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窗户里已经透着些微亮的光线了。
安小艺随手一摸自己身边，果不其然，昨天迟辛躺下的地方又是一片冰凉，她心里感觉空荡荡的，但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卧槽一声，捂住了脸。
这感觉，好像妻子独守空闺，彻夜等待夜不归家丈夫的场景啊！
独守空闺什么的……丈夫妻子什么的……错觉，都是错觉！
安小艺兀自沉静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去院里打水洗脸漱口捯饬自己，因为今天她刻意起早了的缘故，等到芜菁大丫鬟查岗……不是，是“恰好路过”的时候，安小艺已经锁好了院门淡定站在门口了。
“芜菁姐姐。”安小艺淡定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和芜菁一同朝主院走去。
路上，安小艺想起昨天迟辛的那句“你在明我在暗”，忍不住向着左右看了看，然而却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什么树梢上、屋顶上、大树后……别说人了，连片衣角都没看见。眼看着主院就要到了，安小艺压下心中的失望，想着昨夜迟辛一遍遍教给她的方法，不由得有些出神。
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安小艺猛然吓了一跳，转头却见芜菁笑意盈盈地问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叫你你都听不见！”
“呃……没什么。”安小艺摇摇头，岔开话题：“芜菁姐姐，我先去给小姐打热水去吧。”
“行。”芜菁也没多想，转身率先进屋去了。
安小艺深吸一口气，正要去小厨房打点热水，旁边忽然跑来一个低着头的家丁，也不知是太着急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没注意到前边有人，直直朝着安小艺这边跑，差一点就要撞上。
“哎，你……”安小艺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话猛然间卡在嗓子眼里，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连连道歉的小厮，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你搞什么？”
面前这个满脸歉意，穿着一身小厮服的，可不就是小一号的迟辛？
看着他就这样顶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宰相府中，安小艺几乎要给这位大爷跪了。他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显眼吗？！
迟辛代入了小厮的角色，跟安小艺道歉的时候那叫一个诚惶诚恐慌里慌张，只不过安小艺一皱眉头，他立刻就恢复了本性，朝安小艺眨了眨眼，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昨天晚上我们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安小艺摸摸鼻子，认命地说道：“记住了，托你的福，现在一个字儿都忘不掉。”
“那就好，”迟辛拉开一些距离，声音却依旧能让安小艺听到，“一会儿进去，你就原原本本告诉明如玉就好，不多说了，我走了。”
说完，迟辛转身就要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安小艺看着那瘦小得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身影，忍不住出声：“等一下！”
迟辛回头，安小艺看了看四周，连忙快走几步凑近他，问道：“你就打算这样藏在宰相府？这也太胡闹了吧！”
看着安小艺做贼一样瞥来瞥去，迟辛眼中沁出一抹笑意，声音也带上一丝清润：“放心吧，我不会频繁出现的，宰相府的这些护卫武功不高，他们发现不了我。”
说着，迟辛转身跑了几步，然后再次回头看向安小艺道：
“别担心，我就在你身边。”
没等安小艺感动几秒，“哧溜”一声，迟辛迟少侠跳到树上一翻，瞬间不见了踪影。
安小艺：“……”
她连感动都还没酝酿起来啊！
不过被迟辛这样一闹，安小艺心中确实不再紧张了。
蹲着热水回到房间，芜菁已经把明如玉伺候好了，见她到来，明如玉淡淡点了点头。
眼看着明如玉洗漱过后坐在了梳妆台前，安小艺想想迟辛昨天的话，心中默念着“大丈夫能屈能伸”，一咬牙，直挺挺地跪在了明如玉的脚边。
芜菁扫见她的动作，惊讶地叫了起来：“小安，你这是做什么呀？”
安小艺见明如玉没有转过头来，只好看着她的侧脸满脸羞愧道：“小姐恕罪，奴婢前天做了件错事……”
明如玉不愧是相府大小姐，遇上这样的事儿一点惊讶都没有，食指绕了圈头发摆弄着，语气波澜不惊地问道：
“前天你才刚进府吧？说说，你都做了什么错事？”
