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菀螓首微低,眸色当中浮光流转,沉吟道:“我不会到处说的,你带我过去。”
楚穆炎颔首,对祝森说道:“爱卿辛苦了。”
祝森道:“为皇上做份内之内,焉能言辛苦?”
苏清菀在一旁不做声,她只想要知道是谁下了那么毒的手将太后毒杀,“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天公地道的事,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等到真正面对却不知该怎样做,明知沐晴被崔源所杀,她只能当做若无其事,为了取得他的信任,任他把杀人的罪名推到楚穆炎的头上。
楚穆炎眼睛看向她,苏清菀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飞快掠过去,嫣红的小嘴紧闭,悄然无话,空灵绝美,不染纤尘的神韵,让他心生怜爱:“清菀,跟我下去吧。”苏清菀低声道:“是,皇上。”
看守天牢的狱卒看见楚穆炎来了,纷纷行礼,楚穆炎只是淡淡点头,拉着苏清菀径自走到案桌前,一大摞的口供放在一边,还有一小份单独放置。
楚穆炎坐下,修长的手翻阅起口供,高贵且冷清。苏清菀静立在一旁,并没有凑近。
“爱卿,你没有动用大刑,就能审出来的确难得。朕一直以为对付怙恶不悛的人,必须动用霹雳手段,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楚穆炎说道。
“皇上,欲攻其人必先攻心。臣不断审问那些人,不给他们睡觉,只给他们一点食物,不停问他们同样的问题,消磨他们的意志,人在意识恍惚的时候所说的话全部是真话,要是说假话也很容易有破绽可循,也好突出皇上仁德之意,毕竟太后薨逝,不宜见血。”祝森说道。
“你这办法倒是新鲜,朕还从没有听过。”楚穆炎迅速浏览完,偏头问道,“清菀,你要不要看这些?”
苏清菀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恭声说道:“谢皇上恩典。”一想到杀人的凶手就在眼前,她心脏加快跳动,颤抖的素手接过供词,寥寥翻了几页,翻到后面,脸色难看:“皇上,清菀看过了。”
“提人犯出来。”祝森扬声说道。
立刻有两个狱卒把一个太监架出来,扔在了案桌前,细细一看,正是前几日指认苏清菀的人。
“你可知罪?你以下犯上,竟然敢弑主,是谁给你这个狗胆,让你做出蒙昧良心的事情,还指认他人,是不是你以为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朕就那么糊涂,让你摆布!”楚穆炎冷哼一声,双目睥睨,居高临下喝道,“你好好交代,朕还会考虑放过你的家人,不然,朕就让你的九族,还有左邻右舍给你陪葬!”
“皇上,奴才也是受人指使,奴才一家老小的性命全在别人手上,等奴才醒悟过来,已经骑虎难下,奴才只得说太后是赵国夫人所杀,否则奴才一家老小的性命就没了,还请皇上明鉴!”那个小太监说完,“砰砰”磕头,没有一会儿血从额角流下。
“我与你从无仇怨,你为什么要污蔑我?还有,你到底受何人指使?”苏清菀怒道。
“夫人,奴才若是说出实话,你能让皇上放过奴才一家吗?奴才一人死不足惜,可是奴才的家人是无辜的。”那个小太监见楚穆炎对苏清菀爱护有加,心想只有求她才是唯一的出路,昔日她在太后宫里,温柔腼腆,心底善良,待人也和气。
“你从实招了,朕或许可以放你家人,不然朕只有下手无情。”楚穆炎在苏清菀还没开口之前,先把话给堵住,他怕苏清菀一开口,又会让她难受,不如这个恶人由他来背。
“皇上,您必须要答应奴才,横竖奴才也是一死,否则奴才就是死也不会说出指使的人是谁。”小太监说道。
“呵呵,你还开始威胁朕了?你以为你不说你家人就会没事。朕告诉你,朕就算是动不了你的家人,朕也发出通缉令,让各个衙门逮捕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终年不见天日。到时候,等他们落到朕的手里,你就别怪朕没有给你机会。”楚穆炎长身玉立,缓缓踱步到他的面前,冷声说道,“等落到朕的手里,你说朕会怎样对付他们,是腰斩,还是五马分尸,还是进行凌迟处死?反正时间多得是,朕可以跟你慢慢耗下去,朕也不在乎。”
“皇上,奴才的家人都是妇孺老幼,并无壮年男子,还请皇上饶恕他们。所有的事情,是奴才一人做的,跟奴才的家人无关。”那个太监哭道。
