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清叶惴惴不安地瞧着穆丛澜问,“接下来……怎么办?您要待在这里吗?”
“嗯。”穆丛澜点头说着在祁靖真身边坐了下来,“你可以先回宫里去。”
“那怎么成!既然公主不愿走,那奴婢也在这里帮忙吧。”
然而现在的穆丛澜还是不知道自己能做啥,她以为自己好歹曾经服侍过良妃那么长时间,不至于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吧,可惜事实就是如此。
这一次宛娘出去花费的时间比之前穆丛澜等得要久一些,穆丛澜就这么默默地看着祁靖真看了估摸着有半个时辰多一些,她才听到外边的脚步声。
乍一听脚步声穆丛澜还是忍不住紧张了一下,等来人出现在门口她又大大松了口气。
宛娘带了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来了,那大夫发须皆白,背部有些佝偻,挎着个巨大的药箱看着他就不怎么背的动,也难怪这一次宛娘费了不少时间。
老大夫进屋之后,宛娘也没多做说明就站在了一边,穆丛澜也起身拉着清叶让到一边去。
那老大夫翻了翻祁靖真沾满血迹的衣领瞧了瞧他胸前,摇摇头说:“女眷不适合待在这里,老夫得给他全身上药。”
宛娘撸了撸袖子上前道:“我是个寡妇,无所谓。”
接着穆丛澜便开口道:“我是他的未婚妻。”
“什么??”宛娘扭过头表情夸张地问,“你在开玩笑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不信你问他本人。”穆丛澜仍然是一脸镇定,似乎连争也懒得争。宛娘咬着牙瞪了穆丛澜片刻,又扭头看看床上移动不动的祁靖真,然而还没等她纠结出来到底要不要去问,那老大夫就不耐烦道:“即使如此,那寡妇你出去,那边那位姑娘过来帮忙,快点,别耽误事儿,这位病患可是危在旦夕!”
“……知道了!”
宛娘咬着牙转身踏着重重的脚步声出门去了。
“快来!”那老大夫朝穆丛澜招招手催促,穆丛澜只好也使了个眼色让清叶出去关上门,然后勉为其难地凑了上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脱口而出是怎么想的,其实让宛娘来也无不可。
那为什么……
“别发愣了!”老大夫又喊了一声,“帮老夫把他上衣全扒开,把不开就剪开,总之不要留一点儿衣服在身前,快!”
……上来就扒光啊。
那老大夫委实咄咄逼人,穆丛澜不敢多废话,坐到祁靖真身边伸手将他腰带解开,再把被劈得破烂的衣领两边敞开,这大冬天的祁靖真自然也穿了不少,穆丛澜一件一件地给他松绑,翻开,她很快就发现这么看似简单的事儿也远比她想的麻烦,因为好多血肉都黏在了衣服布料上,一解开就扯开一片模糊的皮肉。
“哎呀,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那老大夫把备好了清水毛巾和药膏回头一看立马又嚷嚷起来,穆丛澜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他……他肉都黏在衣服上……”
“那就直接剪开,再不行就扯开!他可是随时都会死啊!”
“好……!知道了,我马上去拿剪刀!”
穆丛澜说着连忙起身,在祁靖真卧房和厨房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柴堆旁找到了。
剪刀会在这种地方也是挺匪夷所思的。
穆丛澜带着剪刀回去的时候,祁靖真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除去大半,老大夫正在拆绷带。见着穆丛澜过来了便又没好气地使唤道:“怎么这么慢?把剪刀给我。”
穆丛澜听话地将剪刀递过去,就见着老大夫呲呲几下把祁靖真身上粘着的那几块衣服尽数除了个干干净净,看的穆丛澜是忍不住缩起脖子,生怕他一不注意就把剪子剪进肉里去。
“给你,”老大夫回头又把剪刀塞了回来,口气仍旧强硬道,“你去把他裤子也剪了,老夫方才查看过,他腿上有个言重的贯穿伤。”
“……哦,好。”
……现在是又要扒裤子啊。
穆丛澜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但也是片刻也不敢耽搁,赶忙拿了剪刀转身。
她确实能看到祁靖真裤管上有几个被利器划开的大口子,她就顺着最大的那个口子小心翼翼地剪开,那大夫口中的严重贯穿伤就毫无遮拦地呈现在了穆丛澜眼前。
她差点儿扭过头去就吐了。
用着这样的腿还能表现出那种惊人的爆发力,穆丛澜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只能简单粗暴地用一个字表达,服。
“这个酒拿去。”老大夫头也不回就递过来一个不大的壶,“先用温水洗干净了再用酒擦拭,一点也不能马虎,明白吗?所有的伤口都要清洗干净,最后在老夫这里上完药之后马上进行下一步,快去!”
