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北方多大风,夹带着寒冷的气流,吹在人身上像是用最锋利的大刀刮着血肉,给人以一种刺骨的疼痛。
容妃的哥哥容连昨日在朝中提出要遵循前大皇子的做法继续攻打大梁,而丞相却带头极力反对。就为着这件事两位嫔妃争吵起来。容妃本身娇蛮,现下又仗着自己得宠,竟对丽妃大打出手,皇后拦都拦不住。
赫连止武为如何处罚而心烦,容连手握重兵,自然是不能拂去面子,可丞相那边又人多势众。
天边一大团火烧云燃到尽头时,赫连止武在屋里享受。屋内烧了地龙,熏了浓重的香,门窗都紧闭,窗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盆开得真旺盛的百合花,也不知花匠是用什么神秘的法子,竟让这般娇气的花儿绽放在如此冰冷的寒九隆冬。
……
“今日,亲亲怎这般热情?倒是叫朕受宠若惊。”
小桃心中一惊,她偷偷瞥了一眼身上的人,看不出任何异样,可她依旧止不住的牙齿打颤,总觉得好像他发现了什么,她柔弱无骨的瘫在他怀中,糯糯道,“奴……奴既已是王上的人,自是……百般用心。”
片刻的安静后,一阵刺耳的笑声传荡在这间不大的屋中,赫连止武哼道,“你想明白就好,朕能待你好,能将你送上远端。”他在她耳边吹气,“可,也照样能踹你下地狱。”
“啊?”她迷茫的看着他,不知今夕是何夕。
冰冷的声音继续缓缓传来,“这屋子里的熏香倒是好闻,不知道亲亲是用的什么调料,嗯?”
小桃瑟缩着,她明明看他眼中尽是情谷欠之色,可为何总觉得他的声音像是外面屋檐上最长最厚的冰锥?她回答,“奴用的只是最廉价的香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比……比不上各宫娘娘用的。”
“哦,你是怪朕没给你个名分?”
“不,不是,奴婢觉没有这个意思。”
……
这一边是双双暗斗,而黑夜的另一边早已有人穿着黑色的斗篷颤颤巍巍的朝宫门口跑过去。
许陈然怎么都没想到突厥的冬夜会如此的冷,风吹到她的身上,简直就像在吹刮一座冰山,冰渣子一点点的往下坠落,她的双脚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可为了赶时间她又不得不强忍着一步一步朝前挪动。
之前呆在地宫中,她没有一点冷的感觉,差点都忘了这是到了第四个季节,她在南方呆习惯了,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寒冷,这种强烈的温差害得她差点晕倒在通往宫门口的路上。
走到宫门口,许陈然掏出令牌,却因为手指早已冻麻,令牌拿不住,瞬间掉在了地上,砰的砸落在碎冰上,两个侍卫投来质疑的眼光,那一刻许陈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朝双手哈一口气,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将令牌捡起来,又给侍卫塞了些碎银讨好道,“我是皇后宫里的,娘娘命奴婢有要事出宫,还请两位差人通融通融,不要通报上面。”
两个侍卫心中仍有疑惑,按说是皇后宫里的宫女何必这般小心翼翼讨巧?平时都是不拿正眼瞧他们的,但既然是有钱,谁不要呢?又有同行的令牌,两个人便也没特意去看许陈然的脸,直接放行了。
出得宫中,许陈然觉得更冷了,她想如果现在自己身上有一个温度计的话,那玻璃管肯定会被冻裂掉,她的双手已经没有办法撮合,只能任由密密麻麻针尖扎下去的疼痛蔓延着全身。
她远远看到一连黑色的马车停在角落的时候,提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稍稍放下一些。
她费力的爬上马车,像三岁小儿爬床一样,奋力的够着,那模样滑稽到她自己都想笑。坐到车里她朝那个侍卫点点头,那个侍卫给她一个暖手炉,什么话也没说就坐到前面赶车了。
许陈然将手放在手炉上,感受那阵阵苏麻的刺痛感,她看着马车的车轮滚滚远离这座皇都,突然间有些恍惚,这种真正逃离的不真切感叫她有些迷茫,她掀开帘子问前面的人道,“小桃有没有说好在哪里同我们会和?”
