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凉眉头紧紧蹙起,他眼光向许陈然的手腕处看去,隐隐约约那朵深红色的印记越来越明晰,“怎么会这样?它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许陈然撸起衣袖,抬手看着那处,亦是紧锁着眉摇了摇头,“许是我一醒来它就在了,我猜测大概是它救了我一命吧。”
她苦涩一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好像怎么样都死不掉。既然已经活过来,她只想向前走,对于自己为什么能够醒过来,又问什么能够种出这断代花,她自是兴趣缺缺。
“你可曾听说过这断代花的故事?”
“断代,断代,断其后代。”
许陈然的脸上浮现一层哀伤,如果当初父王不是一味依赖这断代花,没有乐不思蜀,或许齐国不会那么快灭亡,她也不会被人利用,更不会遇见他,之后的种种或许都不会发生。
母后凭借这断代,害死了多少人,又为自己换来了多少荣耀与尊重,可最后终躲不过一死。她不知道这断代花可以害人亦可以救人,只是要看拥有者的心向罢了。
“你别想了,宝儿的手腕上也有一朵,我猜测是她的那朵救了我这朵,不过这些都不再重要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和宝儿永远不能离开这一片花林,我像师父一样,被困在了崀山,或许这就是命。”
许陈然的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她坦然自己的想法,更何况她自己原本就不是个能够藏着掖着的人,她爱他,可是不代表她要委曲求全随他下山去,同样,她不会允许他带走宝儿。
习凉苦笑,“与其说被困不如说是自愿,生活在这里恐怕也是你自己心中所想的吧,我知道的,我来又不是为了要带你走。”
他将她搂在怀里,这一次是轻轻的,开始知道小心翼翼的呵护了,而他也从来不是个莽撞的人,在门口那会儿着实是因为心中的情绪太过繁杂,那大概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二件惊讶的事情。第一件是许陈然回来。
慢慢、慢慢放下心中的小埋怨,抛开所有的一切,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原点,许陈然吸了吸鼻子,熟练的在他怀中寻到一个熟悉的位置靠着,手轻轻环绕在他腰间,着一环,她方才震惊的发现,“你怎么瘦了那么多,以前我一双手是远远握不住你的腰的。”
瞬间,所有的委屈好像都被化作云烟,全被满满的心疼所代替。
“没事,我娘子会做饭了,我们慢慢来,以后有的是时间将我养肥。”
“小九,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我以为你就这样真的丢下我,多少个日夜,多少个梦里,饿哦都梦见你,梦到你苍白着发朝我招手,梦到你怪我,怪我不去找你。你知道吗?我这颗心都快要被你吓坏了。”
有什么潮湿的滴落到许陈然的头顶,她握得更紧了,头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她见过他所有的模样,盛怒的、悲伤地、喜悦的……,她看过他气得跳脚,见过他睚眦目裂,见过他双眼通红,可每一次,每一次她都不敢与他对视。
这么多年,大概最不能忘的就是那个暴雨的夏夜,他双手握住胸前的匕首,张着嘴,像是呻口今又像是怒骂的瞪着她,那双眼,通红的眼,不满血丝的眼,她只见过那一回,可一次就足够了,所以这一次她甘愿安安静静躲在他怀里,她不要再看一次。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从突厥回来抱着一个女人的尸体,上朝都不肯放手,你个傻子,身上的尸臭到现在还有,我可一直都没有嫌弃你。”
“你……”
许陈然这人就是这样,你若对她深情,她总能逗比给你看,你若同她开玩笑,她总能走心,认真给你看。
其实她心中都知道,只是她不愿意这样,不愿意让话题变得沉重,不愿意让他难受,不过是想哄着他开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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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来了,今晚就不要走了。”许陈然窝在他的怀里,瓦声瓦气的说道。
都已经是个身兼百战的也算是阅历丰富的女人了,说出这句话,她还是感觉有些脸红,总感觉这句话里有点暧日未的味道,不过她也没有后悔这么说,能留一天是一天吧,他终究不是她的,他有他的天下苍生,是她贪心,想多看他几眼,多抱他几分钟。
却不料习凉低哑着声音回复道,“不走了,永远都不走了,我们就住在这里,清明也方便我去祭拜师父和师兄,这里真的挺好。”
许陈然全身一僵,搂着他的腰的手送了,她好像清晰地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你……你说什么?我……我没听清楚,你,你再说一遍?”