“朕不在乎你是否说出主使你的人是谁,反正你也逃不了,一命抵一命,就算是杀了一个人,朕也不算太吃亏。”楚穆炎漠不关心说道,“朕也该走了,你这么为别人着想,也不在乎自己的家人在今后几年、或者是几十年以后,过的是东躲西藏,猪狗不去的日子。”
“皇上,奴才招了,全部都招了。”小太监精神全部崩溃了,哀嚎道,“还请皇上说话算话,不要为难奴才的家人。”
“你先说,朕再考虑要不要放过你的家人,否则——”楚穆炎拉长了音调,冷冽的嗓音似乎刀刃般锋利,“朕只能对你爱莫能助,让你一家人在黄泉路上团聚。”
“是,皇上,奴才招了。”小太监双目无神说道。
“祝爱卿,你到外面撇开无关人等,在外守着。”楚穆炎冷然说道。
这事关乎皇家丑闻,做为大臣不该听那么多,祝森也知道这个道理,领命道:“皇上,臣遵命。”
直到撇清了左右人等,楚穆炎重新回到苏清菀身边坐下:“好,你现在可以说了。”
“皇上,前些时候太后病重之时,茶饭不思。后来皇后娘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山楂糕,说可以开胃的,奴才也没在意,也试了毒,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就呈给太后吃了,太后也吃了以后没有不良反应,奴才以为皇后娘娘是真心为太后好,她送的东西奴才也没仔细检查,照单全收,有所懈怠。后来,有一天,皇后娘娘不知从哪里端来了一碗药,告诉奴才这是乡下老人的偏方,奴才就呈给太后喝了,太后喝完后身体不适,奴才就吓坏了。”小太监低头说道。
“你是说,皇后就是害太后的人吗?太后可是皇后的亲姑母,她怎么会下去这样的狠手?”楚穆炎看见苏清菀呆若木鸡,一时间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便替她把她心中的话问出来。
“奴才那时候害怕,就想要找太医,被崔夫人拦住,说反正太后的命也活不长了,让奴才安分一点,奴才的家人被崔丞相的人扣押了,不听他们的话奴才的家人只有死路一条。”他解释道,“奴才是逼不得已,所以才一时之间做了错事。后来皇上要找人的时候,皇后娘娘派人找到了奴才,让奴才说了那一番话,说赵国夫人嫌疑最大,奴才只要说了这些话,皇上就不会怀疑到奴才身上,可没想到皇上如此英明,一眼就瞧出来太后是野葛的毒性。”
“朕知道了,你虽然不是有心的,受人指使,但是朕也是饶你不得。你自己看着办,不要把别人牵连进去,朕会让祝大人帮你把供词改好,将此案做个了结。”楚穆炎沉声说道。
“皇上只要不牵扯到奴才的家人就行,奴才烂命一条,没了也就没了。”小太监低声说道。
“清菀,你现在该知道凶手是谁了吧。”楚穆炎走到苏清菀跟前,缓缓蹲下来,她玉手的早已绞成一团,白皙的手背上还有血痕,朦朦胧胧的水雾在眸子中,贝齿不时轻咬自己的红唇,依旧不言语,也没有哭闹。
“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崔太后也是崔家的人。”苏清菀痴痴说道,水色潋滟的眸子直直看向他。
她还是不解,更是不明白崔乐玉跟谢氏为什么要这样做,崔家有今日的荣光,崔太后居功至伟,如今她的身体不好,怕是不久于人世,居然会送一道催命符给她,怪不得太后临终前让她对崔乐玉多加小心,原来她早就知道害自己的人就是崔乐玉,为了保住崔乐玉的皇后之位,什么也没说,让秘密随自己入土。
“那天,追杀你的杀手也是他们花钱买的,太后病危,崔乐玉都等不及了,为了能引诱你入宫,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狠招,要在你入宫的时候把你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岂料你会发现太后会中毒而死,她不得不想办法保全自己。”楚穆炎说道,“说不定杀了你,都会说你是舍不得太后随她而去,说不定还要让我封你长公主,博一个美名。”
“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的好。”苏清菀惨然说道,长长的睫毛有水滴,宛如清晨的白雾,一袭素白,纤腰束素,柔弱的腰肢不堪一握,弱不禁风的美丽。