那人显然没有预料掉许陈然会突然问他话,愣了很久之后才低沉着声音回道,“我们先去一家客栈,她会在那儿等我们。”
现在已经是子夜,还有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许陈然心中有些担心,如果她到客栈看不到小桃的话……她是不会等她的,她必须赶在天亮丫鬟来送早饭之前离开京城,不然到时候一旦封城,她对这个地方又十分陌生,决计是逃不出去的。
“嗯,那还烦请这位小哥再快一点吧。”许陈然将加厚的帘子放下,隔绝了车外的寒风。
车外的人默不作声,只是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刺激马跑得更快。
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客栈,那人表示不肯再在这里等,要离开,要许陈然想去哪里自己去。
许陈然皱着眉理论,“我听小桃说,她给了你许多银两,而你也是答应将我送出京城的,怎么突然就出尔反尔?”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遇到这种拿了钱不做事的她是毫无办法,若是放在从前她倒是可以以武力相逼,可是……若她还有武功的话又怎么会虚弱到需要坐马车呢?她只不过是气不过,许是呆在习凉身边久了,看不惯这种不仗义的行为,总是要说两句。
那人叹一口气,最后“好心”指点了一句,“姑娘若是想去哪里可以自己雇轿子,若是没有钱也可以偷偷跟着出城的商队,请他们载你一程。”
许陈然嗤一声,冷声问了小桃预定的客栈的包间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客栈,独留那个刚刚赶马车的侍卫在身后无奈的摇摇头。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许陈然暗暗咬牙,她心想,还算那侍卫有点良心将她送来了这里,她摸了摸怀里从地宫里偷来的一串米分红色珍珠,朝着二楼走去。
因为是深夜,大堂里只有一个在打瞌睡的小厮,给她开了门之后就又缩着身子躲到柜台下去睡觉了,她也没惊扰谁,轻轻推开了二楼的门。
那一刻,许陈然见到小桃的脸,她是真的以为自己成功了的,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重新回到大梁了的。
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她是逗人笑的小丑,而赫连止武就是看笑话的人。
她顾不得小桃赤果着身子,浑身血迹斑斑,抬起脚扭头就准备逃跑,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逃得了,可是她依旧这么做了,她想起之前赫连止武对她说过的话,那是在她逃跑失败之后,他说,“陈然,朕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你最好乖乖的呆在这儿,如果再有下一次,朕真的不能保证会对你做什么。”
许陈然在看到赫连止武从小桃身后走出来的时候,笑容就瞬间僵硬了,手上的水炉子也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第一次感觉到恐慌,是那种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没有武功,没有师父,没有习凉,她身边谁都没有,在异国他乡,有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孑然一身,没有人会过来帮她……
她被门外的那个侍卫给挡住了,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从她和小桃策划开始就已经掉进了陷阱,这个侍卫正是赫连止武身边的人袁琪,她被人玩了!
“陈然,你莫非是忘了朕同你说过什么?”赫连止武好整以暇的坐在门内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嘲笑,他叹一口气,略微有些感慨道,“若是梁帝知道他捧在手掌心哄着的小女人到了朕这里像只没脑子的耗子一样东窜西窜,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你大可以去告诉他,告诉他我现在活得有多狼狈,被你折磨的有多惨。”许陈然知道自己逃跑无望,索性跨步走到屋内坐在凳子上,自顾自给自己倒一杯热茶,想着温暖一下自己的心。
可是,这颗心,差不多是暖不了了。
她刻意不去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桃,她想要激怒他,让他泄露她的消息,这样才会又人来救她,可是赫连止武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好草控。
赫连止武说道,“皇后说这话实在是太没有良心,朕何时折磨过你?你在这里,朕给你住住温暖的地宫,你的吃穿等级都是按照朕的标准来的,当初朕在你们大梁的皇宫可是受到不少款待,现下请娘娘来突厥做客,又怎敢怠慢?”
许陈然棱着一双眼,突然她将手中一杯滚烫的水洒到赫连止武的身前,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笑道“呵呵,原来这就是突厥最好的标准?在我们大梁连最低级的宫女都不如。”
赫连止武瞬间站起来,不顾身前的一滩水,直接走到许陈然面前,抬手就死死的掐住她的嘴巴,将她抬起来,平到自己的胸前,咬牙切齿道,“你说你这张嘴怎么就这么毒?叫朕忍不住想让它永远都出不了声音!”
其实不是许陈然的嘴毒,只是她每一次的嘲讽都能够直指要害,总能够戳到赫连止武的痛处,突厥要和实力相当的大梁打仗,贪图的不过就是大梁的富贵、优沃的生活,这些都是突厥没有的。
赫连止武另一只手单手拿起茶壶就往许陈然的衣领里灌,那滚烫的水顺着许陈然的脖子一路向下,引出一阵凄惨的叫唤,许陈然闭着眼睛,强忍着刺痛,幸好她穿得棉衣很厚,抵挡了一部分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