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宫内,
许萧然的气还没有消,正坐在塌边拿着一个小锤咚咚咚地敲着核桃,绿萝在一旁慢悠悠的替她扇着扇子,绿色的扇底,上面画着一位斜躺在榻上的美人正支着头,闭目休息,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倾洒在床榻的边缘。
“娘娘,今日好像看起来有些不快,谁惹您了?”绿萝淡淡的开口。
自从她的前主子李怀柔死去之后,她便搬来了春回宫,一直伺候着许萧然,当然,她还包揽了整个皇宫边边角角所有的事情。
许萧然皱着眉头,一脸厌烦地骂了句,“一个成日里就知道到交够的下作东西,竟还妄想喝本宫亲手煮的汤。”
绿萝听了也没问是谁,这些她回头一打探就知道了,她宽慰道,“既然是个下作东西,娘娘何必为了这么个东西而生气?气多了对身子可不好。”
“嗯,”许萧然砸开饿一个核桃,悠闲得将其中的仁给剥出来,为着个这么样的人生气着实不划算。
她吃了一块核桃仁,而后才懒懒地问道,“这几日海棠苑那边怎么样了?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自打许萧然掌握了皇后的实权以来,宫里的事全都推到她头上,一时忙得焦头烂额,还时常有宫外的朝堂命妇过来找她,希望她劝劝皇上重启选秀制度。
她应付完这个又要应付下一个,嘴上说着一定去向皇上反应,实则内心里鄙薄,她自己都还没有得到皇上的宠幸,你们这些宫外的想都不要想。
绿萝有些支支吾吾,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自从皇后怀孕,皇上夜夜都回去海棠苑。”
“什么?”许萧然手中的小锤一下子就砸到了地上,同靓丽的大理石地面发生碰撞,敲击出一阵难听的刺耳声,“这还不算大事!”
刚刚平静下去的气愤立刻又重新燃起来,“本宫记得皇上之前不都是在御书房里歇息的么?怎会突然夜夜去海棠苑?”许萧然越想越觉得气愤,“这个许陈然,怀孕了还要霸占着皇上,未免也太过骄纵了!”
“听……听宫女说,是皇后娘娘逼迫的,皇上若是不去她那里,她就不答应,还命人去请,她……她还说,哪有夫妻是分床睡的,一定要和皇上睡在一起。”
许萧然手中勒着一个刚敲过的核桃,尖利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手,可是她丝毫没有感应,一双原本水盈盈的眸子里此刻装满了妒火,凭什么,凭什么她日日努力莲子汤,无微不至的关怀都得不到皇上的青睐,她许陈然什么都不做,只知道时时给习凉添麻烦,胡搅蛮缠,却能得到如此厚爱?
“凭的就是本娘娘不要脸呗!你天天那一副温温和和的小媳妇模样,也不知道主动去强、上,难不成还等着那个冰窟窿来主动上你不成?”
许萧然还没反应过来,许陈然已经走到眼前了,她愣怔片刻,还没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就立刻站起来相迎,笑呵呵的说道“妹妹今日怎么到这儿来了?也不早些说,好叫姐姐出去接你,着大热天的,你要是热坏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可是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呢。”
许陈然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绿萝,那眼神,似有无数飞刀,愣是刀刀致命,绿萝赶忙让到一边,好叫许陈然坐到榻上去。
许陈然扶着依依的手,还没坐稳,便嘴角微勾,冷冷的讽刺起来,“哟,这不原是紫菱宫的奴婢么?怎主子死了没有去殉葬而是跑到了春回宫来了?”
“呵呵,妹妹说笑,这奴婢本宫瞧着还算伶俐便收回宫里来伺候着了,再说了,这大梁律法也没有说主子死去就要奴仆殉葬的呀。”许萧然尽力打着圆场,她不清楚许陈然今日气势汹汹的过来是做什么的,但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现下正是她在皇上面前表现,努力培养情感的时候,可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将脸皮撕破,原本她就是想着趁着许陈然怀孕,她可以钻这个空子,还没有结束,谁都不能断了她的路子!
“许萧然,你不用在演了,真的,你演的一点都不像,如果不是我的配合,你这出戏根本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而如今,我不想再陪着你演下去了,你自己要好自为之。”陈然愤愤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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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时候,许陈然正优哉游哉用着早膳,依依就出现了。
她愣了一下,端着碗道,“依依,你来了,吃早饭没?”说着,她便叫小春下去添碗筷。
“公主,你怀孕了。”依依站着,并没有坐下,只是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恍然。
时间过得真快,八年前噬骨的仇恨如今却也都化解了,还怀了他的孩子。
“嗯”许陈然点点头,她看着依依,只觉得有种隔世的恍惚,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她脸上的那道疤痕依旧深深的横亘在那里,每每叫她见到,都不免回忆起往事,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许陈然随口问了一句,其实走至如今,她对背后的种种已经并不十分在意了,所以也没那么急迫想要知道来龙去脉,大抵也就是郭锦替他爹报仇。
依依突然跪下,抱拳道,“公主,郭锦已死,不过他交代了,当初我们突然离宫是许萧然告的密。”
“什么?”陈然停下碗筷,一脸不可置信,“不是李怀柔么?”
