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我独不得出
清风飘雨2018-08-03 02:135,371

  世间所有的痛苦她算是尝遍了: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冷眼、小心翼翼地活着、被人拒绝的耻辱、身边的人离去、心上人的加诸于身上的痛苦,如今居然还亲手打掉了他们共同的孩子!

  更讽刺的是,那个人在不久之前要她生一个他们共同的孩子,还说自己是他最爱的人!

  “清菀,我并不知道你会有身孕……我们将来会有孩子的,你开开门!”楚穆炎敲打她紧闭的房门,他也心痛,他一手促成了爱人的远离,他亲手扼杀了他们的结晶!

  “楚穆炎,我恨透你了!你的痛苦有我万分之一吗?你经历过撕心裂肺之痛吗?你不明白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意味什么。”苏清菀闭上了双眸,停顿一下,说道,“我想要一个和你共同的孩子,即使将来你变了心我也不会后悔。你摧毁了我的希望,你说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清菀,我爱的只有你一人……你能不能做得如此决绝?……是我混账,是我的的错,我不该强了你……”楚穆炎想起种种,自己混账,自己糊涂,只要留她在身边,为什么要用如此激烈的手段留她下来?

  “哗啦”一声,房门大开,婀娜俏丽的身影立在门前,楚穆炎心里一喜,抱过楚崇宁,小心说道:“崇宁,你抱抱他吧,你一直很喜欢崇宁,你就把他当做自己孩子抚养好不好?你就原谅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小豆腐可怜巴巴的,调头看了看苏清菀,小嘴一咧,甜甜一笑,小小的圆溜溜的眼珠子也看不见了,白嫩嫩的小手朝她伸过去。

  “他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已经没有了,等我原谅了你,我才会抱他。”她不为所动,眼眸淡漠,所有的火焰燃烧成灰烬,素手垂在身侧,似乎在看他,也没有在看他,心也宛如死了一般。

  楚穆炎笑容僵在脸上,宛如是石雕,静默了半晌,点头道:“你恨我是应该的,是我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至死不渝的感情,也经不住如此残忍的考验,是他将所有推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们相对无语,无话可说。

  她的身子虚弱,要是离开皇宫说不定会很快被楚穆炎的暗卫查到,她得要找个人来帮她逃离皇宫。

  略微一思忖,就找到崔源所说的管事太监。

  她走到内务府门口,一个小太监看见她来了,连忙引领她往里面走。

  内务府的管事太监早就得了崔源的吩咐要注意苏清菀的一举一动,如今她过来,必然有事找崔丞相。念头急转,他连忙起身相迎:“菀夫人不知何故来此,奴才可有地方为夫人效劳的?”

  眼前这位明艳无双,倾国倾城的女子是皇帝的心尖上的女子,为她罢黜后宫,夜夜同宿,缠绵不休,如今她虽然小产,恩宠也未减,倒是皇帝总是吃她的闭门羹。

  藕荷色的宫装,轻裾广袖,淡紫色的腰带,浅绿色的披风,云鬓高耸,石榴石嵌成的桃花状,垂下了细碎的流苏,一对小发钗插在鬓边,唇如红樱,肌肤胜雪,眉目艳美,一个回眸就是销魂蚀骨。

  苏清菀扭动杨柳般的腰肢,青葱玉指抚了抚头上了发鬓,下巴微扬,优美的菱唇轻启:“也没有多大的事情,不过就是让你请舅舅来一趟。”妖媚惑人,风情万种。

  “不知夫人找国舅何事?”管事太监哈腰道,一脸谄媚。

  内务府是肥缺,管事太监生的白白胖胖,肥头大耳,苏清菀冷冷说道:“本宫跟我舅舅说的话,还要告诉你么?你算哪根葱。”

  “是是,奴才不该多问。”他摸了一把冷汗,生怕得罪了这位小祖宗,“夫人何时准备见国舅?奴才代为转达。”

