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如萱跟苏清菀有主仆之谊,她快要出嫁了,如萱就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可是苏清菀包藏祸心,指使她房里的丫头给如萱做手脚!”崔乐文双目通红瞪着苏清菀,彬彬有礼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恨意,他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才好!
女子凄惨的尖叫声突然响起来,一阵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从内室蔓延至大堂:“啊!疼——公子!公子!”
崔乐文忍不住进去安慰她,谢氏也跟了过去。没有一会儿,谢氏阴沉着脸走出来:“如萱这一胎看起来是保不住了。是个成形的男胎,真是可惜了。”
“清菀,我一向待你视如己出,你怎么心肠这么歹毒?明明知道如萱已经有了乐文的骨肉,还指使沐晴去害她!我辜负你娘的嘱托,把你娇宠过度,这样歹毒的心肠我崔家可留不下你!”崔源疾言厉色喝道,他只有崔乐文一根独苗,视为平生一大憾事。如萱有了身孕,他奔以为会为崔家开枝散叶,苏清菀竟然指使沐晴推了如萱,她知道如萱有了身孕,还这样明目张胆害人,以为他们崔家是那么好惹的吗?
“舅舅,如萱有了身孕,我担心她出事所以才让人送她回去的。我怎么可能会害她?”除了楚穆炎,这里人个个认为自己是凶手,想要加害如萱,她已经是百口莫辩了。
“不是你害她?难道她还是故意弄掉自己的孩子,嫁祸给你?”崔源怒火中烧,剜了苏清菀一眼,碍着楚穆炎的面子才没有对她动手。
“皇上,丞相,小姐绝对不是这样的人!”高畅见苏清菀急得满头大汗,忍不住为她申辩,说道,“小姐与人为善,怎么可能会害一个怀有身孕的人?要害为什么要现在动手?”
沐晴也说道:“皇上,小姐绝对没有指使奴婢去害如萱姑娘。如萱突然前来,小姐就让她回去,还说她有了身子,怕有所不便就让奴婢去送她的。”
“胡说。这些是如萱亲口讲的,难道还有假?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说苏清菀指使丫头推她!”谢氏霍地站起来,瞪了苏清菀一眼。皇帝在这里,她不会向她动手,打她的丫鬟不会有人说闲话,走到沐晴旁边,捋起衣袖,朝沐晴扇了好几个巴掌,一边打一边骂,“小浪蹄子!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住手!朕还没有说话,夫人就在朕的面前打人,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楚穆炎低声喝道,眼光看着谢氏,冷冷哼了一声,冷笑道,“夫人好似忘记了您的侄儿今日轻薄了苏清菀,她要是想要告状早就在见朕面的那一刻朕就可以为她做主,还要等朕来问别人吗?”
谢氏犹自不甘心,指着沐晴骂道:“皇上,这贱婢巧言令色,跟苏清菀是一丘之貉。如萱有了身子,这个贱婢服侍一下她又怎么了?还大着胆子跟如萱动手,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夫人,小姐没有指使奴婢去推如萱,是如萱欺人太甚……”沐晴红肿着脸颊争辩道,她还想要继续往下说,苏清菀已经打断了她的话:“说不定如萱自己不小心把胎儿弄掉了,诬赖到别人身上。”
“如萱一直以来都是好好的,怎么来到你这里就突然流产了,我看血口喷人的是你吧。你舅舅一直对你百般疼爱,皇后对你比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好,可是你做些什么事情,对得起皇后娘娘吗?”谢氏咬牙切齿说道,恨恨不已,苏清菀极得太后的宠爱,也深受皇上的喜欢,凭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也不知她喂别人皇上吃了什么药了,皇上居然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舅舅,我从没有指使过沐晴害如萱。而且沐晴一直安分守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苏清菀跪得许久,单薄的膝盖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她不能让自己受到任何人的污蔑,她一再申辩,崔源已经不相信她的话了。
