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穆炎随手指了一个官员让他出列,是新成立内阁的大学士,叫李德辉的:“李爱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回皇上,您说的话有道理;崔丞相陆老将军的话也有道理,微臣不敢置喙。”李德辉低头回禀。
“朕认为太子废立不是好事,皇长子几乎刚出生便会封为太子,岂不料这正是将他小小年纪,放置于烈火之上,引人瞩目并非好事。储君之争,向来为家国祸源,朕不想立储君。”楚穆炎说道。
“他身为小小年纪身居高位,身边难免会有宵小之徒妄想依靠皇长子一步登天。他们包藏祸心,皇长子年纪尚幼,不懂分辨是非,不免会受到他们的诱惑,各位爱卿,朕所言有没有道理?”楚穆炎言辞锋利,顾盼了一圈,重回龙椅。
“皇上圣明,是微臣考虑不周,微臣只是想到皇上继位多年尚有一子,没有顾虑到后面有如此多的隐忧。”崔源说道。
楚穆炎言下之意他就是“宵小之徒,”要借助皇长子一步登天,若是不就坡下驴,难不成会受到御史弹劾。
“等到皇长子成年加冠,再立太子也不迟。”楚穆炎嘴角噙有淡淡笑意,一副云淡风轻。
“皇上圣明。”陆飞鸿拜倒。
“爱卿没有要事,那就退朝吧。”楚穆炎淡淡说道。
他的皇位只想传给她心爱女人所生的孩子,他一直在等,他等她的回心转意。
前去御书房的路上,张太医匆匆忙忙从慈宁宫的方向过来,他心念一动,要问苏清菀的病情,江休开口了:“张太医,菀夫人身体如何了?”
张铨走过来,对楚穆炎躬身行礼:“皇上,昨夜菀夫人的身子受了凉,咳嗽气喘,五心烦躁,微臣去太医院开方子。”
“皇上,菀夫人大概是昨天来乾清宫受凉了,皇上要不要去看一看?”江休细察他的神情,“菀夫人的身子还没有好,就冒然过来,天上又下了那么大的雪。”
楚穆炎还是不说话。
“皇上,菀夫人脸皮薄,她愿意来乾清宫,代表她的心里还是有您的。再说了,您已经纡尊降贵几次了,再把身段放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穆炎的一记眼刀过来,江休立刻噤声。
还没有走近,就听见瓷器落地铿锵嗡鸣。
楚穆炎来到她的门口偷偷观看,她一手捂住嘴巴,蹲下身子收拾茶壶,一个宫女过来,尖叫了一声,把她拉开,说道:“夫人,您要是想喝水,吩咐奴婢做就好了,你何必亲自动手?您赶快歇息去吧,万一被总管看见您在做这等下贱的事情,奴婢免不了会挨训的。”
“咳咳咳咳……麻烦你了……”
她月子未满,就冒风雪来乾清宫门口,寒气侵入肺部,从夜里就开始咳嗽,到了今早实在挨不住才让宫人请太医过来把脉。
云鬓雾寰,银簪斜插发鬓,耳边水滴耳坠晃荡,耳前几缕秀发捶在胸前,腮边染了一层红雨,脂粉未施的脸上清丽脱俗,紫色的罗裙,上衣广袖有银色暗纹,下裙的裙摆绣了几朵玉兰花,水色氤氲的眸色,朱唇赤红,妩媚娇柔,让人心生不舍。
她用白色的绢帕捂住自己的嘴巴,尽力压抑自己的声音,莲步平缓,走出门外不经意跟楚穆炎的眼光对个正着,他的眼神愧疚,还有潺潺水般深情。他刚下了早朝,发髻上束有金冠,明黄色的龙袍,尊贵优雅,气势不凡。
“听说你病了,我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他从来只是对她没有帝王的架势,千回百转之下,他好不容易干巴巴说了他自己也觉得别扭的借口。
“妾身只是偶感风寒,并不值得让皇上为妾身烦心。”她有些赌气说道,脸上红馥馥的,眸子水色涟涟,葱白的玉手捂住嘴巴,轻声咳了几声,眉间愁云紧锁。
“清菀,你搬回乾清宫,不要跟我赌气了好不好?”楚穆炎大手轻柔地抚向她红晕满巅的俏脸,她身子一偏,避开了他手。
鼻子一酸,她抬头看向他,泪光闪闪,含恨道:“你要我怎样才能原谅你?我也想要原谅你,但是我找不到任何借口。你明白我的心里有多痛吗?我从来不知道女子怀孕是什么样子的,我没有任何感觉,我就把他失去了。”
月份太小了,她还没有感觉胎动,就糊里糊涂失去了做娘亲的机会。
她哽咽道,隐含深层的忧伤,妍丽娇美的脸庞满是怨愤,攥紧的拳头捶向他的胸前,楚穆炎衣袖一带,暗香盈怀,圈住她的腰肢,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固执?崔乐玉没也没了,你何不珍惜当下?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你难道还要让我重新组建六宫,从此我的心里没有你的位置?”