  “酉时左右,让舅舅去坤宁宫见本宫。就在今天。”说得骄矜,满眼是不容置疑,苏清菀瞟了他一眼,似乎有冷箭,“如果你把本宫的话当做耳边风,你这内务府的管事本宫大可让别人来当。你内务府的油水多得很,瞧你养的肥肥胖胖的。”

  语音嗲里嗲气的,叫人听了连骨头也酥了,说出的话满是威胁。他不听她的话,她只要随便跟大内总管提一提,也不必跟皇上说,他也会官帽不保,降了品级,很可能就是专门那种最不入流的太监,她要动他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点力气也不用。

  “夫人英明。奴才一直尽忠职守,兢兢业业的办事,不敢丝毫怠慢,也不敢捞许多油水来中饱私囊。”管事太监恭恭敬敬说道。

  “你当本宫是大门不出的大家闺秀么?采办粮食,选购菜肴是宫中的肥缺,你要是一点油水也不捞,那才奇怪了。本宫知道你们的日子不好过。”她微微一笑,从袖口里掏出了两锭金元宝,足足有五十两之多,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他的眼睛也直了,死死盯住了金元宝:“夫人尽管放心,奴才会好生把话带给国舅的。”

  苏清菀见他一见元宝就流口水的模样,颇为不屑,放在他手上:“有劳公公了,本宫等公公的好消息。”

  就算楚穆炎知道了她私自见崔源又能如何?能打她,还是能杀了她?这是他欠她的。他会为她破了祖制,她也能破坏宫规,他是杀了她孩子的凶手。

  崔乐玉死了之后,坤宁宫一直无人居住,整座宫殿空空荡荡的,一点人声也没有。

  她点燃了宫中的蜡烛,便在正殿内等崔源。

  她特地换上了昔日在崔府的装束,青丝垂髫,月白色的交领襦裙,让他勾起以往的回忆,好让他不轻易对自己发火,明亮的烛火跳动,她坐到了椅子上,一点苦思冥想该怎样对崔源说话。

  沙漏的时间差不多了,苏清菀整理好了衣衫,趋步走到门口迎崔源,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

  “微臣见过菀夫人。”崔源恭声说道。

  “舅舅免礼了。清菀叫舅舅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舅舅。”她一开口就是轻言细语,举止动作宛转娇媚。

  “老臣哪里受得了夫人如此的大礼,老臣福泽浅薄。”崔源满口谦辞,明扬暗讽,对她进行讽刺。

  “舅舅,清菀的确没有向皇上下药。”苏清菀轻轻说道,“舅舅也该知道国赖长君。姐姐的孩子还小,清菀担心舅舅扶持孩子登基,朝中大臣会说说舅舅‘挟天子以令天下,’到时候有理说不清,人家只说舅舅贪恋权势。”

  “皇上并无子嗣,不扶持皇长子登基,难道还要另立旁支?”崔源冷冷哼了一声。

  “立幼主向来为祸国之兆,难道舅舅愿意自己在史官青册之下,写成了乱臣贼子?”苏清菀反问道。

  崔源一时语塞,随即摆手道:“崔家如此,势力败亡,这些话夫人可以不必说了。”

  “舅舅,皇上如今只有一个儿子,您可以联合众位大臣上书,早日立崇宁为太子以安民心。崇宁是皇上的亲骨肉,也是您的亲外孙,待皇上千秋万代之后,这天朝的江山还不得姓崔吗?”苏清菀娇声笑道。

  “大皇子还小……”崔源犹豫道。

  “小又如何?可以让皇上带在身边悉心培养,早日为皇上分忧。”苏清菀淡淡的说。

  “夫人风华正茂,可以有大好的时日为皇上绵延子嗣,夫人不必为崇宁打算。”

  苏清菀流产的事情宫中人尽皆知,张太医只是说她身子单薄,胎位不正,导致胎儿流产。她如何流产,他的心里清楚得很。

  她的膳食是由尚膳间料理的,一直派人送到乾清宫,必定会有人先试毒,然而菜中放了藏红花,一般人吃下去没有异样,孕妇吃下去会流产,对楚穆炎没有妨碍。照顾皇子的乳母膳食是特别料理的,和他们吃的又不一样。

  太子的位置,必须由崔家的人来坐。她的身子骨不错,胎位又稳,吃了好几天才将腹中的胎儿流掉。

  苏清菀目光缥缈,问道:“舅舅,如萱有没有身孕?”

