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
许陈然看着习凉一步步朝她走来,他直视着她,眼中的灼热仿佛要将她灼烧,可她却就那样站在那里,没有上前,也没有往后退。
跳下城墙的那一刻,她是心甘情愿的,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用自己的死换他的生,她觉得值了,她一个落魄公主的命自然是比不上一代帝王的,可她没有死,她又活过来了。
上天为她一次又一次走后门,这次,她是真的不想再跟他回去了。
习凉颤抖着伸出双手,他想要抱一抱她,额头一侧的青筋爆出,像青色的藤蔓,攒紧了他的心。
许陈然终于朝后退了一步,习凉的双手就停在半空中,在风中颤抖,他知道,他的小九怨他了,怨他没能保护好他。
他什么也没说,一个大力就将人拽住,紧紧撺进怀里,要将她揉进骨血中才能方休,“我不许你再逃,不管你是人是鬼,都不许再逃。”
许陈然用力甩着自己的身体,却怎么也甩不开他的桎梏,她感觉自己摔下城楼没有死就要被他给嘞死了,她甚至能听到骨头咔嚓咔嚓的声响,还有他下巴长出的胡茬,戳在她光滑的额头,磨蹭得生疼。
许陈然不死心的继续拼命扭着自己的身体,扭着扭着,眼泪却掉了下来,一滴一滴,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或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眼泪中包含着什么。
“不许你欺负我娘,哼,你给我走开,打死你,你是坏蛋,你是拐子。”宝儿费力仰着头才能对上这个“拐子”的眼睛,原先她一动不动,好奇着大人之间的对话,可当她看到娘亲哭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是个坏蛋了!
平时,她被蜜蜂蛰到手指的时候就会哭,被娘亲打屁屁的时候也会哭,反正在她的眼里,只要哭了肯定是被欺负了,很疼很疼了,不然一个人好好的怎么会流眼泪呢?
许陈然停止了扭动,大声的哭了起来,好像要将自己所有的委屈都释放掉。
习凉可就惨了,他抱着怀里痛哭的人,腿上还被人不停地踢打着,虽然不疼,但他也不好过,他有很多疑问,比如许陈然怎么又活过来,这个孩子又是谁,可他同时又舍不得放手,他害怕放手这一切就没了,所以也只能越搂越紧,拼死不放手。
于是
就这样,时间仿佛静止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倒也宁愿画面就停格在这一刻,永远都不要再分开。
只是有人却不乐意了,小宝儿见娘亲哭得更凶了,自己也跟着哭了出来,也搞不清哭什么,就哇哇乱叫着,一个没注意,就将口水呛到了嗓子里,一个趔趄就跌坐到了地上,还穿着开裆裤的她,小屁|股被地上的石子戳疼了,哭得声音更大了。
习凉不得不惊吓的送了铁臂,许陈然也收了泪,连忙将人扶起来,关心的问道,“宝儿?哪里碰到了?疼不疼,娘亲给你吹吹。”
许陈然忙着给习宝儿掸着身上的灰,支撑着度过这一年的支柱就是她的宝儿了,平时宝儿很乖,不用她烦神的,宝儿也从来没有哭过如此大的声音,她听着心里就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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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习凉还是跟着许陈然进了屋子,关上院门的那一刻,谁都没看到,屋外的那具已经腐烂的不成型的尸体瞬间化作齑粉,随着一阵风漂远了。
许陈然住的是以前她自己的闺房,屋子里很空旷,只有一张床,一扇衣橱,便什么都没有了,窗外开得花伸进了窗内,为这灰败的色彩增添了一点喜庆。
习宝儿的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嘟着嘴,满脸的情愿的看着大“拐子”进到娘亲的房里来,而牵着她手的许陈然亦是红着一双眼,怎么看怎么像他是个大恶人,把两个弱质女流欺负得哭哭啼啼。
其实习凉仍旧没有从许陈然还活着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依旧觉得眼前这一切的景象都只不过是幻觉,他有好几次想要抬手去摇晃,看看这两个人儿时真的还是假的。
而许陈然这边情况也没有好很多,她想过早晚有一天这一处会被人发现,因为院墙已经遮掩不住越开越旺盛的“梅花”,可她没想到会如此快,当她看到他背着一具腐烂的尸体立在她门口时,她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将门给紧紧关死,她不想跟他回去,她要呆在这里,听雨而眠。
两个人都有浓重的心思,一时之间竟是谁都没有开口,倒是有点儿陌生人的意味,只剩下旁边的小小人牵着娘亲的手鼓着嘴,好奇的盯着两个人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我……”
“……你”
“你先说。”“你先说。”
两个人齐齐开口,又齐齐相让,许陈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洒脱道,“你先。”
“我……我饿了……”
许陈然怎么也没想到习凉说出的会是这么一句话,她愣了半晌才一声不吭的去厨房,后面的小小人左右瞅了瞅,确定自己的宝贝藏得没人能找到了,才屁颠屁颠的跟着娘亲离开了,她不敢呆在这儿,她害怕自己会被拐子拐去。
“娘亲,娘亲,那个人是谁啊?他是大拐子来拐你的么?”
