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一到六皇子府,便有管家立即派人告诉了在尘陌楼魂不守舍一宿的陆暄,陆暄本就无心处理公务,这厢一听,倒也为自己找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即使沈娇脸上用了些许粉暇遮饰,陆暄也轻易的看出来那面容上的丝丝憔悴,想必昨夜与沈景瑜的那番交谈,对她还算是一个不小的冲击吧。假使出去玩上一遭,不知能否让她心情稍微愉悦些?陆暄是这样打算着。
沈娇招呼着陆暄坐下了,两人四目相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西郊有一处避暑的山庄,更是有个天然成型的温泉,泡了倒是极为解乏。”最后还是陆暄开口,打破了这个僵持的画面。
“你说的可是西苑山庄?”对于这个山庄,沈娇也略有耳闻。
西苑山庄早在一百多年前便建成了,落户之人是江南苏家的一脉,因地处西郊便得名为西苑山庄。那山庄中更是有一处天然的温泉,很多慕名而来的王公贵族想要在此留宿一日,但是未果。
终使苏家人拒绝了多数人,却也无人敢向西苑山庄寻仇,倒不是说西苑山庄的认识多厉害的人物,而是这西苑山庄的庄主天生是个经商的料子,他将苏绣开遍了整个大晋,成了名符其实的“第一苏绣坊”,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谁嫌命长了,大可来西苑山庄找茬,相信结果只有一个,挑衅的人会死的相当‘凄美’。
陆暄因为机缘之下,意外结识了西苑山庄的少庄主--苏萝,更是不打不相识的成了损友,这委实让熟悉陆暄的人感到匪夷所思。
怎么形容苏萝这个人呢?精明、小气、抠门……
如果就仅仅这几个词就能概括整日算盘不离手,钱财不离嘴的苏萝,可真是难为它们了。总之一句话,千万不能和苏萝谈感情,因为那样真的很伤钱财。
“是西苑山庄,你可愿同我去哪里一道解解乏,舒缓下心情也好。”陆暄诚意的邀请到。
“可又是带着上次那些人?”不知为何,沈娇忽然很是介意海棠、晚秋的出现。
“岚儿一个人在宫中定然也是百无聊赖的,出游当然也得叫上她,海棠、晚秋二人与她情同姐妹,自然也会跟随着,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他外人。”陆暄丝毫不觉得这话中有何不妥,便照实回答。
没有其他外人,这是在变相的指出她是外人吗?齐澜是他养女,海棠、晚秋又与齐澜情同姐妹,而只有她显得格格不入,似乎不该属于这里。她心中这样想,便更觉得烦躁了,碍于面子不好发作,只得闷闷道:“你们去吧,我会让爹爹向皇后请命允我回府,不会耽搁你们的行程。”
陆暄突然就纳闷了,他本是想邀她出去放松心情,可是她这一拒绝,更是突然就心情不好了,究竟是何缘故?他想起方才沈娇的问话,又思及那日在大殿伤的宣誓,突然就明白了一二。
他薄唇微启,不太确信道:“你可是在怨我将岚儿、海棠她们一同叫去?”
陆暄也是只问问的心态,谁料沈娇竟然也不否认,直接了当的来了句:“对,我不想太多人出现在我们中间,不管以后能否走到一起,但是我希望,至少在目前我们尚还有婚约的前提下,不会出现不必要的人。”
“不管以后能否走到一起?”陆暄重复着沈娇方才的话,眼眸微微眯起,看起来危险万分,莫非这丫头竟然还存了离开他的打算,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爽。心中想着,便将这疑问问了出来!
沈娇并未察觉到陆暄那微微眯起的眼角,以及危险万分的语气,倒是很淡定的挑眉道:“答应这门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不过感情这个东西很玄乎,说不准以后你碰到让你一见钟情的姑娘,到时候我也不会占着这个位置不放,你不用担心。”沈娇朝后者投去一枚‘我很理解,你不用担心’的眼神。
读懂了沈娇眼中的意思,陆暄几欲抓狂,同时也很愤怒。是的,是愤怒,他待她如此真心,她竟然还想着离开,难道他的真心就这么一文不值?可是反观沈娇,丝毫意思不到方才的话在陆暄心中炸起了怎样的惊雷,这让陆暄心中涌起一阵无力。
“你这是在侮辱本殿吗?难道你认为本殿是一个对待感情如儿戏的人吗?还是说,你根本就在拿本殿当猴耍?”这是陆暄第一在沈娇面前因愤怒而自称‘本殿’,这明显的疏离让沈娇心中有了一丝膈应。
沈娇心中本就有些不舒服,而今觉着被陆暄冤枉了,当下脸色便有些难看,语气也有些冲,道:“何时侮辱了你,更何时拿你当猴耍?你府中便有个等你多年的美人,更是红颜知己满天下,还愁找不到真正中意的女子?我不过也是替你考虑,你倒好,反倒怪我耍你。”说罢竟然也转过身去不在理会陆暄。
陆暄看着沈娇一副小媳妇口吻的模样,再思及方才她说话的神情,便大胆的猜测:“你可是在吃味?”语调中竟然染上了些许畅快。
沈娇如触电般自椅子上站起来,脸上全然是被揭露的恼怒,可是非得鸭子死了嘴壳硬,死活不承认!