“清菀,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你别哭了。”楚穆炎柔声说道,他会把她纳在自己的羽翼下好好保护她,苏清菀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娇怯地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我们走吧,我不要呆在这里。”
一路走来,苏清菀的神情恍恍惚惚,魂不守舍,整个人似乎是失去了魂魄,任由楚穆炎牵着她走,她似乎是在看他,似乎又没看,眼神飘忽不定,步履蹒跚。
“皇上,要不然让太医过来把把脉。”江休见楚穆炎担忧的神情,忍不住插口说道。
“我又没生病,用不着请太医。”苏清菀开了口,声音微弱,眼神是不容拒绝的。“好,我们不去看太医,要不要去太后寝宫?”楚穆炎问道。
“好。”苏清菀轻轻地点头。
楚穆炎就牵她的手,慢慢悠悠走着,经过坤宁宫的时候还听见崔乐玉在里面摔东西,还有大声诅咒,什么样的污言秽语都骂出口,没有一点一国之母的德行,还有几个嬷嬷教训她的呼喝声,宫外还有不少侍卫在把守。
苏清菀的脸冷了下来,她从没有有心要抢楚穆炎,但是崔乐玉一步步逼她,从御书房,慈宁宫,再到行宫,让她快要疯掉了。
她得到了消息,就立刻找杀手来杀她,一次杀不死,她就利用自己来吊丧的机会,伺机下手,要不是自己发现崔太后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她大概还会借亲密探望之际,给她送一些补药过来,做出同样的事情。
楚穆炎刚送她到了慈宁宫的门口,就有太监飞奔到门口,双膝跪地:“皇上……沈婕妤……殁了。”
“知道了。”楚穆炎摆摆手。沈家的势力不在,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念她也着实可怜,便下旨让礼部给她拟了一个“慧妃”的封号。
从这之后,楚穆炎就变了,常常在朝廷上无故发火,常有倦怠之意,批阅奏折的速度越来越慢,成堆的奏折不得不堆在内阁,让内阁的几位大学士斟酌办理。
到后来跟他父亲孝宗皇帝一样,整天跟美人嘻戏,酒池肉林,乾清宫里面终日丝竹,歌舞不休,工部侍郎萧玄谨因自己的妻子进宫为太后吊唁,迟迟未归,便在朝堂上跟楚穆炎争吵起来,楚穆炎说自己的身体不适,让赵国夫人留下来侍疾,萧玄谨争辩了几句,便当场被侍卫廷杖,一纸诏书贬到瘴气多的岭南之地,并且派暗卫一直盯着他,直到他出发为止,连跟苏清菀告别的时间也没。
崔源暗笑自己的奸计得逞,等崔乐玉生下皇子,他大可联合崔派的人上书让小太子登基,让楚穆炎提前退位,早早当上太上皇。
他从内务府的人那边听说楚穆炎让苏清菀搬到乾清宫,终日厮磨不休,除了上朝时间,就整日跟她粘在一起,夜夜贪欢。
崔乐玉被楚穆炎软禁的事情他也知道,只能怪她自己做事不动大脑,先是害沈婕妤一尸两命,然后还破口大骂皇帝,甚至要伤人,也怪不得楚穆炎会对她厌弃。
“崔丞相,皇上终日如此,您身为国舅难道就看朝纲如此败坏下去?”陆飞鸿下朝之后,拦住了崔源,面容严肃地说道,刘豫也说道:“萧侍郎是你的外甥女婿,你一点也不为他求情,就让他在朝堂上面被皇上杖责。”
“两位大人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想说,可是这皇上的手段太厉害,我也害怕被他杖责呀,我也只能够明哲保身了。”崔源微微一笑,拱手道,“老夫先告辞了。”
“你身为当朝国舅,都可以对皇上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你让谁来管?我们这帮老臣当中,也只有你才有进入后宫的资格。况且,赵国夫人也与您有所干系,您不是该负责的吗?”陆飞鸿一甩袖子,冷笑道,“红颜祸水,果真是名不虚传,先是祸害我儿子,现在又来迷惑君王。”
“陆大人,老夫不懂清菀有何对不住你们陆家的,你对她有这么大的偏见。宣威将军为救她受伤,那也只能说是命运使然,怎么能够用‘祸害’儿子来形容?况且,陆将军在行宫之时救了她多次,要不是你坚决不许,说不定你儿子现在就娶她了,话说的别那么难听。你儿子能看上她,自有他的道理,你儿子也不是爱慕美色的女子。”一下朝就听陆飞鸿这样一通教训,崔源满脸不快,转而又说道,“两位大人要老夫去后宫,老夫去就是了。”
乾清宫外面有几名侍卫把守,年轻的脸上涨得通红,一见他过来,拱手说道:“崔丞相。”
“皇上在里面做什么?”崔源问道。
“回禀丞相,皇上有正事,还请丞相不要多问。”一名侍卫说道。
