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凉也是你配叫的？”许陈然上前，眉眼微笑着，挑起她的下颚，贴在她身前悄声说道，“不过是长了一张与我相同的脸，也敢希冀享受同我一样的权力？”
说完，她便迅速收回了手，好似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细细擦起自己的手指，而许萧然刚刚就被她打翻在了地上，此刻失去了她的支撑力，重又跌回了地面，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可她一点都不甘心，挣扎着坐起，大声反驳道，“你有的凭什么本宫不能有？本宫陪了他整整八年，这八年是我，一直都是我陪在他身边，在身后支持他，我才最应该是他一生的挚爱，你有哪一点好，你除了会刺杀他，会嚣张跋扈，同他胡搅蛮缠，你为他做过什么？”
憋在心里实在太久了，如今一张开口，控诉得多了，根本就停不下来，许萧然一双眼睛蓄满了泪水，她一双手死死的捶着地面，像个被冤枉收了委屈的小孩，她又继续哭喊道，“这八年，他最喜爱听我叫他阿凉，他说过，没人的时候我就可以这么叫他，他还抱过我，你不在的这八年，他对我百般照拂，这宫中根本没有人能欺负我，即使是骄傲如李怀柔都不行。可这一切却都终止在了你回来的那一刻，你一回来，我这个假人就该退场，你抢走了我所有的宠爱。”
许萧然站起来，用手指着早已坐回到榻上的许陈然，恨恨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告诉你，若不是你身边一直有人跟着，你这条命早在宫变那日就没了。呵呵，你没忘记，你那日受的那一剑吧。是，你们看到的是李怀柔刺上来的，可你肯定不知道，她原本攒着剑只不过是为了自保，哪成想对面正好来了‘反贼’要杀她，她一剑投掷过来，若不是绿萝在背后用内力推一把，你以为就凭她那个身板能将剑扔那么远，还准确无误的刺中你？”
又是一记晴天霹雳，许陈然听着，突然感觉闷热起来，她只觉得心口闷得厉害，好像那处结疤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她看着眼前几乎疯魔的女人，突然有些可怜她，这一生，竟是只为一个男人，将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得到。
许陈然收起先前嘲讽的表情只是木着个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曾经种种，记忆纷至沓来，她有些应接不暇，只是开口，低哑着声音喃喃道，“到底是谁抢走了谁的宠爱？”
一母所出，不是双生子，却拥有完全相同的一张脸，如今又爱上同一个男人，这到底算什么呢？即便她这个当姐姐的，歹毒得只一心想要了妹妹的命，可陈然从未想过要去杀谁，即使后来陈然知晓了她做得一切，也只不过是避着她，偶尔揶揄她几句。
她真的从未想过要将剑刃指向自己人，同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她从小就被抛弃，除了师父，她还缺少很多很多的爱，父母的，兄弟姐妹的，她渴、望这些，她想要拥有，便任由自己的亲人一味的伤害自己……
依依收回了剑，话全都说尽，脸全都被撕破，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偶尔有窗外一阵风吹过，伴随着树叶沙沙的声响。
许萧然说得累了，瘫坐在原先的凳子上，狼狈得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用冰凉的茶杯捂在有些红肿的脸上，满脸的泪痕将妆容全都哭花了。
陈然以为像许萧然这样步步为营坐到如今位置的，定是风光无限，却没想到内里也有如此不堪一击软弱的一面，而她竟然丝毫没有掩藏的将这一面展露在了她面前。
这是她又一个心机吗？她以为说这些话，打着感情牌就可以将所有自己曾经做过的都撇干净吗？她大概永远都不会自己做错了吧……
“你不必在这里细数我不在的这八年里，你同习凉经历了什么，你往后最好收敛一些，你不用猜疑我会不会除掉你，因为我想弄死你简直太容易了，既然以前没有那么现在也没有，如果你肯乖乖做你的贵妃，掌管着这个后宫，那我们往后各自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但你若是胆敢再去给习凉送什么汤水，处心积虑的接近她，那就可别怪我这个做妹妹的没事先提醒你，我这人瑕疵必报，男人从不与人分享，你敢再肖想他，我定叫你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许陈然手心握了握，闭着眼睛，已经是在极力容忍，容忍自己不去上前一把掐死她，她眼中含了坚冰，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汤里动过什么手脚，别以为习凉是个傻子，他不处罚你，不过问，那只不过是碍着我的面子，只不过是因为你身上还流着许家人的血液！”
这一番话下来算是剑已入喉，比一刀一刀去割她身上的肉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许萧然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又怎么会自大到以为他当真不知道她在碗里下了什么？可每次她看着他喝下去的时候，心中都会陡然升起一种希望，或许……或许他对她还有些情感。