依依摇头,“不是,李怀柔之所以认定您……已死去,是后来郭锦同刘酆合谋反叛的时候告诉李怀柔的,真正告密的人是许萧然。”
八年前的记忆如今早已朦胧一片,躲藏在层层云雾之后,许陈然一点都不像拨开,她深谙这其中藏着的定是浑浊不堪肮脏得令人作呕。
那时候许陈然知道她七姐喜欢皇上,可是她对她依旧很好,甚至那个尚宫的位置还是她替她求来的,因此最后她临走的时候告诉了她,她依稀记得,当时许萧然哭趴在了她的怀中,揪住她的衣袖,不许她离开。
许萧然劝慰她,她说“九妹,你要知道女人家这一生就是依靠着男人过活,丝萝这一世都在寻找高大的乔木,而你已然是找到了最高大的那一棵,我们是女人,即便你武功再厉害,你也不可能扭转历史,也不可能以一敌百,那些国家战争大事终究不是我们这些小女子能够左右了的。”
八年前,陈然真的还太小,小到她一厢情愿的相信血浓于水,最亲的亲人怎么会背叛她呢?于是她合盘托出,她告诉她她要出宫,要离开这个地方,忘掉这里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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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萧然笑的有些牵强,显然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还是撑着问道,“九妹这是说什么呢?什么演戏不演戏的,我不一向都是如此的么?”
许陈然瞥了她一眼,若是在以往她倒是还有些心同她周旋,带着面具说些亮堂话,只不过如今她的一颗心放在生孩子好好过日子上面,对这种尔虞我诈你来我往厌倦了,便不再愿意再陪着她玩这种文字游戏。
“许萧然,我今日来也不是同你算账,只是……”许陈然又恶狠狠捥了旁边的绿萝一眼,她不紧不慢的幽幽数落起来,“还记得去年年初,我刚进宫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只想着一心离开,差点就要成功出墙了,你却命你的这条狗在宫墙上给了我一箭,给就给吧,还留着我一条命。”
许陈然低头玩着指甲,亮丽圆润的指头上一尘不染,但她依旧吹了吹指甲盖,才又接着说道,“其实自从我和李怀柔合作,她在坦白不是她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人只能是你了,只不过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你的意图是什么,直到后来,后来李怀柔死了,我才隐隐想起来,原来那一箭还有一石二鸟的好处,一来可以栽赃给李怀柔,叫我恨她,一心一意要对付她。这样,你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除掉那个八年你都没能搬得倒的柔妃,而我……我早没了武功,能不能活着还不是你说了算?”
窗外一簇美人蕉看得愈发的艳了,丝毫不害怕午后太阳的毒辣,直挺挺的,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红。
许萧然原本站立的身子,此刻已经瘫坐在桌边的凳子上了,她的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怎么会知道的,怎么会暴露的呢?明明做的那样天衣无缝。
许陈然舔了舔嘴唇,她不擅长这种心机重重的算计,但不代表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她只是喜欢那种高高在上,开口一句话直接打在对方的要害之处,捏住了蛇的七寸,即便蛇想张嘴咬人那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命还想不想要。
其实这些都不难猜,李怀柔就算再坏,再惹人厌恶,都被送进冷宫中了,除了许萧然,谁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冒着生命危险,跑去了冷宫纵一把火?
再者,她记得以前李怀柔对她说过,李怀柔救过绿萝的命,绿萝对她死心塌地,值得信任,可如今她却站在许萧然的宫中,那么之前她们所有密谈的东西,不全都让许萧然听了去么?
许陈然想到这里实在不敢再往深里去想,这个女人,竟然藏得如此深,蛰伏了八年!
许萧然坐在桌边,此刻她亦是冷了一张脸,既然都被戳穿了,那么她也再没有继续演下去的必要了,她抬眼看了眼坐在榻上的许陈然,冷笑道,“知道便知道了,你想怎么样?去阿凉那里揭发我?”
啪,不知什么时候,许陈然已经走到她的身边,一个巴掌就这样瞬间呼了过来,她白皙的脸上霎时嫣红了一大片,头也被打偏到了一旁。
许萧然捂着侧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绿萝想上前,却被依依一剑拦住,整个屋子里的气氛突然紧迫起来,好像僵持的战场,厮杀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