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鸿祯的眼眸变得深沉难测了,在场几个女人大气不敢出,都一言不发等着皇帝发话。
“晔阳,”穆鸿祯扭头向二女儿发话了,“你非他不嫁吗?”
穆丛澜心里一惊,赶紧弱弱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穆鸿祯又沉默了片刻,又扭头对穆丛臻说:“你去把那人找来见朕,之后再谈其他。”
果然,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实现。穆丛澜低着头心想,穆鸿祯才不是因为关心所以才坚持要亲自见一见未来的驸马,他只是怕被骗而已。
这次的谈话就这样匆匆结束,穆丛臻还有事要和父皇说,所以穆丛澜先行告退。
离开寝宫之后,她才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在做的是多么危险的事。
但事已至此,想再多也已无益。穆丛澜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延璋宫。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一直让清叶在宫里多走动走动,目的就是为了抓住一切可能看到祁靖真入宫的机会,然后清叶在外头转悠了几天也没发现什么情况。
穆丛澜又开始慌,她生怕某一天又有个陌生的太监来告诉她父皇要见她,而见她就是因为他们三个玩脱了谎言暴露了。
那大概就是她的世界末日了。
就在这种惶惶不安中她度过了极其难熬的几天,直到某一天清叶来报说,一个陌生男子在宫外求见,穆丛澜一听,立马就揪起了心。
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太监来见一般不会说是“男人”,若是其他男子也很难进入后宫。若是禁军那清叶必然会带上尊称,所以来的人是谁呢?
不会是……
想到那个可能穆丛澜的心跳又加快起来,她没有让清叶把人带进来,而是直接起身走向门外。
当她一眼看到那个抱着胳膊站在路边的青年的侧影时,她竟然打从心眼里感到阵阵感动。
这肯定表示,事情成了啊!
“祁靖真!”穆丛澜喊了他一声,快步走上前去,祁靖真闻言扭头瞧着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穆丛澜打量了他一番,心里暗暗感慨见皇帝他也是跟见公一样打扮,那潇洒的长马尾和垂肩鬓发一点儿没变。只不过也许是为了御寒,脖子上绕了圈围脖遮去了大半张脸。
“事情……怎么样了?”穆丛蓝咽了口唾沫问道。
看着穆丛澜一脸紧张的样子,祁靖真又噗嗤一声笑了。
“完事了,”祁靖真耸耸肩说,“我过来一是为了告知你,二是向你借贵地一用,毕竟在宫里我也找不到其他这样的地方了。”
“你……怎么了?”穆丛澜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
于是祁靖真扯下围脖,露出了侧脸和脖子上一片看起来又硬又厚,凹凸不平的灰黑色硬壳。
“这是什么??”穆丛澜缩了缩肩膀问,祁靖真苦笑道:“看起来很恶心是吧,我也没办法,你姐姐废了好大劲儿弄出来这玩意儿,我可不敢不从。”
穆丛澜沉默了一会儿,侧了侧身说:“你进来说吧。”
祁靖真重新拉上围脖,跟着穆丛澜踏入延璋宫。穆丛澜边走边回头问:“是我姐姐把你送来的吗?”
“不然呢,我怎么可能深入内宫。”祁靖真一边四处观察一边回道。
穆丛澜大方让出自己的寝宫让他进去收拾,期间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清叶频频回头望了好几次,然后还是忍不住怯怯问道:“公……公主……他到底是谁啊?”
“一个朋友。”穆丛澜随手一答,答完之后自己陷入沉思。
好一会儿后祁靖真才从里头出来,他取下了围巾,手也不再揣进兜里,看起来自在多了。
穆丛澜盯着他手里的布袋子好一会儿,祁靖真才无奈道:“这都是那些用来伪装的东西,现在没用了,一会儿我带出去销毁。”
尽管他这么说,穆丛澜还是上前去强行扒开袋子瞧了一眼,里面果然都是碎成一块块的灰黑色不明物,想到这些玩意儿长在身上,穆丛澜胳膊上又掠过一阵鸡皮疙瘩,于是赶快站开。
“你跟我姐姐到底是怎么处理的?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她又问,祁靖真勒紧了口袋回道:“灰鳞病,一种极其罕见的皮疹,我是没有见过真人,但听说长出这种东西的人皮肤会渐渐长出石化物,原本的皮肤会变得非常脆弱,一扣就连血带肉地掉。掉了之后会长得更多,当然不扣也长,发病后很快蔓延全身,四肢长满灰鳞便不能动弹,脸上长满之后不能视物,呼吸困难,生活不能自理,病患无一例外是自杀身亡。”
听他说完之后穆丛澜又抖了一抖,问:“我姐想出来的?”