“前天……”安小艺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一枚荷包双手奉到明如玉面前，“前天，奴婢去管事那里领些被褥之类的用品，回来的路上，二小姐和她的贴身丫环红裳将奴婢叫到隐蔽处，然后就给了奴婢这个……奴婢，奴婢当时没反应过来，就……”
“小安，你竟然收了二小姐的银子！”芜菁这下子更加惊讶了，看着安小艺的目光简直把她当成了仇人，安小艺连忙喊冤：
“小姐明察！奴婢没有收这银子，只是当时奴婢手里怀里抱得全是东西，二小姐的丫环红裳把这荷包塞到奴婢的怀里，奴婢才没能推掉……”
“既然当时没有推辞，你现在拿出来又是什么意思？”明如玉依旧没有回头，看着铜镜平静地问道。
安小艺连忙为自己辩白：“奴婢本来只以为，二小姐是和小姐姐妹情深，所以才会私下里给奴婢东西，发现这荷包里都是银子，奴婢一时有些惶恐，后来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
“……奴婢听说，二小姐和小姐您的关系似乎……不大亲热，奴婢心里就更惶恐了，拿着这银子不知如何是好，奴婢想过还回去，可奴婢怕被小姐您知道奴婢去了二小姐的院子，心里不高兴，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明如玉脸上仍是没有一丝表情：“既然一开始你瞒着我，现在怎么又想说了呢？”
“奴婢是小姐的丫环，自然事事以小姐为先。”安小艺一口一个奴婢一口一个奴婢，叫得自己都晕了，但想起迟辛的话，还是咬着牙扮演忠仆。
可忠仆哪里是这么好扮的？不说别的，从刚刚到现在，她跪在地上得有好几分钟了！坚硬的地面硌得慌，还得板直了身子，简直比扎马步还难受！
不过好在，她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说下来，明如玉脸上的表情终于有变化了。
“这样的事，你该早些告诉我才对。”明如玉叹了口气，完全是一副绝世好小姐的模样，她说道：“不过你到底对我坦诚，也不至于日后伤了我们主仆的情分。”
“小姐说的是！”安小艺心中差点要笑出来了，面上却还不得不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明如玉安抚了几句，状似无意地问道：“自那日后，二小姐还有没有派人来找过你？”
“这……没有……”安小艺瞥了眼明如玉映在铜镜中的脸，慌忙道：“小姐明鉴，自那日起奴婢真的没有私底下见过二小姐！否则奴婢一定……”
“你不用这么紧张。”明如玉挥挥手，轻笑一声，“就让二小姐以为，你被她的钱财打动了就行。”
“……啊？”安小艺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明如玉这话……完全不在迟辛的教授范围内啊！她该怎么回答？
“不懂吗？”
明如玉淡淡的嗓音响起，安小艺咽了咽口水，小心地看着她的侧脸，好半天才畏畏缩缩地挤出几个字来：
“奴婢愚钝……”
这话确实没有自谦，安小艺完全不明白明如玉这话的意思，所以才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却不想明如玉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仿佛是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人。
“你这么聪慧，怎么会不懂？”
……她是真的不懂，并不是开玩笑啊！安小艺扯了扯嘴角，连一个难看的笑容都挤不出来，尝试了几次，只好放弃，垂着头自暴自弃地盯着地板道：
“奴婢是真的不知……”
明如玉移开目光，敷衍地摆摆手：“不管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至少现在，你是我的人。”
安小艺立刻抓住机会表忠心：“那当然！奴婢是小姐您的贴身丫环，自然只听从您一人……”
“既然这样，以后你便注意着二小姐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的地方，立刻告诉我。”
明如玉说完，招呼芜菁给她继续梳发，只留下一个安小艺跪在她身边，一脸懵逼。
什么意思，明如玉叫她去注意着明灵玉的动静？还要随时汇报？可她分明是明如玉的丫环，怎么看着明灵玉啊！
这郁闷的念头一直持续到安小艺走出小院。
趁着给明如玉端羹汤的时机，安小艺悄悄将明如玉的反应告诉了突然出现的迟辛，问他看没看出来什么，后者挑起眉头，一脸意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信任你了。”
“什么……什么信任？”安小艺丈二摸不着头脑，迟辛看了看安小艺迷惑的脸，提醒道：
“她让你去监视明灵玉。”
“对啊，我也正觉得不对劲呢，我是她的丫环又不是明灵玉的，为什么非得让我去……”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安小艺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等、等一下，那她现在莫非是……双面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