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名的翠萤下意识的望向沈娇,发现三小姐并不是在开玩笑,便跪下壮着胆回复道:“小姐,若不是小姐,婢子怕是依旧在浣衣房洗着那洗不完的衣物;现在承蒙小姐关爱,将婢子从那活死人墓中拉出来,婢子自然是愿意替小姐分忧。”
“竟然这样,你便来我院中吧,先从二等丫鬟做起,可好?”沈娇将手中的杯盏放下,朱唇微启。
“还请小姐赐名。”翠萤倒是挺上道的。
“往后你就叫思璇,当务之急是调养身体,一切等你身体好了再说。”沈娇缓缓开口,言语中带上了一丝关切。
思璇伏地,诚挚道:“思璇多谢小姐赐名,今后必当为小姐鞍前马后。”
沈娇满意的点点头,这思璇八成也让她收服了,往后应该是个可靠的婢女,想到这,沈娇嘴角荡开一抹浅浅的微笑。
如此一遭,沈安安也收拾妥帖进了客厅,见着思璇还跪在地上,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出言讽刺道:“某人不是一向自诩不问府中事的吗?今天又何必这般作态,难道你不会嫌恶心?”
沈娇并没有理会出言讽刺的沈安安,沈安安的酸葡萄心理,沈娇是再清楚不过了,不然的话,她也不会逮着人就咬。沈娇让跪在地上的思璇起身,这才将目光投在了沈安安身上。
“世人皆道你是大晋第一才女,以我之见,怕是徒有虚名吧!”沈娇也不正面回应她的挑衅,却是拿她的名声说事。
说到这个名号,沈安安脸上扬起一抹得意,复而不屑道:“我这第一才女的名号是实至名归的,想我十二岁那年,在宫宴上一曲《如梦》惊艳四座,便得了这第一才女之称,上门求娶我的王公贵族差点就将镇国将军府的门槛给踏平了……”
“白日梦作醒了吗?”凉凉嗓音杂着嘲讽,打破了沈安安精心编制的美梦,让她不得不跌回可悲的现实中。
“沈娇,你可知我有多恨你?明明你什么都不如我,而你却轻而易举的夺走了那个本该属于我的位置,我真的不甘心。”沈安安脸上浮现的是一丝扭曲,这让她原本还算精致的脸庞有些狰狞起来。
“所以,你和楚玥便视我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谁知我不仅清醒了,让你变成了庶出的小姐,更是让你这辈子没办法嫁给陆尧做正妃。”沈娇接过她的话语,更是毫不留情的打击着。
“也不知道你这狐媚子怎么就勾搭上了六殿下,更是害的我丢尽了颜面,此仇不报枉为人。”沈安安愤愤然,沈娇毁了她十七年来的希冀,狠上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看看你这犹如市井泼妇的模样,哪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气度与姿态?莫说是你心心念叨的如意郎君,就是我也瞅不得你这副模样。”沈娇说的倒也是在理的话。
许是被气到了,沈安安一时间竟不知说何好,只是不停起伏的胸脯昭示着她的极度不满。沈娇也想起了到这里来的目的,也就不再打算磨嘴皮说些没意义的废话了。
“沈安安,我今日来并不是来这里看你耍泼的。十日前,你院中的笛莺到库房来领瓷器,更是对钱嬷嬷出言不逊,你这个做主子的就是这样管教你院中的下人的吗?”沈娇往后靠着,模样是说不出的慵懒,这是吐出的话语却让沈安安不得不警觉。
原本以为那件事就此揭过,可谁知沈娇会在今日向她发难,而且看着模样怕是有备而来,让她不得不提防着些。可是转念又想到,左右不过是要几套瓷器的,她有何不占理?但是钱嬷嬷不但不给,更是弄伤了笛莺,她倒是可以先扣罪名于沈娇,到时候看到如何解释。
这样想罢,沈安安倒也换上了一副跋扈的面容,只听她言:“你既已知晓这件事,那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我让婢子去讨要瓷器,不仅空手而归,更是被你院中的管事嬷子掐伤了手腕。我看也只有你院中才养的奴才,才做得出这奴大欺主的事情!”