“是啊,她还特地强调这是她翻遍书籍,遍访名医求问出来的东西,为怕泄露秘密,还让我自己做这些东西,真是……”
说完他相当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穆丛澜噗嗤一声笑了。
“可是你都清理掉了一会儿碰见人怎么办?”笑过之后穆丛澜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所以我不打算从正门出宫,”祁靖真望了望周围说,“你这里就是个绝佳的近路。”
回忆如潮水一般向穆丛澜用来,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少年摸到她院子里想从这儿的近路翻墙出去逃跑。也是那个人对她说起过自己掏出皇宫靠的就是装病。
“怎么了?”祁靖真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穆丛澜赶紧回过神来,红了脸别过头去咕哝了一句:“没什么。”
祁靖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回过神的穆丛澜回忆了一下,祁靖真可能是在很久之前那次他们诛杀罪臣的行动中发现她这里有离宫的近道吧。毕竟她当时也是放心大胆地让她在她宫中勘察地形的。
“那你快走吧。”穆丛澜看了一眼身后说,“滞留久了怕是节外生枝。”
“我知道。”祁靖真说着将布袋子挂在了自己身上,眨眨眼又道,“咱们后会有期。”然后便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身形一晃就消失了踪影。
穆丛澜突然有点儿恍惚,这意思是,她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了?
至少在别人眼中,是这么定了。想起有那么一撮人兴致勃勃地打赌她会嫁给谁,穆丛澜就哭笑不得。
仍不放心的穆丛澜还是去找了一趟姐姐,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祁靖真坦白过的那些,穆丛臻还得知这回穆丛臻靠着花言巧语百般哄骗才从父皇那里争取了一点时间,说是穆鸿祯同意等祁靖真治好了病症之后再来尚公主。穆鸿祯还答应,等祁靖真身上好了哥干净,他就立马寻个由头赦了他的罪,给他恢复爵位,封个高官也不成问题。
然而这样一来,祁靖真岂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穆丛澜想起这点心里就不是滋味,难道她真的要嫁给他兑现诺言?
总而言之穆丛澜也是十分十分佩服自己的姐姐能办到这种事,另外也开始担心,父皇该不会是终于老糊涂了吧。
季节终于在冷风中步入了冬季,每到这种时候体弱多病的穆正诚就极有可能病倒。今年他不出意料地又中招了。
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眼中的病症,只不过头疼脑热的小病在穆正诚这里极有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有一年就是太医按寻常人治风寒的法子给太子下了药,结果万万没想到身体格外弱质的太子一个不注意又得了胃病,差点儿出了大事儿,往后太医们和伺候太子的宫人便格外格外小心。
对于去东宫的路穆丛澜可谓是轻车驾熟了,闭着眼睛摸着黑都能毫无压力地来到太子的寝宫。东宫的人也知晓太子和二公主格外亲厚,对她也特别客气,所以每次穆正诚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穆丛澜总是跑得特别勤,当然,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而已。
这次穆丛澜走进弟弟的寝殿时,看见的又是穆正诚迷迷糊糊卧病在床的情景。穆丛澜简单问了宫女弟弟的情况,知道这次又是吹了点风便直接病倒,也是越发地担忧起穆正诚的未来来。
见着姐姐来了,穆正诚便挣扎着爬了起来,穆丛澜赶忙上前扶了一把,瞧着弟弟起个身都喘气的样子真真是心疼的紧。
“我刚卧床就想着,皇姐什么时候来呢。”穆正诚喘着气苦笑道,“果然你又是第一个来的。”
“我宫里的清叶跟你这里宫人交情好,当然每次都是我第一次知道情况呀。”穆丛澜一边扶着他靠在垫子上一边说,“太医怎么说的?”
“还不是和往常一样,明明就是小病,偏我要吃堆成山的药。”穆正诚摇了摇头叹气道,“姐姐,你说我再长大一些,会不会情况好些?”
“会,当然会。”穆丛澜眼部扎心不跳地撒了谎,“能长大就是本事,什么可能都有。”
穆正诚哈哈苦笑了两声,说:“长大啊……我有件事一直憋在心里不敢和别人说,不知道皇姐愿不愿意听。”
“你说,我听着,你知道我嘴巴紧。”
于是穆正诚靠近她跟前,轻轻说了句:“我这个样子,其实一点也不想做太子,当皇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