苏清菀被他拥得密不透风,珠泪涟涟,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搭上他的肩膀,呓语道:“你会忘记我的,你以前没有我的时候也就过来了。”
总是这样,一句话让他心花怒放,一句话让他暴跳如雷。
他咬牙道:“你以为个个像你这样没心没肝的,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还要我找别的女人,你真不是东西!”
江休见他们俩的关系有所缓和,连忙招手让其他的宫女退出来,好让他们单独相处。
“我不知道我该怎样面对一切。表姐死了,我觉得不安,或许没有我她会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那么残暴,我们的孩子没有了,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不是你那么粗鲁,孩子也不会没有……”她还是不忿,絮絮叨叨说道,委屈的泪水越聚越多,他的柔情令她难以割舍,纵然他已经伤了她的心,可他认错了,他也不是有意的。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你明知她不是好人,你还会为她伤心。她是亲手害死崔太后的凶手,她嫉妒你受到崔太后的宠爱,是她自己不好,你为什么还要担上这些莫须有的责任?你留在我的身边,真的让你那么难受吗?”楚穆炎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她的耳垂红红的,脸庞娇美动人,下巴尖尖的,忍不住用指腹摩挲她细致的肌肤,“清菀,你真的现在难以接受我,是不是?”
嗓子有些发痒,她轻轻咳嗽,道:“我暂时无法面对这里……我不能面不改色的留在这边……你放我走好不好?你强行留我在这里,我总是……心里难受……”她每说一句话就会咳嗽,断断续续,他是她心爱的男子,是因为她根本无知该如何面对。
“若是我放你走,你能不能回到我的身边?”楚穆炎还是妥协了,她要离开皇宫,她是那么哀戚地瞅着他,她只怕是触景生情,他一字一顿,“皇后的位置我一直为你留着,太子的位置我也一直为我们的孩子留着。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你不能总是那么傻,总是让我担心。”
“你真的愿意放我出宫?”她轻轻问道,眼眸流波,波光粼粼,倒映他的面容。
“我愿意放你出宫,但是你总得回来,我不想失去你。”
“顶多一年,过了一年,我肯定会好好的留在你的身边,你是我的……心上人,我最爱的人还是你。”她满脸通红说完了这话,总是惴惴不安,她不知他是不是会在这一年的时间内变心。
“但愿你能说话算数。”楚穆炎低声一叹,将她搂得更紧,“你是要回乾清宫,还是住在这里?你的身子还没有好,总得要把身子养好再走。”
她的脸又红了:“回乾清宫去。”
张太医熬好的药派一个太监送过来,楚穆炎执意要为喂她吃药,她只得应了。
两人坐在屋里,熏了热乎乎的银炭,待药稍微放凉了一些,楚穆炎就自己喝药,要渡到她的嘴里,她只得回避,侧了身子:“我的病还没有好,你怎么连喂药也不安分。”
“你的病是我惹出来的,我总该跟你有难同当。”
他说的理所应当,她只得硬着头皮,轻启小口,微微闭起眼眸,娇羞的红晕泛上脸颊,楚穆炎噗嗤笑了:“你怎么还是容易脸红?”
“我哪里知道……我就是忍不住……”她的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勉力昂起下巴,嘟嚷道,“来不来……不来我就自己喝药了……”
她能主动要求搬回乾清宫,楚穆炎放了心。
她一向是吃软不吃硬,先让着她,等她想通了,大概一个月两个月就回宫。他不愿意她心不甘情不愿留在他的身边,他想要她开心,就算将全天下的珍宝全部捧过来也行。
月子里受的风寒不容易好,她担心会传给孩子,尽力避开他,偶尔逗小豆腐笑一笑;她常常会半夜咳得透不过气,楚穆炎就会替她顺气,然后端茶送给她喝,等她睡着了,他才躺下,他对她爱之如命。
相聚的时间无多,他要留住她的心,他不在乎自己在他人眼里有多么卑微,他只要她留下来,他只要她的心。
一轮明月东升,分外清明,皑皑白雪凝结,乾清宫的屋檐垂下十几个冰锥。
昏黄的灯火幽幽,轻微的流水声,徐徐从楚穆炎的手上传来,他端来了一盆洗脚水,笑吟吟蹲下来:“清菀,我来帮你洗脚。”
秀色绝艳的脸颊铺满了红晕,眸子清清滟滟,及腰的青丝用一根绿色发带束起,天青色的罗裙,见他挽起来衣袖,目光柔柔地在脸上逡巡,苏清菀的脸红得如火烧。
她的绣鞋被他亲手脱下,白色绸袜也徐徐脱掉,白皙可爱的玉足玉雪玲珑,小脚丫还有些透明,半截小腿的肌肤细嫩,连一个毛孔也看不见。
跳跃的烛焰,她腻雪般的肌肤也有几分魅惑之色。
他半蹲着,轻轻抬起她的小脚,轻柔地擦洗,动作极其专注认真,仿佛完成一件伟大的工程,他粗糙的大手包围了整个小脚,触碰她吹弹可破的肌肤,脚趾头连一个老茧也没有,宛如初生的婴儿,他轻轻揉搓,不厌其烦,待他觉得足够了,才替她穿上木屐,屐齿踩在地下发出木头撞击的轻响。
苏清菀胸前起伏,玫瑰般的脸颊那么可爱,鼻翼还有水珠,长长的扇睫留下一小排阴影,他的大掌有力,温暖的包裹她的小脚,一点也没有弄痛她,她心跳如鼓,看他的目光含羞带怯,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在他臂弯里躺了一会儿,丝丝甜蜜荡漾,她星眸微挑,柳眉纤纤,让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无论我身在哪里,我的心始终是你的。我会尽快回来,不会让你久等,我怎么会舍得让你久等!”