“皇上,苏清菀从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从进了丞相府里面好几年,一直跟我装傻充愣,破坏我给她安排了好几次的相亲,把丞相府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一直拖到今年,明年就是朝廷的限婚令了,她才勉勉强强接受了您指给她的亲事!就她这种克父克母的丧门星,简直就是不知好歹,还真把自己当做金枝玉叶了!”谢氏恨不得把苏清菀所做所为一股脑向楚穆炎抖出来,“她在丞相府里面样样要争先,半点亏也不愿吃,衣裳料子稍微差一点就不高兴。我夫君怜悯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就处处随着她。她自己不知洁身自好,还找了一些春宫画册来看,简直就是不知廉耻!我本来也就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她居然对我的孙儿动手,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如萱的事情根本与小姐无关。是她仗着有了身孕,随意要奴婢做事,奴婢气不过才推了如萱一下,可是奴婢的力气不会让如萱小产的,奴婢只是稍微推了一下而已。”如萱急着为苏清菀辩白,一下就把事实说了出来。“沐晴!”苏清菀脸色惨白地看着她,心里想着:“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她这样做,谢氏肯定会借题发挥的。”她匍匐在地,向楚穆炎磕了个响头:“皇上,沐晴只是稍微碰了如萱一下,不是用力推的。”
“哼,她自己都这样说了,你还说她是碰的?你见过有谁碰孕妇一下,就把孕妇肚子里的孩子给碰掉了吗?如果不是她推了如萱一下,如萱现在还是好好的。表姐,你该知道我娘亲还有我哥一直很喜欢如萱肚子里的孩子吧?如萱有了身子,我娘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忘记她一份,你就这样居心不良把她孩子弄掉了……不对,就算不关你事,也与你丫头有关系。她自己都亲口说了,是她自己推了如萱一把的。”崔乐珊开口说道,杏眼汪汪充满了鄙薄的笑意,“皇上,乐珊明白您对清菀表姐很好。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一定会秉公处理,不会徇私的,是不是?”
“乐珊,沐晴只是碰了如萱一下,不是推的。有些孕妇什么事情也没做,孩子就掉了,说不定是如萱本身就是胎位不稳,所以孩子才没有的,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苏清菀厉声说道,对着崔乐珊怒目而视。崔乐珊对她的眼光视而不见,笑道:“表姐,你是乡下过来的。乡下的那些村妇有了身子行动还那么利索,什么事情也没有。按表姐这样说,乡下的那些农夫是不是不要干活了?”
“事已至此已然真相大白。是沐晴与如萱起了口角,沐晴心怀不忿,故意伤人才导致如萱胎儿不保,此事与苏清菀并无关联,只是一起故意伤人罪。”楚穆炎听沐晴把苏清菀的责任撇干净了,心下松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理应按照故意伤人罪处理,把沐晴拿下!”
女囚下狱必定会受到狱卒的欺凌,这个根本不能算是好结果。苏清菀连忙说道:“皇上,她是无心的,根本不能算是故意伤人。”崔乐菱见苏清菀还在这里为沐晴说好话,眼角一瞥,幸灾乐祸地拍手道:“表姐,皇上一直圣明,难道你还要质疑皇上的决定吗?只是让她下狱,又不是要了她的性命。你该感谢皇上的仁慈才是。”
“小姐,奴婢只是受几年牢狱之苦,很快就出来了,小姐不必为奴婢担心。”沐晴见苏清菀正在为她所担心,还在为她求情。她心里虽然很忐忑,可是皇上已经饶了她一条性命,已经算是好很多了。
沐晴这句话说完,皇宫的侍卫就把她带走了。苏清菀心里对楚穆炎这样的处置非常不满,她索性也不跪了,挺直了身躯,一声不吭地瞪着他。楚穆炎心里有着愧疚,对苏清菀的歉意深埋心底,在别人面前他与她只能有君臣之分,一点私人的情分也不能有。
“皇上,能不能让刑部的官员对她多关照一下?她的年纪还小,我怕她会吃不了这种苦头。”苏清菀见这些已经无可挽回,只能这样对楚穆炎说,他也是没有办法,假如不处置一个人出来,丞相府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沐晴已经亲口说了她推了如萱,她再怎样也不能脱罪。“你放心吧,朕会命人好好关照她的。”他不能亲口对她说出来,只能用眼神告诉她,他会派人好好关照她。
天朝的狱卒一向是由男子担任,如果女子犯了事,先会由相关的官员在自家的宅院进行审问,如果证据确凿,就会被送进大狱,就会受到狱卒的欺负。沐晴已经认了罪,再多的辩驳也是显得徒劳无功,她能为沐晴做的也只有这些。