“啪啪啪啪”空中蓦地传出一阵掌声,却见得沈娇面带不屑的收回了双手,复而言道:“这第一才女恶人先告状的本事倒是真不错,钱嬷嬷,你来告诉她当日之事究竟是怎样的。”
“是,小姐。”钱嬷嬷上前一步,恭敬的向沈娇行罢一礼便开始叙述当日之事。
“当日小姐不在府中,老奴便暂时替小姐处理这府中的一些事物。二小姐院中的笛莺便来库房寻我老奴,说是要几套上好的瓷器摆在虞香阁;老奴想着二小姐身为一个庶出的小姐,用这瓷器怕是于理不合,便推辞了。谁知,这笛莺便想着从老奴身上将这库房钥匙偷去,老奴情急之下便拽住了她的双手,她便对小姐各种辱骂,老奴一时气愤,手劲便大了些;她倒是好,一声尖叫,老奴便放了手,也瞅见了她手腕只是比往常红了些,并无大碍。”
“胡说,那日笛莺明明手腕红肿,连重物也拎不得。”沈安安估摸着眼前的形式,快速的反驳着。
沈娇早知道她会有这样推脱的一幕,便也不退让道:“钱嬷嬷扼住她的手腕,不过是她欲盗窃钥匙在先,暂且不说这个,笛莺竟然敢胆大到辱骂府中唯一的嫡女,我看怕是少不了有人在一旁撺掇着,不知这个你有作何解释?”
沈安安脸色一僵,她没有料到沈娇会突然发难,更是将矛头指向了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丫鬟的话能有多可信,你又不在现场,怎么知道这话不是这死婆子拿来邀功的?”那话语中尽是不信。
“你说我不在现场,所以钱嬷嬷的话不可信,那你又在现场吗?笛莺的说辞又会有多可信呢?她这伤也可是别人捏伤了赖道钱嬷嬷头上,又或者说是你安排的呢。”沈娇来了招借力打力。
沈安安怔忪片刻,她没事想到沈娇会拿她的话来堵自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沈娇轻嘲一声,都这么久了,她战斗力怎么还是这般低?也罢,总该闹出些动静来,这才对得住找来的这些证据和证人吧。
“你到这里来到底是作何?我真没那个耐心同你耗着。”沈安安也不客气的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姿态倒是优雅。
“你莫非忘了你还在被禁足,若非我的缘故,你今天能出你房间到这客厅来吗?给我摆谱,你也先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沈娇挑眉,明明说的是气人的话,偏生那语调依旧是那么轻松。
“沈娇别以为有爹爹护着你,你就可以将我与姨娘不放在眼中,这沈府还轮不到你一个人独大。”沈安安言语中带上了一丝傲气,哪怕是被降为庶出的,可她依旧拿自己当正经的小姐看。
“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生气恼怒便摔瓷器,后又让身边伺候的婢子去背黑锅之事,我已知晓。现在府中的中馈之权落在我手中,那么此事也是必要整顿的,此事事关重大,决不可姑息。”沈娇道名了今日的来意,言语中透露出一丝狠戾。
“证据呢?你这贸然给我按个罪名,小心我告到父亲那儿,让他给我做主。”沈安安倒是一点也不紧张。
之前府中的中馈大权是掌握在她姨娘手中的,想必早就替她打点好了一切,而今这中馈之权就算是落在了沈娇手中,她也不用担忧,因为她不相信一个足不出户又痴傻那么多年的沈娇,能看懂这账本。
可是凡是都有意外,沈安安不知道的是,这沈娇早就不是往日她熟悉的那个沈娇,而是自异世魂穿而来的金融与管理的双硕士。看账本,找纰漏,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我既然敢这么说,当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了。”沈娇鄙夷万分,复而对着钱嬷嬷道,“嬷嬷,你将近三年来有关虞香阁的账本给她瞧瞧。”
钱嬷嬷自袖中掏出了账本,走过去放在了沈安安的面前道:“二小姐,你不是要证据么?现在账本在这儿,你慢慢看。”说完也不管沈安安脸色有多难看,便退回至沈娇身侧。
沈安安见沈娇这般笃定,便疑惑的翻了翻账本,可是却是一头雾水,但是又不愿在沈娇面前落了面子,便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只道沈娇这是伪造的账本。
沈娇显然是看穿了她的把戏,脸上的讥诮更深:“既然不懂,何须装模作样?嬷嬷,你替二小姐好好仔细说说这账本中的内容,免得说我欺负她不识账本。”
沈安安让这沈娇拆穿了心中的想法,脸色一僵,微微有些不自然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会看不懂这东西。”
“二小姐若真是看懂了这账本,怕就不是现在这个镇定的模样了。”钱嬷嬷在一旁道,这账本是她一手整理的,她自然清楚里面是什么内容。
“你什么意思?”沈安安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可是她也说不出这预感是为何?