“你得要说话算话,可不能随便糊弄我,我还是第一个放自己妃子出宫的皇帝呢。”他无奈的说道,抚上她光滑的脊背。她的吻烙印在他的眉间,小手描绘隽雅的眉毛,娇声道:“人家说秀色可餐,不就是说的你这样子的男人么?我一见你,连饭也不想吃了。”
“我有多好看?”楚穆炎含笑问她,笑眼弯弯,深邃的眼神如大海,她说好听的话总会让他的心情特别愉悦,她说他好看,那就暂且问她有多好看好了。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男子,从一开始就是。”她的话语绵绵,灿烂的笑容冲他一笑,眼眸闪闪,“等我心情平复,我一定会尽早回来。”
“咳咳咳!”她又开始咳嗽,乌黑的发丝粘在她的鬓边,眼眸水水亮亮的,极为可怜,楚穆炎只得捞起她的腰肢,随后将她的中衣罩上去:“你的身体还没好,还这样捣乱。”
“楚郎……”绵软娇柔,她的声音甜甜的,比糖葫芦还要甜。
“嗯……”他柔声问道,“好了没有?”
“好了。”苏清菀点头。
天朝与柔然已经讲和,双方的贸易交流也频繁,他们抢天朝商人东西的事情也少了,天朝的瓷器、丝缎、茶叶、纸张在柔然极为受欢迎,柔然的香料佐料也深受天朝人民的喜爱,经过双方协定,就在边界地区划了一个榷场来供双边贸易,交换物件。
为了回报天朝的嫁女的情意,柔然的三王子便派人送些狐皮貂皮熊皮给天朝的官员,让他们转给天朝皇帝,楚穆炎对这些也不在乎,就转赠给了崔家,又加了崔源一个太子少保的头衔,表面看来风光无两,在官场混的人一眼就看出楚穆炎对崔源有嫌弃之意,所封的官位皆是没有实质的官职。
早朝上一道圣旨加封,同处一堂的官员滔滔不绝的恭喜并不能让他有丝毫欢喜,却只能硬起头皮受下:“微臣谢皇上隆恩。”
“丞相劳苦功高,为朕为国是实至名归,乐菱是一介弱女子,只是因为柔然三王子对倾心,她就远嫁柔然,实在是难得。”楚穆炎滔滔不绝赞扬道,“丞相养女有方,乐菱深明大义,极力平息双边的战乱,也不愧是朕亲封的长公主。”
“大治之下,圣上贤明远播,自然也容易出佳话,还是皇上英明。”崔源谨小慎微回话。
底下群臣也有一片嗡嗡啧啧之声,不少官员摇头晃脑,纷纷附和,这崔源所的话就像是天籁佳音。
“朕岂有半点功劳,要不是丞相劝乐菱远嫁,天朝和柔然的战乱也不知几时平息。纵然有良将横刀驾马,朕也不想有所将士伤亡。”楚穆炎轻声念道,“寒冬已至,朝中大多是老将,朕决定开科武举,以武取仕。”
天朝武职向来为世袭,比如陆少陵就被陆飞鸿早早进入军营历练,通过一刀一枪实实在在打拼出来,并不是像大多数的武官,只要人品不坏,没捅出大篓子,就大笔一挥,尽力保荐,他对这风气厌恶许久,等事情忙定就向众位大臣提出来。
“皇上,武职一直是有各大名门望族保荐的,不曾有过开科取士一说,皇上若是真要施行,快是会先触怒士族的不满,还请皇上三思。”一个官员启奏道。
“天朝可以开设文科,自然也可以开设武科,不分庶族士族,皆一视同仁。若是有在职的武人对朕开设的武举感兴趣,朕也照样欢迎。”楚穆炎一笑,“否则柔然只道我天朝有陆少陵便再无良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