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且娑全身潮热退去,施杏坐起身子,一手轻抚上且娑的额间,擦去汗珠。些许是药效过猛,且娑久久难以缓过来,整张脸还是泛着红,唯有嘴唇苍白一片。全身都是汗水。这一次,她多希望只是一场梦。
“阿且,过会我出去一趟,你在家中好好休息。”施杏起身,为且娑掖好被子,裹好身上的素衫下床。
手被且娑绕指缠在手心,只听嘶哑虚弱声音道:“杏儿,阿且可有伤到你?”
施杏回眸,温暖对上且娑的眸子,“无碍。阿且莫思虑过多。我先去沐浴,过后出门办事。”
且娑垂眸亲吻施杏的手背,甘泽润湿,“杏儿,我……”
“嗯?”施杏看且娑难言之隐,他有心事。昨日,想必且娑遭受许多,他不言,她等待,来日方长。
且娑淡淡摇头,并不再说,嘱托道:“路上小心。阿且起后,做个早课。”
施杏在徐芃芃的陪同下往东方虚卿的府邸而去。没有第一次的繁琐褥节,这一次管家亲自出来迎接,一脸尊敬的领着施杏往里走。
施杏在后花园中坐着,一片的假山,湖泊,各种还有探出头来的红梅。假山里不缺那丝冰冷。施杏坐在水中亭,直待杯中水凉的差不多,东方虚卿独自一人走近。施杏忙起身点头示意打招呼,两人坐下。
东方虚卿细品一口热茶,面上一片淡然,待茶饮,道:“今日你来,又有何事?”且娑入宫为官的好消息他是听说了的,也直到昨日在宫中且娑直到今日一早才回院中。到底和新上任的皇帝有了什么过节,他知而不语。
施杏并没有直接开门见山,对此景的夸赞一番,“大人的后花园甚是漂亮,红梅开的极好,让我羡煞不已。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写的便是大人的花园。”
东方虚卿嘴角一翘,“来我府上不会只是讨一杯茶喝,又或是看看这梅花,施姑娘可是好雅兴,东方可还有要事。”他和几个地方名望的商人在谈论那条街的商铺进驻,才到一半,管家来报,他便加快了速度,一结束便过来。可落座开始,施杏又是沉默又是赏梅的,让他不由一阵失落,却又豁达,他们只是一般的人,犯不上如同朋友般的直爽。
只有陌生人才会客气。
施杏讪笑,虽了解东方虚卿的急性子,可这幅急躁的样子,是商人典范,分分秒秒都是钱,“花园景色依旧,外却一晃间江山易主已有多日。闻东方大人未如常见圣上,在府中抱恙……”
东方虚卿一听,放下杯子,看向身后的管家,“谁跟你说的这些?老管家,话多了。”老管家连连称是,弯身便下去,转身离开,嘴角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施杏嘴角一咧,好整以暇的盯着东方虚卿,“老管家很在你身边数十年,会不晓得你的脾性?大人,我想知道,你对外面的光景是如何作为?”
东方虚卿起身,走近栏杆边,“我世代为商,不问政。外面如何,只要不损我利益即可。园中只见红梅满园便足够。倒是你们,听闻阿祖为官,昨日进宫一夜未归?可是有大事。”
“有没有大事我不清楚,只是阿祖归来后,我很不满。大人是聪明人,想必知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过往,三足鼎立,互有制约,如今,阿祖定是抵不过刀剑无情。阿祖与我在此不会太久,结局……”
东方虚卿一拍栏杆,似有扼腕之气,冷冷说道,“他动不了你们!”施杏一惊,如此底气,到底如何。她的计谋远远不如面前的男人,虽有读心术,可他的心思,却都是她。
东方虚卿没有说话,只是走进施杏,四目相对间,施杏安静下来,听着东方虚卿的心里话:南宫闫不是善茬,他的手段比明千煌更加的厉害聪明。他身在皇宫中,从几十个皇子中的脱颖而出,保全自身这么多年未出事,他的谋略和能力,远比我们看到的藏的深的多。让敌人知难而退,除了一击致命,更有趣的便是折磨。他对你和阿祖如何,你很清楚。至于我,嗬,毒蛇边,怎容猛虎酣睡?你和阿祖若是被他动了,我的死期也将至。若是说,你今日来找我的目的是求自保,我和你合作也是为了我自己,我的家族。若是我袖手旁观,我会死的更快,不是么,若是一拼,说不准我还能赢得更多的。只是,我一介商人,除了拿钱使唤人,我对于政,权一窍不通。
施杏不说话,微微点点头,走到亭子下,拿起桌上的一根刚摘的梅花树枝,在茶杯中一蘸,在桌上快速的写下一字,一字:东方大人,刚才你的一番话已足够。政,权,或许我能帮,只是,得抓紧。大人,那位子,你要么?