“这账本上记载了二小姐三年来打碎的大小名贵瓷器、茶具、花瓶等物,约一百三十四件,折合成纹银一千五百七十二两。”
钱嬷嬷这话一说完,沈安安大呼不可能,更是说这本账本是伪造的。沈娇便让思璇当面叙述了自己为何被责罚的缘故,更是说了自己被贬到浣衣房之后收到的非人的待遇,当然是跳过了拿她弟弟性命做威胁的那一节。
沈安安大闹不服,想着闹到沈靖哪里讨个公道,沈娇也不拖拉,遣了个脚力快的下人去主院,向沈靖说明了这里的情况,便在虞香阁等待着沈靖。
沈安安一颗心如同在火上煎熬着,只愿判得沈靖来,将她从这困境中解救出去。可是沈靖没等到,却等到了他的长随楠笙。不知是否因为上次被罚是由他监刑,又或者是做贼心虚,沈安安一见到他,心中便没了底气。
楠笙见道上位坐着的那个三小姐,略带恭谨道:“楠笙见过三小姐。”
沈娇见来者是爹爹身侧服侍多年的楠笙,言语中也带上了一丝暖意道:“无须多礼,为何爹爹只叫你过来?”
还未等楠笙回答,在一旁焦急等待着的沈安安便迫不及待的抢在了前面道:“你这贱奴,本小姐明明是派人请父亲过来,为何只有你来了?是不是你同沈娇这贱人勾搭上了,故意拦下了消息?”
楠笙眉头微皱,他虽比不得一般的主子,可是好歹也是在跟随在沈靖身边多年的人,就算是一般的四品一下的官员,见到他也是客客气气的,那会当着他的面这般诋毁污蔑他?
不仅楠笙这般觉得,沈娇也不是个好相于的主,只见她脸上的讥诮更甚道:“你当我如你那般不知检点吗?不是每个人都如你那般,见到男人便想着扑上去勾搭一番。”
沈安安脸色微赧,却依旧死撑着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便信你么?他在一旁不做声,明显是做贼心虚了。”说着说着,沈安安声音便拔高了些,似乎正让自己找的拙劣理由给说服了。
“愚昧!”沈娇瞥了沈安安一眼,转而对楠笙道,“你倒是告诉爹爹不来的原因是为何。”
“三小姐,将军说了,这府中的中馈之权既然归你掌握,那府中的奖惩之事皆由你顶多,无须过问。就算是二小姐今日之事,三小姐若是要惩戒,照旧即可,若是二小姐有任何不满,大可亲自向将军说去。”楠笙说完这句话,拿眼角瞅了沈安安一番,发现后者一副明显不相信的模样。
听道这话,沈娇面色一喜,这个爹爹啊,还真是宠她。虽然她很喜欢这种被宠溺和信赖的感觉,可是她还是担心,照爹爹这么个宠法,她会不会被宠坏啊!
不过沈娇这开心的模样让沈安安看来,是一种红果果的炫耀,顿时觉得犹如咽了一只苍蝇般难受。思前想后仍旧觉得不对劲来着,冲着沈娇笑靥恶狠狠道:“沈娇你这个贱人,这一切是不是你事先算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父亲排斥我,让你一个得到全部的宠爱?”
沈娇斜睨了她一眼,分外鄙视道:“我就是事先算准了,你能奈我何?”
“很好!很好!”沈安安许是被气的语无伦次了,反反复复也只有那两个字。
沈娇思索一番,便接着道:“府中用度本就紧张,更是反对你这样铺张浪费,随将你月银从一百二十两减至六十两,一来是挪补家用,二则为了给你个小小的惩戒;另将你闺阁中名贵的瓷器换成次劣些的,免得你又失手将其毁了。如此这般惩戒,你可还满意?”