许陈然切胡萝卜的手顿了顿,遂而轻声回道,“算是吧。”
刚开始来到崀山的时候,她一个人还可以凑合着,可后来有了宝儿,不能亏了孩子,她不能带她去外面的世界,不能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不能给她同龄的伙伴,绝不能再让她陪着自己凑合,经过一年的磕磕盼盼,她总算是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吃食。
“那娘亲为何还让他进来?哦……”习宝儿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轱辘转一圈,见没有人偷听,才小声凑到许陈然身边说道,“娘是想在这饭菜里下毒,毒死那坏蛋。”
习宝儿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感到骄傲,看来她还是很聪明的嘛,都能猜到娘在想什么了。
噗,许陈然忍不住点了点身边小人的额头,“你啊,一天到晚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着的是什么,娘哪来的毒?最近山上又没有下雨,哪来的花蘑菇?”
这边小宝儿嘟着嘴不开心,那边习凉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他眉头深深皱着,他明明亲眼看到许陈然用匕首将自己手腕上的断代花印记给划破,再说,就算有这印记,她哪里来的咒语?而那具他抱了一年多的尸体又是谁?
尸体!对,习凉这才想起自己见到这些幻觉,竟然将“许陈然”的身体就那样扔在了门外,他来不及去细想这一切赶忙要去门外。
可刚走到门口,却被这个许陈然给截了下来,“没有什么好吃的,就下了一碗面,你就将就着吧。”
宝儿小眉头皱得更深了,平时她最爱吃面条了,长长的细细的,用筷子卷起来,一口吞进去,可好吃了,因为面条要去山下一个叫街市的地方去买,每次都是一个老伯送到这里来的,那老伯一年就来两三次,送一些生活用品,所以,这碗面算是珍贵的了,可娘亲居然说不好吃?!
看着碗里几片胡萝卜片,真真是一碗素面,可习凉已经是很震惊了,没想到紧紧一年的时间,他的小九都学会做饭了,因为屋子里没有凳子,他只能将碗端着去大厅里去,刚刚说自己饿了是因为不想当着那个宝儿的面问问题,可现在吃了几口,他发现自己的确是饿了。
之前都是魏喜求着他吃,他才吃一点,像是做任务,非得为怀里的“许陈然”一口,自己才肯吃一口,即使筷子上沾了尸臭,他都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以为自己永远都感觉不到饿了,自从把皇位让给习林之后,他吃得就更少了,几乎都是在喝酒当中度过,每天晨起一杯酒。
现如今吃到一碗热乎乎的素面,是真真实实的暖到了胃里,氤氲的雾气湿了自己的双眼,习凉直到此时才终于认清,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小九没有死,还好好的活着,她还给他做了一碗素面,她还活着……
许陈然没有跟着无大厅,不然她肯定会看到意想不到的一面,一个一尺八高的大个子竟然哭得涕泗横流,呜呜咽咽,好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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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打岔,习凉倒是忘了去看门外的“许陈然”,好不容易等到小宝儿睡着了,他才敢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你是如何活过来的?一年前跳楼的不是你?”比起断代花的作用,习凉更理性于相信那日坠楼的另有其人,这一切不过是赫连止武的阴谋,毕竟他自己带了那么多年的面具都没有人发现,给别人易个容那也肯定会是易如反掌。
许陈然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坐在窗前的榻上,淡淡的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日我是不小心坠楼的,那时候我看到赫连止武在你背后举起大刀,我心中一惊,顾不得考虑许多,直接翻身摔下去了,坠落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过一束红色的光芒
之后再醒来便是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