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丛澜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信任越少陵的能力，想来也是令人感慨，当年那个处处受人欺负大气不敢出的小阉宦，现在对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是只有一步之遥了。
送走了越少陵后穆丛澜又顿觉空虚起来，过去她住在宫里边的时候还整日里提心吊胆，没法真正松懈下来。现在这突然摆脱了那么多束缚，她倒是有些无所适从了。
可能自己就是闲不下来的体质吧。
接下来的几天她又突然发现，自己还真闲不下来。
越少陵走后两天，户部尚书金大人的千金金小姐突然登门造访，杨素芸过去从未跟她有过交集，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位金小姐登门的时候就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仿佛她俩过去有过旧交似得。
这一次那位金小姐倒是没和她提什么要求，也没有任何暗示，穆丛澜按捺着性子陪她蹉跎了半日时光，晚间留她吃了饭之后便送走了。
之后穆丛澜便把清叶叫过来大致问了问情况。
清叶出宫之后更像是脱缰的野马，本来穆丛澜也纵容她只要不犯什么严重的错误就基本不管，所以她只要得到允许就会往府外跑，穆丛澜从来不过问她去了哪里，更不会阻止。
别说，清叶几次不见人影之后，带回来的可真不知是市井八卦而已。
“金小姐？”清叶挠了挠下巴嘀咕，“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吗？嗯……我对她爹不太了解，不过她还是有些故事的。”
“怎么说？”穆丛澜赶紧问，身子都凑了过去。
“我记得她在京中小姐们当中算是很活跃的了，但是也奇怪，她这么能活动却十七岁了还没嫁出去，大家都猜她有隐疾。有人说她家里有石女的血统，有人说她生了痔疮，甚至有人说她早就不是处子了，反正风评不太好。”
“就因为十七岁还没嫁出去？”穆丛澜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不那么重要的问题。
“对呀，难道不是吗？这年纪还没谈成人家，难免……”清叶说到一半，突然往地下磕了个头慌忙请罪：“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您……您跟那金小姐不一样！”
“行了行了，”穆丛澜烦躁地摆摆手说，“瞧你在外头能言会道的，怎么到我这儿就蠢笨起来了。你告诉我，那金小姐都在什么场合活跃？”
于是清叶定了定神继续道：“但凡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她基本都去拜访过，但凡有贵妇组织活动，包括节假日，她都一定出场，过去公主您没见过可能是因为她太不起眼了，毕竟模样实在一般般，在美女如云的场合穿得再好也比不过天生丽质的，位高权重的。”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深意，穆丛澜觉得自己一定程度上得对清叶刮目相看了。
“那她跟哪些人关系最近？”穆丛澜又问。
“听说京兆府尹的小姐和刚嫁人没多久的五公主关系挺好，这个……您没听五公主提过吗？”
穆丛澜有点儿恍惚，原来自己的五妹妹都成亲了。
“啊……没有。”她缓过神来摇摇头说，“其实其他公主跟我也不熟，虽说有层姐妹关系，但从小几乎没有来往，以后碰到这种事别问我知道不知道。”
“是，是，奴婢知道了。”清叶忙不迭应，继续道，“但是这俩姑娘，也颇引人议论。就说那个京兆府尹的小姐，她的姐姐当年被人发现尸体在水井底下，肚子里有两个月身孕，府尹大人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件事压下来，可惜世上哪儿有不漏风的墙，甚至还有人说，那个不知名的男人把玩遍了姐妹花，就算是死了也风流。”
“那五公主呢？”
“这……”
“你且说，我是那种人吗？”
“是，是，五公主……听说在宫外有情人。”
“又是姓名容貌不详的男人吧？”
“的确是不明身份，但是听说……是个老男人，比公主大十几二十几岁。”
清叶说话时表情特别夸张，然而穆丛澜听完后却面无表情。
听说，据说，似乎，这三个词足以解释什么叫人言可畏。当然穆丛澜并没打算站在谁那边，只是不会轻易就信了而已。
“我有点奇怪，”穆丛澜又问，“这个金小姐这么能来事儿，怎么我姐姐从没提起过她。”
