥哥,我心慕的人一直是楚郎。他那时候受封临川王,我便以为他是你,是我耽误了你……”苏清菀心里难过,不知该如何说为好,陆少陵是单纯的喜欢她,爱护她,为了她深夜送药,为了她舍身自己的性命,导致自己掉入谷底。
陆少陵起先一直对她凶巴巴的,她陪楚穆炎去行宫避暑,在激动之下被楚穆炎拒绝,胸臆满腔,跌跌撞撞摔倒,被陆少陵扶起,逗她开心解闷,她才陡然间发现这位冷面将军并没有表面的那样冷淡。
得月楼糊里糊涂睡熟,也是他温柔地将自己抱起,一步步往自己所居的地方走。
也许正是他太冷静,太自持了,点燃的火气才如此难以消弭,他吻得让她呼吸困难;他明知两人不可能,还是夜夜送药,意乱情迷之时还是克制了自己,对一切的诱惑不为所动,不是他的女子,他也不会越雷池一步。
陆少陵苦笑着:“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之间早就过去了,你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我也替你开心,最起码你不会稀里糊涂就嫁错了人,若是你真的嫁给我,将来若是发现自己认错了人,总是会不甘。”
愿以我一生,守你百岁无忧。
“陵哥哥,你对我这样好,你让我怎样才能还清?”柔肠婉转,苏清菀说着说着就“哇”地一声大哭,陆少陵愣了愣,想要安慰她,手动微微动了一动,终究是身份有别。
楚穆炎伸手揽她入怀抱,清清的香气入细线般钻入鼻尖,白玉般的后颈,一些调皮的秀发不安分的耷拉着,苏清菀哭得像个小孩子,楚穆炎心底还是感激陆少陵的,他将她完整无缺奉还给他。
所有的真相大白,陆少陵心中释然,微微一笑,向楚穆炎拱手,楚穆炎颔首示意,陆少陵无声无息的离去。
“清菀,若是将来发现你认错人了,心底肯定会对我有所怨言的。你既然嫁给皇上,我就替你守护那一片疆土。”陆少陵心中默念,苏清菀对自己情根之所以有,从来就是把他当做另外的一个人看待。
皇上对她如此珍爱,为她解散后宫,专宠她一人,不远千里来柔然接她,她应该也是幸福的,不然她怎么会称呼皇上为“楚郎?”苏清菀从一开始就是嚷着自己是“陵哥哥,”哪怕定下了白首之约,她对他的称呼也是“陵哥哥。”
她真正爱的人皇上,自己为她做的所有,也只是“陵哥哥。”
楚穆炎离宫,,每天会有一些奏折快马送往天都,来回反复,苏清菀几次催促他赶快回去,他虎脸凶她,让她安安稳稳养好伤再走。
烛火摇曳,红袖添香。两盏清油灯烛火明亮,搁置在楚穆炎的书桌上。
苏清菀放下手中的书卷,眼眸偷偷看向他的身影,楚穆炎手持朱笔,正在批复奏折,悄然上前,提了装满温水的水壶注入温水在茶杯里,又无声息的退下。
小小的举动让他欣喜,他宠她人人皆知,可她从不恃宠生娇,保持了本色,很少过问朝廷中的事情,除非他主动告诉她,否则她不会擅自翻阅他的奏折。
苏清菀伸个懒腰,在屋内转了一圈,见楚穆炎还没有停下的意思,问道:“楚郎,你现在怎么比以前忙了?”
“要不是为了你这个小混蛋,我也不会耽误政事,赶快替我捶捶肩膀。”楚穆炎头也不抬,指指自己的双肩,苏清菀粉拳捏起,慢悠悠地捶着,轻重力度刚好,没有一会儿楚穆炎就让她休息了:“你的身子还没好,可以停止了。”
苏清菀刚刚泡过药浴,靠近就是草药清冷的暗香,微微湿漉的秀发用了一根丝带绑在脑后,继续坐在他的旁边看书。
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短,感情还没从如火如荼的热恋里拔出,不消多语,一个眼神双方就能明白,苏清菀问道:“你的江公公怎么没来?”