“沐晴做出这等事,你还有脸为她求情!你的眼里有没有我这个舅舅?”崔源大喝一声,袍袖一甩,对着苏清菀大声责问,“是不是一个奴婢的性命比你乐文还要重要?她自己都承认她所做的事,你还要皇上对她多加关照?你的心里有没有善恶之分了?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全部给忘光了吗?”“爹,表姐都说了,她的丫鬟不是有意的,是如萱胎位不稳才让胎儿流掉的,人家也是情有可缘。”崔乐菱瞅着机会,就在一旁火上浇油,她看见苏清菀不舒服她心里的这口气就舒坦了。
楚穆炎在一旁听着,原本以为崔家的人待她很好,但现如今崔家的人在他的面前还能这样毫不留情责骂她,想当然背后她会受到怎样的欺凌。一个失去的孤女,原本就是极为可怜,在谢氏的眼里就是克父克母的扫把星。
她几次让他对崔家手下留情,崔家的人何曾对她留情过?当他们的利益受到侵犯,他们首先想的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利益,其后才会考虑到她的利益。崔家的人当中,真正把她当做自家女儿一般疼爱的人也就还剩下崔太后了。
“丞相,清菀的婚事已经快定了吧?”楚穆炎岔开了话题,波澜不起问着崔源,他的心头已经暗潮汹涌。他要若无其事问着自己心爱女子出嫁的婚期,甚至连自己的女人饱受其他人的欺凌也不能有一丝动作。
“回皇上的话,经过钦天监推测,下月初六正是红鸾星动,正是适宜出嫁冲喜之日。”崔源在一旁躬身回话。“朕不想在此期间听到她出什么事情。还有,清菀帮朕解决了一个难题,朕不要听见任何人对她有任何诽谤之语。否则以诋毁皇室论处,丞相该明白朕是什么意思。”楚穆炎沉声说道,不期然对上了她的眼眸,似乎又有水意流淌。
苏清菀满腹悲切,咬着唇凝视着他。他为什么不问她的心意,硬是把她指给别人?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心爱的女子,甚至不惜对她用强,也要留住她的心,不许她想别人,为什么还要让她嫁给别人?
“时候不早了,朕也该回宫了。”楚穆炎说道,状似无意地擦过苏清菀的肩头,苏清菀没有任何反应,半蹲着身子:“恭送皇上回宫。”他开始明白苏清菀眼眸中挥之不去的忧伤是从何来,她这样压抑着自己,事事以别人为先,因为她从没有受过被别人视若珍宝过,她甚至会以为自己不配拥有这些,别人对她一点点的好,她就会涌泉相报,她这样殚精竭虑为他解忧,难不成希望他在以后放过崔家一把?她有时候真是显得无比天真,她不懂人性是怎样的复杂。他可以对她以性命相呵护,可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他母妃的人。
或许正是由于这些,她才会不小心爱上他,小心翼翼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当他点燃她心中火把,她才会对自己以身相许;想必陆少陵也是如此,她才会爱上了他,说自己已经破坏了她全部幸福。
一个从没有得到过别人珍惜的女子,才会对别人的好意显得格外珍视,想用尽一切来挽留,她才会为了一些宫人来顶撞他;她在御书房的时候,受到了他的欺负,脸上还犹有泪水,还是为了崔乐玉来求他。他从没见过如她这样善良的女子,也没有见过如此聪明的女子,也没有见过如她这样一窍不通的草包。
坚强与柔弱结合在一起,她是这样矛盾。从不轻易认输,不会轻易流泪,但是会为了别人对她一点点的好而泪流满面。她为了他身上布满伤口不吱声,但是她会为了他身上的伤口哭泣,他从她的眼光感受到她是真正的关心自己,才会在那样的星夜中吻了她,甚至还会想要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见过这样美丽的月色,让他心醉;也许让他心醉的不是月色,是如她这样的美人。
琴声缥缈无定,一弹一拨一弄一捻,声声是北燕南飞的归意。鸿鹄悲鸣,身遭风雪之中,无人来怜惜,它拍着翅膀挣扎,一下又一下,意欲抖落覆盖在羽翼上的积雪,始终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怜惜,任凭它求救的哀鸣声淹没在风雪之中。
陆少陵丞相府的墙外靠着墙角聆听她曲中悲凉之意,仰天长叹,他捏紧了手中玉箫,想要来安慰她,但是跨过了这一步,失控的不止是他,还有她。
从没听过她会弹奏这样的琴声,他会以为她过得很安稳,最起码她不会担心受怕,可是她的心情会这样的悲伤,似乎已经心死了。
“陆大哥。”女子娇柔的声音从阴暗中叫着他,会这样喊他的是刘璃,苏清菀从来只是喊他“陵哥哥,”身着淡绿色纱裙的刘璃闪出身,她雪白娇丽的面容有着浓浓的惆怅,她惨白了脸,颤抖着问道:“陆大哥,你天天是来丞相府来听琴声吗?你为什么不会好好听璃儿一首曲子,却宁愿自己独立在这墙角,听这丞相府的琴声?”
