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昨晚吃多了冰镇西瓜,今儿拉肚子了。
桶里头的排泄物不堪直视,而且,还是好几桶。
穆从澜摇了摇木桶,它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又一波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鼻而来。若不是她已经洗马桶洗了两年,此刻怕真是禁不住就呕吐了。
不过早膳是定然吃不下去了。
穆丛澜抬头无奈地望着这一块四四方方的天井,心想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所以自己比其他做苦活的宫女更加干瘦虚弱,骨态毕现。
“还在发什么呆呢!”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穆丛澜的思绪,她顺着声音扭头一看,两个同她一样宫女打扮的女孩一同走进天井里来,说话的那个翻了个白眼。
她们一个叫桂枝一个叫丹书,分别是掌事姑姑和司仪姑姑手底下的“徒弟”,都比穆丛澜大上四五岁。
“马上就好,只剩一个桶了。”穆丛澜一边应着一边提起桶一边往净房走去。
“你要是敢撒出来一点儿,今日就别想吃饭!”桂枝拿手指着她恶狠狠地指着穆丛澜怒道。
“知道了。”穆丛澜闷声应了句,并没有回头。
她做这种工作也算轻车熟路了,这样的错误是固然不能犯的。虽然她已经在极力保持个人清洁了,但鬼知道是为什么,自从她出入这个天井的第一天,她见过的每一个人都在避着她走。不只只是栖霞宫的人而已。想必一个曾经的公主现在成了专门刷粪的宫女这种事早已经以惊人的传播速度传遍了宫闱的每一个角落,早早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倒了粪便后穆丛澜重新提了桶回到天井的水井边清洗。先前已经积了三个桶没洗完,就算是她也开始感觉头疼了。
良妃娘娘亲口要求,这些粪桶清洗过后要干净得就像从没用过一样才行。曾经就因为这样的标准穆丛澜不知挨过多少次毒打,现在她已经练就了极短时间内把臭不可闻的粪桶洗刷得一丝污垢也无的本事。
桂枝和丹书闲来无事坐在屋檐台阶下聊起了天,专心刷粪桶的穆丛澜本来完全没打算留意,只是某个名字突然闯入了她耳朵里,让她手里的动作都不由得停下来了。
“……城阳王?我看你个小蹄子是念着人家公子吧?”“我就念怎么着,说得好像你一点不在意一样,当年是谁和我一起偷跑去看人家的,不过才去年的事嘛。”“唉那又如何,我可是听说祁公子今年就要和谁家小姐完婚了呢,再怎么念想都没用啦。”“哎不会吧,难道娶的平民的女儿?”“那怎么能呢,再怎么说他老子还顶着城阳王的头衔呢,我听说啊,是当年他们家还没获罪的时候就订了亲的,那位小姐不惜和家里决裂也要去柳州投奔他呢。”“那他们岂不是……”“可不嘛,就算还没成婚,怕也是早有夫妻之实咯,毕竟天天住在一起嘛。”
穆丛澜吞了口唾沫,喉咙疼得很。其实她方才身体完全没有异样的,但不知为何现在突然感到很不舒服。片刻后她才了解,那是因为心中酸苦涌上四肢百骸,全身都难受起来。
什么啊,她心想,她六岁就认识他了,怎么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定了亲呢。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某处一直有这样一个女子怀揣痴心等着和他共结连理啊。而在她完全和他失去联络茫然彷徨又苦不堪言的这六年中,他已经和这位不知名的女子在柳州你侬我侬,准备成亲了?
这是何等无法形容的痛苦,甚至她自己都说不明白。
她努力让自己把关于他的所有想法统统赶出脑海,把精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粪桶上。但是越是如此他的形象在他脑海中越发鲜明起来。
那是她在苦海中挣扎时脑中最常出现的画面。
就在他突然消失的那一年,祁靖真曾兴奋不已地告诉她,见过西方王国流行的伏特舞吗,她摇头,他就伸出手,牵引着她旋转,错身,撤步,扶着她的腰将她高高托起。然后年幼的她咯咯咯笑个不停,那之后没多久,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无论她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去试图联络他,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音。
她只能从活动范围更广的其他人嘴里听说零星关于他的事情,六年后的现在,她听说他要成亲了。
“你干什么呢!!”随着一声尖利的怒斥一个巴掌啪一下拍在她脑袋上,差点让她鼻梁磕上粪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