“好的好的。”穆丛澜不敢含糊,立马又把那口子剪开一些,强忍着恶心拿着沾了温水的毛巾擦拭伤口。
清理完这个,她的袖管上不知何时已经染了半个袖管的血。
“行了,这边老夫来处理。”那边老大夫翻了个白眼说,“你去把他身上擦干净,盖点东西。”
穆丛澜应了声好,于是跟那老大夫换了个位置,重新坐到祁靖真的跟前来。
那老大夫显然是注意力全放在了伤口上,祁靖真那脸还是沾着血污和灰尘的状态,也看不清他面色到底如何,只能眉心依旧蹙成一团。穆丛澜动手将他身上剩下的脏污擦了个干净,然后将早已染成黑色的温水倒了换一盆来,将他面庞也擦净了。
然后穆丛澜脸上突然臊了起来。
这脸,这身材,再联想起方才自己擦身时掌下的手感,穆丛澜耳根子都烧起来,赶紧抱来棉被先将他上半身盖住了。
“大夫,伤都处理好了吗?”穆丛澜搓着手回头问,老大夫摇摇头说:“太棘手了,你还得待在旁边帮忙。”
于是穆丛澜就乖乖在一旁待命,从黄昏到深夜,被那老大夫使唤着跑来跑去,取药端水打下手,几乎过去了大半个晚上,那老大夫也终于搓了搓眼睛打了个哈欠说:“终于结束了。”
“啊,都处理完了吗?”穆丛澜突然清醒来便问道。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地上,靠着床随时都能睡着。
“差不多了,”老大夫放下了自己高高卷起的袖子说,“接下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老夫已经尽力了。”
“那就……多谢大夫了。”穆丛澜起身打了个哈欠说,“我送您出去吧。”
“不用送了,最重要的是该结账了。”那老大夫转身伸手这么说道。
“啊……多少?”穆丛澜一边问一边在身上摸索起来,“我找找……”
“五十两。”
“五十……五十良??”
“是啊,难道很贵吗?”老大夫两手叉腰说,“老夫听说有人快死了就推了好几个病人直接从医馆奔出来,那寡妇又催得紧,生生跑掉了老夫半条命,来到这里之后不眠不休忙了几个时辰,那么大一个箱子里的药都用光了,老夫这么大年纪了,这样拼命也有可能猝死的啊!”
“……是是是,您说的太有道理了,可是我身上只带了这么点。”穆丛澜说着把掌心里的碎银都倒在了老大夫手上。
“差的有点多啊。”老大夫掂了掂说。
“那这个给你吧。”穆丛澜说着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笑了笑说,“大夫您肯定能看出来,它值药钱好几倍吧。”
“嗯,老夫早就看出来了。”老大夫挑挑眉说,“你这个小姑娘,全身戴的都是宝,那小子还挺有福气。”
“那……您慢走,我不送了。”
“好,不过还有几句话嘱咐你,那年轻人身上伤太多,还有许多旧伤这次也一并复发,老夫也不指望你会什么疗伤手段,每日都要保持伤口清洁,切不可藏污纳垢,喂,保持清洁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那有什么难懂的,就是伤口擦干净嘛。”
“不,全身都要洗干净。”
“……啊?”
“他这个样子就算意识恢复全了也别指望他生活都能自理,至少一个月内是这样,要不你帮他清理,要么请人来帮忙,这应该不难吧?”
“哦……哦,可以,那之后再请您来复诊可以吗?”
“当然了,这是上上之策,”老大夫十分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说,“老夫若是得空还会来看看的,毕竟是废了那么大劲儿救回来的,可不能给你一个不小心又弄死了。”
“那……那肯定不会啊!”
老大夫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穆丛澜这才松了口气,拖着脚步走回屋里。
清叶见人走了连忙进屋里来,她也是哈欠连天了。
“唉,现在这么晚了,宫门肯定没指望了,”她摇摇头伤感道,“不过敲敲门给点钱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吧,咱们快走吧公主?”
“何必那么麻烦,”穆丛澜说着一屁股在床沿说坐下来说,“就住这儿呗,打个地铺,铺厚一点,冷的话咱俩靠近点,还能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