夜露渐沉,落叶萧萧而下,刘璃这样的质问让他无话可说。刘璃秋水般的眸子里在月下流水般粼粼,秀雅的玉容上面有着泪意:“璃儿本以为是陆大哥不喜欢听琴,可如今看来陆大哥不是不喜欢听琴,只是不喜欢听琴的人而已,陆大哥心中是另有他人。”
琴声越来越悲切,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他身处其外听得如此伤心,弹者心中的悲苦惆怅可想而知。
“陆大哥,你喜欢的是那位姑娘吧?是不是在乞巧节遇见的那位姐姐?”女人总是敏感的,那位姑娘连她自己也会心动,更遑论男子了。她本以为陆少陵是真的喜欢她才会抽出空余的时间来陪她。一天夜里,她看到了一场流星雨,她便想要陆少陵一起看,可是陆少陵不在房中,她等了半夜也不见也没见他回来。其后好几天都是如此,她便留意上了。
陆少陵每天夜里走,夜里回来,每每跟着他走的路线总是陆府到丞相府,他一点察觉也没有,由此可见他见那个人的心情有多么急切。前些日子他的脸上有着笑,如今他的脸上是心事重重。
“璃儿,我心里喜欢的人确实是她。”陆少陵充满愧疚对着刘璃说着,女子真的计较起来,什么事情也瞒不过她。苏清菀如此,刘璃也是如此,她们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子。“那位姐姐真是美丽,她是璃儿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也难怪陆大哥会心动,陆大哥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去见她?”刘璃涕泣如雨,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一动也不动盯着他。
琴声悲怆,女子凄凉的歌声隐约穿墙而过:“日居月诸,照临下士。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日居月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宁不我报。日居月诸,出自东方。乃如人之兮,德音无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日之月诸,东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报我不述……”
这首歌讲述的是一个女子独守空房,对她丈夫凄苦的质问。责问他为什么心性不定,不再要她这个妻子了;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说变就变,再也不与之亲近,甚至不再搭理她了。歌声幽幽,缠绵悲凉,他的心意已经被这首歌撼动了。她的琴声没有一天断绝,对他的思念绵绵不绝,他岂能没有一点感动?
红尘紫陌,碧落黄泉,轻按琴弦歌遍彻,万般相思与谁人诉说。闻弦歌而知雅意。她的屋内的灯光必定也是明灭不定,就好似她如今的心意飘摇不定。陆少陵心旌摇动,心乱如麻,他无法对她弃之不顾。
“璃儿,我无法爱上你,我喜欢的人的确是她。”陆少陵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浮现在他冷峻的脸上,脸上也有着一丝柔意,“她是我今生所遇见最好的女子,我虽然无法拥有她,可我依然喜欢她。”“陆大哥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去看她?”刘璃轻声问着,这府墙与他一步之遥,他可以跃墙过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刘璃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这样态度反而会令他更加难受,反而催促他去看她。一边是刘璃,一边是苏清菀,他已经心乱如麻,不该做什么样的选择。“陆大哥,你还是进去看看她吧,璃儿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伯父的。”陆少陵直白告诉她他喜欢的人不是她,她一味跟他吵闹,反而会使他心里厌恶,不如以退为进。那位女子已经有了未婚夫,陆少陵不能娶她,如此,让他去见那位女子又何妨?
“璃儿,多谢你的体谅,我的确不能忘记她。我娶了你,我也不能轻易把她忘记了。”陆少陵从来没有如此纠结过,苏清菀曾经多次哀求他不要负她,他们还是有缘无分彼此错过。有时候,比天意的更残酷的是人情。他可以无视一切,可他不能无视自己父亲的性命,也无法无视陆家祠堂历代祖先用性命捍卫的荣誉。他有着太多的顾虑,让他不能坦然舍弃一切去她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