“休得胡说,我怎会吃味?你方才不是还怨我拿你当猴耍么。这会儿是想着戏弄我报复回来吗?”沈娇拿着一双眸子瞪着,却换回陆暄难得的好心情。
“戏弄倒算不上,不过我还是很满意你反应,因为和我想的分毫不差。”陆暄环臂抱胸,那模样倒是分外悠闲了,哪还有方才暴怒的影子。
“六殿下,你可知你这副模样与那当街调戏美貌女子的登徒子无异,今日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啊。”沈娇知道恼他也无用,便换了个方式反顶回去。
陆暄看着她那气鼓鼓的反驳他的模样实为有趣,便轻笑出声道:“你可知你这副模样与那张牙舞爪的小猫如出一辙,倒真是相似的紧,我便赠你别称‘猫猫’如何?”看他那语气,是铁了心准备将这登徒子的名声给坐实了。
沈娇差点没让陆暄这副模样给气死,她就不明白为什么平时看起来那么严肃恭谨、高不可攀的六殿下,今日会一反常态的拿她开起玩笑,更是说了那么些胡话,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沈娇没话反驳他,便尤自生气的坐回椅子上,只是依旧侧着身子不搭理他。陆暄开着沈娇如此小孩子化的一幕,万千言语化成了嘴边一抹宠溺的笑容。
“你也别恼,我既己定下了你,自然是认真的;所谓的一见钟情、日久生情,也只会对着你一个人罢了。我觉着是不是表现的不太明显,以至于你居然会莫名的吃味,虽然你吃味的确能让我高兴一番。既然这样,我以后便唤你猫猫了,这样显得亲昵一些,当然你也可以唤我辰哥哥,或者是子墨。”陆暄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番话。
“我倒是觉得一句话挺适合殿下的,殿下想知道吗?”沈娇突然嗤笑一声询问道。
“何话?”陆暄也让沈娇吊起了兴趣。
“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沈娇斜眼睨过去,淡淡吐出一言。
陆暄那个纠结的心情啊,当真就是在风中凌乱了。过了好半晌陆暄这才回过神来,与她正儿八经的再度商量去西苑山庄度假之事。陆暄与沈娇各退一步,只叫上了齐澜、傅雪,而海棠、晚秋则被留在了府上。
对于这个安排,齐澜还是颇有微词的,倘若说不带晚秋是因为苏萝向来便于晚秋不对盘,这也是可以说的过去的;可是这不带海棠,理由就有些牵强了,毕竟陆暄曾说过,不管什么情况,‘暗杀双骄’必定要有一个守在齐澜的身边,以防不测。
可是再反观自家爹爹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这一路上倒是极少说话,却是时不时的看向沈娇,那眼神那叫一个温柔、那叫一个缠绵。而齐澜同样也注视到沈娇身下的那匹马,不正是养在京城外的赛马场的那匹枣红马么?自己可是求了老久,爹爹也没见的松口给她,这下倒是直接便宜了沈娇了。
似乎是注视到陆暄过于炙热的目光,沈娇微微红了脸颊,自从那日开始,这陆暄便像是开始了追求模式,这若有若无的目光,真是险些让她招架不住!这不,这一路上他就这样注视着她,生怕别人不知晓一般。
实在是受不了陆暄的目光,沈娇将绝尘催促着跟陆暄并驾齐驱之后,便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就不能稍稍消停点么?”