“他的年纪大了,这么重的体力活他会吃不消,我就让他留在乾清宫帮忙照顾崇宁。”楚穆炎微微一笑,眼光描向她的肚子,“清菀,我一直在等你。”
苏清菀捂着小脸跑掉了,刚跑到书架后方,楚穆炎刚好将奏折批复完成,大步追去,一把将她拦腰抱住,哈哈大笑道:“看你还跑不跑,你再跑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苏清菀脸色绯红,大大的眼睛眨巴了几下,轻笑着:“我也根本跑不掉了。”素手拿下来,指向他的手臂,娇嗔着:“还是在人家的府邸,你还是没有皇上的架子。”
楚穆炎不以为意说道:“被人家看见又怎样?清菀,等一回宫,我就立你为皇后,让全天下明白你是我的女人。”他看向她,一字一顿说道:“我不会让你不明不白跟着我,我一定要把最好的给你,我一定会让你有名分。”
所有的障碍已经铲除,他再立皇后哪个臣子敢置喙?平民人家丧妻还可以娶续弦,这是他的家事,不算国事,他一直把好的东西给她,除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其他什么贵妃美人也不会册封给她。
“可是,我的表姐也曾是你的皇后,我……”苏清菀低声说道,“你就封我个皇贵妃之类的好了。”
“清菀,崔乐玉已经不在了,我就只要你一人。除了你一人,我也不会再封第二个人为皇后。”楚穆炎凝视着她的俏脸,芙蓉月貌,人比花娇,他问她,“我已经为你倾注了全力,你为什么不肯接受?”
“我的名声不好听,假如立我为皇后,不知朝臣们会有多少人反对。”苏清菀闷闷不乐的说,非是她不愿,而是她不敢。
“这是我的家事,哪里轮得到他们这帮老东西指手画脚的。”楚穆炎的大手搂住她的纤盈的腰肢,作势揉揉双眼,“我们该睡觉了,别把那些老古董的话当一回事。当初口口声声搬出祖宗家法,说什么祖宗之礼不可废,不让我解散后宫,结果该散还是散的。”
苏清菀嫣然一笑,顾盼生辉,微微一笑就照亮了整个房间,宛如珍贵的夜明珠,娇笑道:“也只有你这个无赖才说那些老臣是老古董。”
他身为帝王在外人面前总是端着架子,也只是跟她在一起才是无拘无束,不必刻意压制自己的性情,喜怒由己,她是暗处开放的月下美人,清艳雅致至极;也是傲雪凌霜的梅花,倾国倾城的牡丹,所有的词语也不足以形容她的万一。
烛火熄灭了,袅袅青烟如丝带般旋舞。
楚穆炎毫无睡意,亮如晨星的眸子看着她的玉靥,赛雪般的肌肤在暗中尤为显眼,手背轻轻磨蹭她柔嫩的脸颊,苏清菀后背有伤,侧身睡觉,四目相对,问道:“你不是说困了吗?怎么还不睡觉?”
楚穆炎不说话,然后挪到她的身边,一手支腮,蝶翼般亲亲她如黛的柳眉,又亲了她的樱唇,说道:“清菀,我想要你。”
苏清菀眨了眨眼睛,玉臂攀缠上他的脖子,覆在他的身上,胀红了脸颊:“其实……可以的。”
楚穆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随口说说而已,这个糊涂蛋还把他的话当真了:“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你的伤还没有好,我不会碰你。”
“你不会难受吗?”苏清菀轻声问道。
楚穆炎调侃道:“你是不是很想要,所以现在问我难不难受?”
多日没有肌肤相亲,两人同床共枕日夜相伴,两人正当壮年,彼此都有点蠢蠢欲动,苏清菀被他说破了心思,羞赧无以复加,然后义正辞严说道:“你自己也想,有什么资格说我!”
轻轻巧巧一句话,给楚穆炎盖了一个老大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