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就连我军队的服装、伙食拨款都得由他来安排定夺。”
习凉抿了嘴茶,低眉似思考良久才抬头答道,“五弟所述情况,朕多有了解,却不知五弟有何好的方案解决这些问题?”他看着他。
习林这个人为人十分耿直,在朝中说话多有得罪人之处,但众臣皆道他是皇家身份对他也多有忍让。这些习凉都知道,他自己也清楚,曾经就有许多人说他不适合从政,再在朝堂上呆下去早晚要惹怒圣上,被贬黜到穷山恶水之地。
但若他同别人一样虚与委蛇,尽献谗言,估计习凉早就将他架空在将军府,根本不会让他触碰到核心之处。
“依臣弟之意,新政得继续但推行应循序渐进不可急躁冒进,另外要将大米,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统一价格,严格打压恶性抬价;至于郭锦的旧部下已入贼窝的先进行招安若实在不行务必要将其剿灭,还未就业的将其收归个地方衙门;至于朝廷……臣弟并无多大建议只还望皇兄提点丞相几句。”他一口气说完已经是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建议建议,既然有建,出了头必是有风险,但他既然选择说出来就不会害怕天子降罪。
“嗯,第一条就按你说的去办,明日你写一篇奏折在朝堂上陈述。第二条若要剿灭也由你派部下前去,至于收归……”习凉皱眉道,“如今天下太平,虽偶有躁动,但毕竟犯罪者比起早年间有所锐减,衙门也缩减不少,估计已经职员饱和,不可再有扩充。那些老兵,你看有些精锐听话的便收编到你的部队,其余就多加些慰问金遣其回乡。最后,丞相那里好办,你放心,朕明日就予其口头提醒,他定不敢在多加干预。”
“多谢皇兄,皇兄英明,天下得此明君,将来不久必将迎来盛世。”习林激动得抱拳站起,满面通红。
“好了好了,没想到五弟也有甜言的时候。”
“嘿嘿。”他害羞起来,像个大姑娘,耿直得挠挠后脑勺,扭捏道,“那……臣弟便告退了。”
“嗯。“习凉点点头,心里好笑,这个五弟啊,说好听点他是耿直,往难听了说便是一根筋。真不知当初父皇是如何生出这么个活宝来,他也就是遇到他了,若不是仗着他偏袒,早不知要被发配到哪个不毛之地去。
习林刚出得门来,还没走上几步,便瞧见一名女子推着轮椅缓缓朝着这里走过来。
杨柳今日特地挑了件大红衣衫,发髻中梳,左右各盘一个包子头,鼓鼓得配着她圆嘟嘟的鹅蛋脸倒是可爱的紧。今日是许陈然的生辰,她也跟着蹭个喜庆,脸上喜气洋洋正喋喋不休地同她聊天,至于具体说的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待到走得近了,他才瞧清楚这轮椅上坐着的人不就是前几日引得朝堂争分不断的陈皇后么?
“皇后娘娘。”他抱拳行礼,却惹得轮椅上的人眉头浅拧,这人是谁?许陈然心中疑惑,怎从未见到过?
“噢,我原先失了忆,现如今本人再醒来便如重生,拒不承认往日身份,你好,我叫许陈然。”她眼角弯弯,眯成月牙状,半是调笑半是正经道。
他瞧了她良久,正心生疑惑,再抬头却发现头顶两个荷苞的小宫女也同样嗞着一排闪亮亮白花花的门牙瞅着他笑,不禁心中了然,原是主子丫鬟一个样儿,都是个坏脑袋的。当下也不再纠结,只点点头离开了。
“哎,杨柳,这人谁啊?这么没有礼貌,亏得我还好心跟他打招呼。”陈然朝那高大背影翻了一眼,心中不快,她今日是来要礼物的,自那日开始她便赌气至今,但礼物还是要要的,不要白不要,不能便宜了他。
“他是五王爷,听说为人愚钝得很,脑子不懂地转弯,娘娘别理他就是。”
“你怎的也唤我娘娘?叫姑娘!叫姑娘!叫姑娘!重要的话说三遍!”她皱眉低声,“虽然我已经不是姑娘了。”
“……”
陈然让杨柳在门外守着,自己个独自推着轮椅进去,她穿一身粉红百褶落仙裙,配着粉、嫩的桃花妆,瞧着倒是显小好几岁。“小九今日怎有功夫来我这?”
“莫不是你忘了?”
“什么?”