写完最后一个字,一片花瓣落在湿润未干的字上。施杏转头认真的看向东方虚卿,她在东方虚卿的眼中看到笑意。不是满意和憧憬的笑意,而是不屑。
东方虚卿拉过施杏的手,在施杏的抗拒外,摊开施杏的手心,写着:商人,只是商人。
“祖父在我小的时候便告诉过我,一心莫二用。从商别从仕,从仕便要忘记商。我一直谨记着。东方一族能够富至如今,这离不开我祖父的遗训。只是到了一定的位子,便没有那些欲望。富不过三代,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那便是,不想再富了。”
施杏望着东方虚卿的背影,落寞孤独,年纪轻轻,守住这偌大的家业。就像他所说的,富到了一定的境界,便有其他的追求,不想再富了,与钱打交道又是一辈子。
“红梅我赏的心情舒畅,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施杏作揖,背过身往花园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东方虚卿回头,望着花丛中的翩翩身影离去。这个身影,怪不得祖父一辈子都未曾忘掉。那么的与众不同。满园的春色,仍旧关的住。
东方虚卿回到桌子边,看着桌上的那一张纸,不知纠结多少次,不知揉了多少次,纸上的字都快被手心的汗浸透……
施杏回去的路上,心情格外的好,满满当当的是放松。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东方虚卿,会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一面抵百年。
徐芃芃手指着另一边的围观人中,支吾着:“杏姑,那人怎么那么像阿祖?”施杏顺着方向看过去,在百姓中一个素衣的身影行走着,手中握着扫把,扫着地上的灰尘和菜叶。俗事也未能将他身上的傲气和绝然掩饰。
边上的百姓询问着,于心不忍,试图想帮且娑扫地。且娑微笑着拒绝,从容的扫着地上的赃物。前方的路,百姓自发的捡起身边摊位的垃圾,甚至还有百姓在前方帮着且娑扫地。
且娑保持着他的姿态,时而淡笑着回百姓们的招呼,嘴上的笑容开着爱此刻天上的阳光还要暖上几分。手腕上的珠子闪着光刺痛她的眼睛,那么的想落泪。
那是她的阿且,为何出现在这还不清楚?!且娑的缺点是他们,是这一方的百姓,是这一片的安稳,是她和腹中的孩子。
施杏背过身,加快脚下的步伐往另一条路走去,徐芃芃连忙跟上,焦急道:“杏姑,我们不去跟阿祖打声招呼么,阿祖为什么会扫大街去……”
施杏无声的泪流着,一边加快脚步行走着,深吸气,“因为是我们,所以不能去。我们是他最熟悉的人,谁都不愿在最熟悉的人面前丢人。阿祖他有他的尊严,我们就当做一切不知道。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我们……”
施杏脚底一滑,整个人跪在地上,徐芃芃连忙扶起,担忧的查看着施杏的身子,“为什么会这样,南宫,皇上之前并不是这样……”
施杏苦笑,为了保护羊,羊和狼打成协议保护羊群,让狼给羊守门,羊长大了,狼原形毕露。这一切,她做的到底是错还是对,错还是对……
施杏回到家中,换了一身的衣服,下楼做好一顿午餐,没有丝毫的胃口。叹气一声。吃了几粒米饭之后,施杏放下了筷子。
攸宁和徐芃芃从门外走了回来,施杏抬头看向他们,逃离开他们同情的目光,说:“阿祖,他现在,在哪了……”
“阿祖已经扫到城门楼,百姓们都很好,自发的帮阿祖清扫街道,只是,只是……”攸宁一脚踢开了边上的凳子,被徐芃芃一个眼神警告,“别吓坏了杏姑腹中的孩子。”
攸宁自知失态,却难抑制心中的怒气,对着侧脸着的思索施杏,道:“南宫一族从蓝国入驻,那些人从马路上向着众人撒花瓣,花瓣全部落在阿祖刚扫过的街道,那些南宫的一族人嘲讽阿祖是一个装神弄鬼的伪君子,空有一副皮囊的学究……”
“够了攸宁,我的都知道了。”施杏一手抬起打断攸宁的话,她没有勇气再听下去。施杏双手捂面,再也没了那样的勇气听下去,“阿且,对不起……”
“你是该向阿祖说对不起。”门外传开了一个冷嗖嗖的声音,如寒冬中的冷风刮过干裂的嘴唇,“不仅如此,你该向无苏教所有的列祖列宗,弟子还有信徒们说对不起,给每人下跪磕响头都不过分!!”
三人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褶群,衣袖边绣着形态各异的红梅,带着黑色的斗篷,黑夜中的女斗罗。浑身散发着怒气,不容置喙的威严。微风拂过斗篷,面纱飘起,露出一张极具西方特点的面容。
白皙的面庞,金黄色的头发,脸庞上带着斑点的雀斑,却仍旧挡不住她独有的气质和眉毛,那蓝如钻石的眼睛将所有的视线落在施杏的棕色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