陆暄听着沈娇这含嗔带怨的话语,面上一笑,温润道:“猫猫能否告诉我,我怎么就不消停了?这话我可真是听不明白。”陆暄也是好心情的同她调笑。
“你别再老是往我这边瞅,难道你非得让大家都知道吗?”沈娇明显是想要划清界限的感觉。
陆暄瞅瞅了紧随其后的“大家”----唯傅雪、齐澜二人,貌似他们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啊!陆暄心中又起了逗弄沈娇的心思,他转头道:“你若不偷偷注意到我,怎么知道我再瞧着你?”说罢双腿夹紧马腹,追风骤然加速,竟然甩掉沈娇等人一大截。
沈娇让扬起的尘土迷了眼,只能将手中的缰绳拽紧些,迫使绝尘减速,可是不知绝尘倒是为何突然发癫,载着沈娇撒蹄就开始狂奔,饶是沈娇镇定如斯也有了一丝慌张,但还算是没有叫出声以至于丢脸。
这绝尘撒蹄狂奔,起先乘着追风的陆暄还以为是沈娇卯足了劲再追赶,可是渐渐的发现绝尘明显是骤然发癫狂奔,也明白了沈娇的处境是有多危险了,当下便放缓了追风的步子,让绝尘渐渐的能赶上了些,这才找准机会一跃而道马背上。
陆暄就着沈娇拽着缰绳的手实力,好歹还是将几近癫狂的绝尘给制服了,待绝尘安静了些,沈娇这才后知后觉陆暄双手都覆在自己手上,而自己更是亲昵的窝在在怀中,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沈娇稍稍调整了一下心态,用尽可能的平静的声音向着陆暄道:“殿下方才多谢你的救命之恩,现在无事了,可否松了我的手?”脸色早已不自觉的红了。
陆暄见危机解除了,也觉得自己这样揽着沈娇显得十分怪异,这让他也难得的红了脸,却也因为常年征战、风淋日晒,肤色不同于沈娇的白皙,是极其健康的小麦色,倒也没能看出来。
不过纵使这样,陆暄也没有立即松开环着她的双手,而是‘十分惬意’的说道:“古人云:受人之惠定当涌泉相报,我方才就你一命,你就是以身相许也无碍,但是你我本就有了婚约,那我就稍稍吃亏写,你叫我一声子墨便当报了这恩如何?”
“古云亦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般讨要回报,不怕老天责罚吗?”虽然沈娇私心下也比较厌恶这虚无的信仰,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她也顾不得许多。
“真是好笑,我陆暄从来就不信这些虚无的东西,命是自己的,我管他老天责罚不责罚,我只要问心无愧,不枉在这世间走一遭了。”陆暄傲气万分,他的这一番话,倒是让沈娇震惊不小。
陆暄的这番话,在这个时代的确算的上是思想先进了,这倒是让沈娇对他的欣赏又多了几分,可是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是在不适合说赞赏的话,因为任谁一个人被异性揽着怀中,也是会感到分外别扭的。
“爹爹,你就打算这样揽着美艳娘亲一路吗?”齐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倒是将她从陆暄的禁锢中解救出来。
齐澜和傅雪本也是被绝尘的骤然发癫而吓到,这才加速上前,看她是否被伤者了分毫。可是待两人上前,却只见到了陆暄将沈娇揽在怀中,而沈娇脸上泛着害羞的红晕。(啊呸,那明明是被气的,好吗?)
无人理会她的纠结,陆暄闹过之后也开始正视为何绝尘会突然发癫,因还算是熟悉马匹的习性,陆暄知晓定是有人在马匹上动了手脚。而方才疾驰一路也无碍,可见至少出门前,马匹并没有收到任何攻击,那么唯一个一个解释便是,方才他驱马上前时,有人对着她的马匹动手了。
仅一枚针,是不足以让绝尘癫狂,想必是在针上涂抹了些许药物所致,而又是谁处心积虑的要害她呢?除了那隐藏在拓跋斛背后的神秘人之外,陆暄想不出有谁会有这个能力和动机来害沈娇。不管成功与否,总之这梁子是结下了。
陆暄吹了三声哨音,两长一短,长音绵长,短音急促,像是某种特定的暗号。而不多时,便在不远处便响起了回应的哨音,两短一长,吹法却是同陆暄那般,想必是陆暄留下的后手。
四人站在原地等候,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人骑着马匹飞奔而来,四人神色都紧张起来,再临近时,那人却蓦地吹响了哨音,两短一长。听了这哨音陆暄便知是自己人,便将他骑来的马匹留下给了沈娇,而沈娇的绝尘被那人牵着回去了。
那人是陆暄亲手带出来的,那驯马的本事也是顶好的,所以陆暄并不担心他能否将绝尘平安的带回马场,如果真不能带回,那也是他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人,倒是平白无故的失了一匹良驹,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古人都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是失了这匹良驹,他再给她寻一匹来便是,这险些害了她性命的马匹,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