“小迷糊,既然我都来找你了,带不走你难道我还会走吗?”习凉轻轻点了一下许陈然的鼻尖,眼中溢满了宠溺,还带着一丝邪气。
看得许陈然心房皱缩,果然……这个男人即使老了也是魅力十足,她想或许自己看上的就是那样一个眼神,其后便顺带着爱上了他的全部。
“那你的江山,你的百姓都不要了?”
“我已经让习林继承了王位,突厥这次伤得狠了,原本赫连止武就是刚登上王位,根基还不稳,人心也不牢,他就想着一口吞下大梁,我饶了他一条命,换来了大梁百年的安稳,这天下也终于不再需要我了。而我也已经向这个世界证明了自己,拥有过财富、权力、地位,现在终于可以安心的陪着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简简单单说完自己的一生,可这其中的辛酸坎坷却又是有几多人得知?
许陈然起身,重重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可真自私,不择手段就为了证明一下自己?凭什么我想要的要等几十年才能实现?凭什么要迁就着你?我的一生都毁在了你手里!”
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抬起拳头又去砸,使了力气,砸得习凉控制不住的往后仰,他也不知声,只抿着唇,脸色沉重,看得许陈然更气,一张嘴就狠狠咬在了他的左肩上。
尽管是在春天,衣服穿得多了些,但许陈然硬是生生透过衣服咬破了皮。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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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上,小宝儿起来,眼睛都还没揉开,就看见那个“拐子”搂着自家娘亲的肩膀,一脸柔|情,啊不,是一脸猥琐的冲着她笑。
宝儿不开心了,娘亲怎么还没赶他走,莫不是还在生昨天她硬要跑出去玩的气?这一想心里急了,她就是想出去玩会儿,可不想被拐子拐去,之前听娘亲说,拐子把小孩拐到一个小黑屋里,逼她们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一天只准吃一顿,还没有糖吃,她打了个哆嗦。
“娘……我以后再也不想着出去了还不成嘛,你赶紧将这个拐子撵走,我哪儿也不去了,也不跟来送东西的叔叔偷偷跑到附近的林子里逮麻雀了,也不偷偷舔厨房里的白糖了,你让他走,我不要看到他。”
小宝儿越想越害怕,越说越委屈,眼泪汪汪的盯着“拐子”的左手,恨不得眼中放出一团火将他的手烤成鸡爪才好。
习凉原本还笑着的脸立刻就僵硬住了,刚开始看到自家宝儿水灵灵的样子,听到她奶声奶气的叫声娘,心中都快化成了水,想着自己终于有孩子了,若是能听到她叫声爹该有多好,哪成想她一开口就是说他是拐子,还让他女人将他赶走?!
许陈然看了眼习凉冷下来的脸,不禁噗嗤一笑,真的很久没看过他吃瘪的模样了,“宝儿乖,他不是拐子,你别怕他。”
“那……那他是谁啊?”习宝儿眼角擒着泪,将手指含在嘴里,歪头思考着。
许陈然脑仁儿有点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支支吾吾道,“他啊,他就是娘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人。”
“哦,宝儿知道啦,他就是那个提供娘亲一个小蝌蚪孵化成我的人哇!”习宝儿眼中立刻放出金光,像捡到了宝,小腿踢踏踢踏就跑过去抱住几分钟前还怕的不得了的人,甜甜的叫道,“太好了,爹爹,我有爹爹了,又有个人疼我了!”
“提供一个小蝌蚪?”习凉的脸更黑了,虽然终于听到有人叫他爹,可很明显,对于许陈然关于他的解释,他是十分的不满意。
“咳……咳咳,对……对的,呵呵,难道,难道不是吗?”许陈然嗅到一丝儿危险的气息,悄悄向后退了一步,奈何肩膀还被人攒住,想逃也逃不脱,只能胀红着一张老脸,尴尬的笑。习宝儿,你可真是好样的!竟会拆你老娘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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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凉在崀山住了下来,往后下山采购的任务便交给了他,偶尔进山打猎给习宝儿添油水的活儿也由他包了。
习宝儿一天一天的长大,孩子毕竟有孩子心,一片花林纵然庞大,但总有玩累的一天,更何况也没有人陪她玩儿,因此有时候她经常趁娘亲不注意,偷偷跟在爹爹后面,去半山腰进林子里面玩儿。
刚开始时,离家越远她越喘不上气,有好几次晕厥的感觉,可是她真的很想玩,便一直偷偷忍着,不告诉爹爹,后来时间久了,渐渐地,她就不难受了,蹦蹦跳跳,越来越欢,常常一到了林子里,就自己撒丫子往深处跑,压根就不听大人的话。
对于这一点,习凉与许陈然两个人是操碎了心,每一次都是提心吊胆,真不知道这孩子的性子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