可还满意?满意你个死人啊!若不是忌讳这还有外人在场,沈安安铁定冲上前在沈娇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挠几个窟窿出来,可是现在只能干想着。
早在几个月前,楚姨娘因为害沈娇不成,反而被得知真相的沈靖降为了妾室,连带着的沈安安也由嫡出的小姐降为了庶出。月银更是由三百两缩减至一百二十两,这让素来喜欢购置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沈安安感到捉襟见肘;现在又被克扣至一般的月银,这让素来大手大脚惯了的沈安安怎么能适应?
沈安安毕竟是将军府的小姐,这十七年来的礼仪让她除了会说‘贱人’‘死蹄子’之外,再也没有新鲜的骂人方法,只是这些不痛不痒的谩骂并没有让沈娇觉得不适,左右沈娇没把她的话当做是回事。
“沈安安,我劝你一句,与其再这里学泼妇一样骂骂咧咧,还不如好好计算着怎样用那六十两银子过日子。”沈娇勾起一抹坏坏的笑,突然间心情奇好。
“你……”之间沈安安突然两眼一翻,向后载去,幸而还有翠珞在后背倚着。
“三小姐,我家小姐好像晕过去了。”翠珞虚弱的声音传过来,很显然她一个人顶着沈安安尤为吃力。
这突入起来的变故,让沈娇等人傻眼了,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沈安安竟然就这样让她给骂道晕厥过去了?
沈娇想着这件事始终是由她而起,也就冲着思璇吩咐道:“你随翠珞将她扶会她的房中,然后再同我等回凌竹阁。”
“是,小姐。”思璇轻应一声,走到沈安安面前,利索的抓过她一直臂膀架在肩上,搀扶着将她送回了闺阁中。
楠笙见这事情也接近尾声,他也没有待着的必要,便同沈娇告辞道:“三小姐,属下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是时候回去向将军复命了。”
沈娇点点头,应允了他的离开,却又交代几句道:“你替我给爹爹带句话,府中的王总管年岁已高,处理事务难免会出纰漏,往后府中之事便由何叔跟着一起打理吧。”
楠笙惊愕了,感情这三小姐还真是剽悍啊,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卸了王总管的大权,也难怪她方才能将二小姐气的晕厥过去了,果然是他见识少了。楠笙收下心中的疑惑,恭谦的领命,然后便离开了这里。
相较于楠笙的淡定,至少面上是这样,何孝全的情绪来的直接的些。惊愕很明显的就摆在了脸上,他不过是只替小姐查了件事情,可这三小姐便将这重任交于他,这让他怎能不惊愕?
思前想后,亦觉得应该表个态为三小姐肝脑涂地,当下也就跪在了沈娇面前道:“三小姐,老奴有今日地位,全仰仗三小姐的赏识,老奴自当尽心竭力的为您办事。”
沈娇瞥了一样还算上道的何孝全,面露威严道:“我叫你一声何叔,皆因敬你是长辈;而让你坐上管家一职,不仅因为看好你是个人才,更因为你是我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何孝全一个激灵,双眸中尽是难以置信,只见他微微抬头望着沈娇道:“小姐,不出三个月,老奴便能将这府中管事的大权全部掌握在手中。”
沈娇浅浅的笑了,果真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空中飘来淡淡的一句话:“那我就等着看何叔成功的那一天,希望不会太晚。”沈娇如是说道。
恰逢思璇将沈安安送回房间了出来,沈娇便截住了何孝全欲开口的话语,吩咐道:“尔等随我回凌竹阁。”
她们回到凌竹阁不多时,便有主院的人来传口信来,说是沈娇想作甚便作甚好了,这院中的事他也不会过问太多,一切她自己看着处理。
按照这般形势,府中她的势力也会慢慢壮大起来,扳倒楚玥指日可待,她的安全也有保障得多,可是她心情却不似现在的情形那般好。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沈娇总是喜欢想起在西苑山庄的那一幕:白衣长衫吹碧萧、金丝银线抚名琴,场面是那般和谐静好,而她就是那多余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