哪怕是同情，哪怕是可怜，但至少他喝下去了，那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也不是什么催、情的春、药，只不过是一小剂使人产生幻觉的迷药。
总有一天她会代替许陈然，而他，会将她当做那个他心头的挚爱。
“依依，我们走。”广袖拂过，数米长的裙摆无情地扫过许萧然的脸，将桌上的茶杯全都扫落在了地上。
她来，带着一腔怒气，字字是在讨伐；她走，丢下一枚炸药，分分钟要爆炸。
这就是她，即便是失忆，即便是武功全废，也别想能够掰倒她，别以为她傻得什么都不知道。
从春回宫中出来，许陈然狠狠吸了口空气，在长长的吐出来，她要将所有的算计、人命、误会，全都丢在这里，一个都不带走，天边有一团团锦簇的白云，慢悠悠的飘着，她轻轻摸了摸小腹。
她要她的孩子活在这湛蓝的天空之下，不要她同她娘亲一样，活得黑暗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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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绿萝连忙走过来要扶住许萧然，却被她一把推开。
“滚，你给本宫滚，当初本宫就不该一时心软将你收在春回宫中，你知道的太多了，做得也太多，你……差点将本宫害死！”许萧然的眸中投射出狠辣的光芒，这一刻，她将一切都归罪于面前的绿萝。
绿萝低着头退到一边不再说话，她是前王后赐给许萧然的，就如同杨柳、依依一样，许萧然是她的主子，即便她要她去死，她都不能够违抗。
但凡有一点点机会，一点点可能，许萧然都会毫不犹豫地干掉许陈然肚子里的孩子，可她不能动手，只要这个孩子保不住，习凉就会将罪责怪到她头上，现下没有李怀柔来挡着，她更不能动她了。
况且，习凉的那一帮护卫都在保护着许陈然，都在保护她！
一种无力感慢慢从心中升起，好像真的路已被走到尽头，绿萝也被暴露，没有人再会帮她，没有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许萧然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此刻的她褪掉虚假的外壳，脱掉坚硬的铠甲，露出最里面最柔弱的一面，夏风晚来，拂面而过，却吹不干女子脸上绝望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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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海棠苑，许陈然皱了皱，捂着小腹，似乎有些不舒服。
小春见着了，连忙去太医院叫太医。
依依扶着许陈然坐到屋内的榻上，又拿扇子过来替她扇风。
许陈然喝了杯茶，又歇了会儿，神色总算是好一点，只不过嘴唇依旧泛着白，她淡淡的朝依依说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是留在我身边还是？”
私心里，许陈然还是很想依依能留在自己身边的，但总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对待生活有自己的一番想法，她不能那么自私，都过去八年，依依脸上的伤疤一直没有去掉，她虽然从来不说，但许陈然知道，她心中肯定是介意的。
是啊，哪个女孩不在意自己的脸蛋呢？
“我……”依依皱着眉，犹豫了一番，她却是没有想那么多，只好有话直说了，“我还没有想好是去是留。”
依依心里想起之前那段同陆一在一起的日子，俩人一同追杀郭锦，原本杀掉他是绰绰有余，却不想那奸贼诡计多端，竟叫他一直南下，逃到了苗疆之地。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在一处浓密的森林之中，当时光线很暗，他们越往深处走，雾越深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借着时隐时现的月光，瞥见了郭锦的身影，正要追上去，却被陆一一把拉住。
那时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身边的人大叫一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陆一已经拿剑将自己的大腿给斩断了。
那一声震破整个林子的惨叫，发自内心深处的疼痛，她无法体会，她被吓懵了，即使日日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即便她曾经也从死人堆中爬出来过，但那一刻，她是真的害怕。
她顾不得去看地上那条已经被蛊虫啃噬得只剩骨架的大、腿，顾不得已经向远方逃窜的郭锦，甚至顾不得流眼泪，只一个劲的扶起陆一，扶起血淋淋的陆一，她要带他去找郎中，出不了这个林子，失血过多，会死人……
“嗯，没有想好就慢慢想，反正最大的心患也已经被除去，往后这世间，真的可以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了……”许陈然低低的叹息，像将这世间红尘全都翻滚了一遭，现下已是八旬老太的心境，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