  崔源听她问了这句话,咳了几声,闷声说道:“没有,她的身子不怎么好,怕是要等一等。”

  “舅舅,清菀先告辞了。”苏清菀半蹲身子,行了个礼仪,就从坤宁宫出去。

  漆黑的夜空,朔雪纷飞,洋洋洒洒,皇宫染成霜白色,雨伞上也落了一层碎雪,窸窸窣窣的,轻微的碎裂。

  浅浅的脚印无声,她的手脚很快就冻得冰凉,呵气成冰,可以看见一团团的白气。

  “夫人,你的身子还没有好,怎么到处走?寒气上身就不好了。”琮云见她独自在大雪里面行走,孑然一人,叫人好生不忍心。

  “姑姑从何而来?”苏清菀含笑福了福身子,随口问道。

  “夫人不愿意抚养大皇子,乳母一人也忙活不来,奴婢也就调到乾清宫去照应皇子。”琮云指了指手中的竹篮,笑道,“皇子的个头长得可快了,一眨眼功夫衣服就穿不上,得要着人做里里外外重新做一套。”

  苏清菀眉心微隆,目光闪烁,柔声问道:“孩子怎样了?”

  琮云微笑道:“夫人如此关心皇子,何不去看乾清宫去看看?”

  “去乾清宫做什么?我不想见楚穆炎。是他亲手杀死了我的孩子,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要让他不得安宁。”苏清菀脸色冷了,她不愿意见他,她失去孩子的痛楚远远在其他痛苦之上,她锥心的痛苦他无法体会,他还厚脸皮求她原谅!

  琮云见状,轻轻叹道:“夫人,你要是想要见小皇子的话,不妨随奴婢过来,您在乾清宫外等着,奴婢把小皇子抱给您看。”

  “别告诉他我来。”苏清菀银牙轻咬,手心汗湿,手指捏紧又松,松了又紧,看定了她。

  她所指的“他”自然是楚穆炎。

  乾清宫的台阶染了薄雪,金壁玉阶,栏杆两边的扶手铺垫上一层雪花,曲折蜿蜒,她拾阶而上,悄无声息站在门外等候。

  门内是婴儿咿呀学语,琮云抱了楚崇宁过来,穿了绿色小棉袄,头上戴了一只小帽子,白白嫩嫩的小脸满是笑意,小手上面还有小窝,脸上红红的,可爱得如同熟透的苹果,让人想要咬一口。

  苏清菀接过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楚崇宁“咯咯”笑了两声,手舞足蹈,琮云笑道:“夫人,你看,小皇子挺喜欢你的,何不跟皇上尽释前嫌,毕竟皇上不是有意的。”

  “姑姑,你是在慈宁宫的人,怎么处处帮皇上说话?”苏清菀打断了她的话语,轻轻说道,“那时候你替皇上送发钗过来,也是你将浮碧轩的东西抬进崔家,让我不要辜负楚穆炎的心意。后来我躲进佛堂,是不是你提醒他我在慈宁宫的?他才会装模作样引我出来?”

  “夫人果然冰雪聪明。奴婢早就是昭仪娘娘的人了,从太后娘娘收养皇上那一天起,奴婢就一直在慈宁宫,做皇上的眼线。”琮云缓缓说道,“皇上喜欢你,奴婢也就尊敬你。奴婢的性命已经卖给昭仪娘娘了。”

  “天气那么凉,还是赶快把孩子带进去吧。”苏清菀将楚崇宁放进了琮云怀里,转身意欲走,琮云忍不住说道:“夫人,你来也来了,为什么不能进去看一看?况且你的身子也不能着凉,万一落下产后风,夫人以后每逢雨雪天就会腰痛。你别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我的身子好坏有何打紧?我恨他!我的孩子是被他毁掉的!”苏清菀大声哭道,“我每天夜里会做噩梦,梦见有个宝宝喊我娘亲,后来他就不理我了,我连我自己亲生骨肉也无法保护好,我有什么资格做娘亲?”双肩不停发抖,声音颤抖,说不出的难过。