她听得恼了,虽说这几天她赌气不理他但前几日还是有过悄悄暗示,怎么还会忘掉?
她调头就要离开。习凉从后面好笑道,“多大个人了,连个玩笑都经不起,说吧,你想要什么?”
“难道不应该是你先准备好?怎还过来问我。”她不悦。
“不急,你且先说说想要什么?我再着人去准备便是。”
她试探,“那……我想要什么你都给?”
他心中咯噔一声,还真怕她不识趣,在自己生辰上还要提飞出笼子的要求。“嗯,你说。”
她顿时眉开眼笑,神采飞扬,变脸比翻书快,张口便罗列一连串,““我要黄金白银珍珠翡翠玛瑙各一箱,另外再加御膳房做小油鸡的厨子一枚,让他以后专属我一人专听我一人命令,还有,听说你上回得了新鲜碧螺春给宫里两位大美女都送了去,虽当时我没醒喝不得,但如今我既已知,为了显示您公平公正,往后再有外国进贡来的,无论大小轻贵,都得给我来一份。”
她说完,连气都没有喘一下,显然是事先打好了腹稿。
“那干脆朕这江山也给你算了。”他朝她笑,胃口可真不小。
“我要这江山做甚?不能吃不能喝又不好玩,像你一样,日日在这里入定,一定就是整日整夜?”
“就你鬼话多。”他从抽屉抽出一把扇子砰地敲在她光溜溜的额头上。
“啊,你打我作甚?这是什么?”她好奇,接过他手中的折扇,展开来看。
扇子两边镶的是和田玉晶莹剔透,扇柄系一串紫色流苏,白纸上题的是一首辛弃疾的词,“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她顿了片刻,又轻轻念道,“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她心生一抹悲凉,缓缓呢喃,“这词是你题上去的?怎无端如此悲凉?”
“凄凉与否全凭个人体会,哪里来那么多愁?往开了想,豁达一点便也看开了,再多烦恼便是一句天凉好个秋就过去了。”他笑笑,其中却分明苦涩不堪。
好一个天凉好个秋,原是要隐射她。可她偏不,“你且收好,这东西我可不要,往常生日保姆总给我做一碗香喷喷长寿面,你叫厨子做一碗送我便是,刚说来玩,我要金山银山也没甚用,带不走又走不掉的。”
“走?你要走去哪?”
“天涯海角,想去哪便去哪,得了自由还要做什么规划?我总不愿如你一般,在这吃人不吐骨头把人折磨束缚得生不如死的四四方方臭城墙里过一辈子?”她急了,说话从未有过分寸,却也不过是仗着他如今宠她,可她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其实墙里墙外隔着的本就是一个习惯,待到往后习惯了这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她就真的完蛋了,所以要走必须得趁早。
他仍旧笑而不语,随意就转了个话题,总是这样,问她,她答了便又去到下一题。她便是恨极了他这副虚伪大尾巴狼模样。
“保姆是谁?”
“我的贴身管家!”
“……”他又开始循循引诱,
“这白玉骨扇可是我亲手制作,世间仅有这一把,独一无二,你当真不要?”
“当真不要。”
“好,我原想你收了扇子便带你出宫去游历一番,你既不想那便就此作罢。”他作势要将扇子收回抽屉。
“去哪?”她一把夺过扇子,狠狠问道。
“去我们初遇的小树林里住几天。”他看着她,满脸宠溺。
难不成这是要诱拐未成年少女?“我不去,又不是要去体验生活,还小树林?你就不怕出来几个狂暴之徒咔嚓几下就将你嘎嘣了?”
“这不是有你保护我呢么?”
她站起身,不可置信,他在撒娇?还是在将笑话大全?她指着自己的鼻尖诧异道,“我?”她又上下瞧了他几眼,“我不给你添麻烦就是好事了,你还指望我?”
其实他如此的确是有依据的,她十四岁那年武术初成,下得崀山头一个遇到的便是他在与一群人打斗。当时敌众我寡的情形,陈然便毫不犹豫的拔刀相助,他们背对背配合击散敌人的情景,也许他这一生都再忘不了。
后又因他身受“重伤”,她便在崀山下的小木屋里照顾了他数月,他们的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她以为那是天赐良缘,却不知是他故意为之……
“那你到底去不去?”
“去,有你这个大忙人陪着,我为何不去?呆在这里早晚得憋出疮来。”许陈然双手环胸,气哼哼道。
……史官记载,元明二年,帝欲出宫微服私访体恤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