清叶脸上也出现些许嘲讽的表情说：“那怕是大长公主提都懒得提吧，虽然她父亲是二品大员，然而他家里就这一个女儿，还没教个好德行，她爹只能放着她去到处抛头露面，这身份在同品级官员的家眷中都算是丢人了。她就算去找大长公主，能不能见着还是个问题。”
“行，我知道了。”穆丛澜说完翘了个二郎腿说，“你，现在去找嬷嬷领罚，给我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再吃饭。”
清叶眼里立刻涌出眼泪，跪行了几步拉住穆丛澜的裙摆哀求道：“奴婢知错了，公主，公主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
“快去！”
穆丛澜喝了一声作势抬脚要踢，清叶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了出去。
其实有时候穆丛澜真觉着自己不会教管下人，恩威并施听着很简单实则也是需要天赋和悟性的。
又过了几日，前些天穆丛澜还亲口说打小没来往的妹妹们成群结队来了。
当然不是剩下的六个妹妹都来了，而是最早成亲的三妹城原公主，清叶提起过的有情人的五妹月曻公主，还有刚刚十岁出头懵懵懂懂的七妹东襄公主。
老实说这一群人，穆丛澜可以认为他们动机诡异，也可以认为合情合理，她其实就是同事怀揣着两种看法的。
当然她面上还是十分热情地迎接了他们，带着他们在自己崭新的庭院里游逛。
几位公主一边参观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当他们瞧见穆丛澜庭院里那个巨大的人工湖，湖上还仿造太液池模样修建了不少亭台楼阁，又同大长公主府一样堆筑了仙芝湖的假山景观之后，一个个都迫不及待上湖去玩儿。
“这湖面这么宽，不种睡莲太可惜了。”三妹望着湖面感慨道，“夏天里盛开一片，肯定美得很，说不定一点儿也不比宫里差。”
五妹立马答腔：“这大姐为了二姐也是煞费苦心，姐妹情深，胜过宫中景致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吗？咱们也别眼红了，左右驸马也都指望不上。”
七妹扶着扶栏蹦蹦跳跳，吵着要上船游湖，穆丛澜光是看着她就费了不少心力了，也要感谢七妹让她没有太多分心的余地去计较另外两个妹妹的议论。
“唉，三姐你不知道吧，”五妹又开腔了，“我之前去过两次大姐府上，我记得还挺清楚，这里的格局跟那里真的是太像了，也就是地方小了一点，否则从布局到摆设，那都是一模一样啊。”
“我一次都没去过呢。”三妹有点儿惆怅，“建两个这样的府邸，得花多少人力物力啊。”
五妹压低了声音凑近三妹身边嘀咕：“你可少提这种事，那大长公主使唤的人花费的钱，能叫人力物力吗？那大长公主最喜欢的妹妹和她享受同样的待遇，旁人有资格说什么吗？小心说多了招来灾祸！”
虽然她是意思意思压低声音了，然而穆丛澜还是把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所以她怀疑五妹是故意的。
“二姐！”七妹还扯着穆丛澜的袖子喊，“我要游船去！”
穆丛澜只好不知多少遍不厌其烦地劝：“东襄听话啊，湖里的水可冷了，碰一下就能把你冻成冰。”
“那我不碰不就行了吗？”
“那翻船怎么办？”
“不会翻船的。”
于是话题绕来绕去又回到了最初，耳边又听着三妹五妹一唱一和，穆丛澜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了。
她突然认识到自己过去没和她们有来往是个挺正确的做法，而且以前她总觉着穆丛臻沾染了点儿去不掉的下人特有的市侩气息，现在看来公主也不过如此，包括她自己。
“唉对了二姐，”三妹转身问，“你这儿可有养什么珍禽异兽？这么大的园子却冷冷清清没什么活物活动，未免有些寂寥了。”
“对呀对呀，”五妹也跟着起哄，“像什么……孔雀啊，麒麟啊，多种几棵梧桐，说不定还能引来凤凰呢！”
“那肯定不行。”穆丛澜勾勾嘴角摇头道。
三妹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眼睛一亮说：“还有那个……昆仑奴！对对，听说他们憨厚老实，力大无穷，对主人也特别忠诚，二姐你知道去哪儿弄来吗？”
“……不知道，”穆丛澜干笑两声说，“也没打算要，说到底昆仑奴的这些特性只是因为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而已，跟本地强壮男子其实没差别，何必废那劲儿。”
”二姐这么肯定，是已经去打听过了吗？”
“还用打听吗？”五妹又用夸张的口吻接话道，“咱们二姐可从小就是神童，一个教养嬷嬷也没有，还能识得火罗文呢！什么事儿不能看书了解啊，对吧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