  “往事不可追,夫人为何要执着于过去?皇上为了你能够他心中多年的仇恨,夫人何不能为了皇上来放下自己的怨气?”琮云温言劝道。

  “我无法面对崔皇后的死。她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却因为我而死。若我不曾进宫,何来与楚穆炎的一段姻缘?”她慢慢蹲下,纤薄的背依靠宫门,抱膝抽泣。

  小豆腐一听苏清菀哭了,小嘴一歪一歪的,泪水盈眶,“哇——”的一声哭起来,鼻头红红的,晶莹的泪花挂在双腮,琮云只得托住他的身子,慢慢哄他。

  苏清菀见楚崇宁也哭了,止住哭泣,含糊道:“你把他带回去吧,小心受凉。我也该回去了。”扶腰站起身子,举起伞娉娉婷婷走远了,纤瘦的身影淹没白雪中。

  楚穆炎待苏清菀走后,打开了乾清宫的大门,目送她纤袅的背影,却不敢迈出一步,琮云退回去,恭恭敬敬的说:“菀夫人过来了,皇上为什么不敢见?”

  “相见争如不见。朕无颜面见她,她也不想见朕。”楚穆炎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她所弄出来的伤疤结痂,肌理到底有点痒。

  江休也说道:“皇上,菀夫人过来,您若是真的想要把她留下,她总归会留下来的。”

  “只怕是留下了她的人,从此丢失了她的心。”楚穆炎想要让她心甘情愿回到他的身边,不愿意强行留下她,他再也不忍心去伤她。

  曾经一天夜里,她说他老是欺负她,不愿意让她,他知道当时只是是寻常,真正不顾了她的意愿,是刻骨噬心的重创。

  次日早朝,楚穆炎登上龙椅,接受过百官朝拜,他左右环视一圈:“各位爱卿有何事启奏?”

  “皇上,如今您已然有了龙子,还请皇上为了万民之计,早早立下太子为要。”崔源首选出列,手持玉圭启奏道。

  “皇子年纪尚幼,连一周岁也没有,刚刚过了满月,国舅就来不及启奏朕了吗?”楚穆炎冷冷道,“先皇临终前方才立朕为继任的皇帝,先前也没有立下太子,难道百姓就不服朕了吗?”

  “皇上多年来子嗣只有一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皇子,早早定下名分,也可以让百官放心。”崔源再次启奏。

  “朕年富力强,根本不需要担心子嗣的问题。朕的子嗣若真有皇长子一人,朕会悉心培养,观看他有没有人君之量,斟酌考虑嗣君之位。”楚穆炎沉声说道。

  “皇上天纵圣明,只是皇上是其中特例,历朝历代,依据俗例,君王早就把太子立下以安百官之心。”一个礼部员外郎也出列启奏。

  “今时不同往日。朕不希望给皇长子特例,待他长大成人之后,朕再斟酌其他。”楚穆炎大步流星走进殿中,“立太子一事还得慎重才是,朕不愿意立下的太子会砸了朕好不容易整顿好的江山。”

  群臣依照文武分列两旁,楚穆炎的脚踏在中间空余的地盘往前走过去,不断审视朝中官员的脸色。

  陆飞鸿奏道:“皇上,丞相所言也无不可。皇长子既然已由皇上亲自教导,不会出多大乱子。先定下储君之名,再行废立也无不可。先前历朝历代,众多的太子被废,这家国也并无不妥。”

  楚穆炎只有一子,况且也为一名女子散了后宫,要是让他纳别的女子为妃,他也断不会再纳。

  虽然春秋正盛,但是早早立下名分也能安百官之心,以后真有不妥之处再行废除也行。

继续阅读:第一百零五章 我欲醉眠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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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乱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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