琴声悠扬,一名女子婉转悠长歌声飘过来:“东方之月兮,比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然后发出柔媚入骨的笑声,接着一个男子也唱起了歌:“东方之月兮,彼姝有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很明显是楚穆炎的声音。
崔源推门进去,一股热气直扑面门,乾清宫内火龙正旺,又烧了不少银炭,温暖如春。楚穆炎叫道:“不是让你们没事不要劳烦朕,不要打扰朕与美人享乐。”说完,亲昵捏了捏旁边女子的下巴,前面放了一张古琴。
女子有沉鱼落雁的容色,明眸善睐,清浅怡然的笑容,蛾眉生春,媚眼如丝,杏色的罗裙,腰间是红色的织带,青丝未挽,就用了一根蓝色的丝带系着,手上还持了酒壶,十指纤纤,穿着是春夏季的布料,青葱玉指上染上了粉红色的蔻丹,脂粉未施也足以倾城。
“舅舅——”苏清菀娇声叫道,羞怯地背过身子,转身欲走,楚穆炎一把把她拉进自己的怀中,一手箍紧她的柔软的腰身,一手把玩她的小手,眉眼微醺:“怕什么?萧玄谨那个短命鬼已经被朕贬得远远的,你如此姿容,真是秀色可餐。”在她的小手上亲了一口。
崔源老脸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苏清菀还在一旁娇滴滴地腻声笑道:“皇上——你怎么这么讨厌——人家不要理你了——舅舅还在一旁看着呢——”酥软销魂的声音让人的心飞到九霄云外。
“你舅舅又不是外人……”楚穆炎有些醉了,大手要挑她的衣襟,苏清菀不允许,起身要避开他的手,小巧的玉足在乾清宫内奔跑,楚穆炎也笑嘻嘻追上去,没有一会儿就抓住了她,一把把她抱起,放在龙椅上,让她的头枕着自己腿部,小巧莹白的玉足放在扶手上,大手从衣襟内探入,没有一会儿苏清菀压抑的轻吟响起,想想也知道楚穆炎在做些什么事情。
崔源被眼前旖旎香艳的一幕搅得气血上涌,大脑内一片空白,偏生楚穆炎还面不改色问他:“丞相过来所为何事?”
崔源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就讪讪退下去。简直可以用不知所云来形容。
临走时还能听见苏清菀令人神魂俱荡的笑声。
崔源一走,苏清菀连忙把笑容收敛,楚穆炎托着她的腰身让她起来,笑道:“你学的可真快,这么快就运用自如了。”
她的声音连他听了骨头也要酥了,更别提崔源了。
“你可真损,让我学那种声音。”苏清菀红着脸嗔道,虽然是做戏给他看得,但是楚穆炎演得也太逼真了,刚刚她以为他会乘机轻薄她,后来他的手只是停在腰上,一动也不动,让她学女子行房的叫声。
“你再叫给朕听一听。”楚穆炎还嫌不足,又让她叫,苏清菀不乐意了:“我舅舅已经来过了,你还让我学。”
“这两天你不都是这样过来了,再叫一声有什么打紧了。”楚穆炎眉峰一挑,目不转睛凝视她凝脂般的肌肤,天鹅般的长颈,嫣红的双颊,眸子还有一层水意,苏清菀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忸怩道:“你在看什么?你这两天不是天天看我,你应该早就看腻了才是。”
“我一辈子也看不厌你的样子,你在我心中是最美的女子,谁也比不上。”楚穆炎含笑低头看她,她的脸红得更加厉害,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跺足道:“你怎么这么不正经,你让别人帮忙好了。”说着要把自己鞋袜穿上。
“你以为刚刚就是演戏给崔丞相看,是不是?”楚穆炎搂住她,旋身一转,苏清菀坐在龙椅上,她的身体被他禁锢在双臂之间。苏清菀的脸红了,他的眼睛快要把她的魂魄也给摄走了,深邃幽深,她呼吸紊乱了,红着脸蛋:“我……我不知道……”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早就了解他的心意,可是她仍然不能够直视他。
“你知道的,你为什么就是一直……”苏清菀搬进了乾清宫,夜夜与他同枕一榻,他要是没什么想法是不可能的,他们拥抱,亲吻,苏清菀始终不愿把身子给他,固执得要命。
“我……我不知道……我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你为什么……我不想……”楚穆炎男子的气息包容着她,她迟疑地看着他,楚穆炎已经挤在她的中间,双眸愈发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