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又转身想跑的舒芹还没迈开腿就被小诚子揪住头发拽了回来，于是她又开始放声大哭，穆丛澜朝小诚子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二话不说揪着舒芹往外去，舒芹现在的模样是有几分骇人：头发散乱，面上青肿，衣衫不整，怎么看都像被毒打过。
不过本来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点道观里头早起的只有扫洒道童和晨练的道士，后者不太可能会在南雪楼里边，前者就不好说了。
约莫也算是天公作美，穆丛澜等人将扭来扭曲的舒芹拖到上山的道路上时也没碰到路人，穆丛澜忍不住生出个有那么点残忍的想法，这怕不是天要灭她。
没多久舒芹就放弃挣扎似得，脚步软绵绵毫无力气，就任由小诚子拽着往上上走。南雪楼位于俊峰南面的山麓上，周围本就是群峰林立的地势，走上山路开始周围便是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陡坡，没多时就出现了路一旁是悬崖峭壁的景致。
小诚子已经隐约猜到主子要干什么了。
此时山路左边是高耸的崖壁，右边则是一望无底的悬崖，自从走上这条路开始舒芹就在使劲儿往里边靠，只不过蹭几步就被小诚子拽出去，所以她失踪是走在靠外的那一边。
走在最后的穆丛澜打个手势，示意小诚子松手。就在小诚子松开手指的那瞬间，穆丛澜一脚踹在舒芹背上，她发出了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声刺耳尖叫，然后挥舞着四肢坠向了山崖。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连小诚子都看得目瞪口呆，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穆丛澜迅雷不及掩耳的灭口动作惊得愣了好一阵。
舒芹的惨叫声很快就被崖底的快风呼啸彻底吞没，穆丛澜喘了口气，压抑住嗓音中的颤抖说：“好了，我们回去吧。”
小诚子咽了口唾沫转头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我……我有什么事。”穆丛澜揪了揪领口移开目光道，“快走吧。”
小诚子应了声是，想伸手来抚却被穆丛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接着两人便沉默不语地往山下走去。
本来小诚子是向来不问便不言的人，可有几句话她自从那日皇帝来过之后就憋到了现在，加上刚才发生的那件事，他眼看着马上就要回到南雪楼了，实在忍不住的他便鼓起勇气开腔道：“公主，奴婢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想问我为何宁可杀人也不直接告发是吧？”穆丛澜操着一口毫无起伏的声线反问了。
“……是。”
“你说，若是当初直接告发了，最后却没能真正把湘妃满门杀尽，结果如何？”
听到满门杀尽这个词小诚子不由得身上窜过一阵战栗，咬着牙纠结了半天，才挤出话来：“奴婢以为，除掉湘妃公主便可安生了。”
“连我的父皇都好歹会来问一次，湘妃的家里人能坐视不管吗？再说了，莫说她家里人，湘妃本人能不能一次解决都悬得很。”
“可是……她可是试图谋害辰妃娘娘腹中太子啊！就算皇上不太看重殿下您，但太子是万万出不得差错的啊。”
穆丛澜几不可闻地叹口气，道：“首先，咱们有多少证据能证明湘妃就是幕后主谋？人证？物证？别把舒芹算进去了，别忘了她本来就是对方计划的一环，我们能指靠她？”
小诚子陷入沉默，穆丛澜继续道：
“再者，你比较一下，在父皇那里，我说的话和湘妃那边一比，谁更有分量？说白了，你觉得父皇更信谁？”
小诚子沉下心来思忖一番，知晓了答案的同时却更加说不出口了。
“若是这次不能把湘妃的势力铲除干净，那我的末日才是真的要到了。”穆丛澜说着突然扭头道，“你若是趁我不注意跑去告发说我杀人灭口，再找到个尸体，我也是回天乏力啊。”
“公主明鉴。”小诚子扑通一声跪下来拱手道，“若奴婢胆敢对公主生出二心，便叫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这是为何？”穆丛澜有些迷茫地望着小诚子的头顶问，“你若是想寻个更好的去处，我马上给你安排，反正我一个人也能料理生活，压根不需要人服侍。”
“若是公主认为奴婢伺候不妥，但可以惩戒奴婢将奴婢撵走，除此之外，奴婢并无理由离开。”
瞧着小诚子跪在地上垂着脑袋话语口气也是诚恳，穆丛澜勾起一边唇角笑道：“你不想过更好的生活吗？跟着我可能得有好几年在这儿吃斋进素，往后我嫁了人也不过是公主府一个小管事儿的，你想清楚了？”
“公主说的这些，奴婢早就想透彻了。”
“那你……”
“这对奴婢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穆丛澜俯视的角度下小诚子那两排密匝匝的睫毛好似乌溜溜的刷子似得，引得她老想戳一戳。也是因为小诚子的外表，她确实对他有些成见，认为他是不安分的人，倘若他的追求真止于此，多多少少是令穆丛澜安心一些的。
毕竟，她只是想平平安安活下去而已。那么多次和阎王爷擦肩而过他老人家却都没有收了她，她倒是想看看老天爷到底留着她这条命想做什么。
回到院中进了午膳后，她主动向观主禀报了自己的婢女失踪一事，孙真人相当重视这件事，立马发动大半个道观的人力在俊峰上下各处搜索。整整半日的搜索无果后，孙真人还承诺第二天他还会继续派人去找，穆丛澜为表配合特意奉上十两银子悬赏知道舒芹下落的知情人。
然而一整晚过去，第二天结束，不仅没有找到舒芹也没有任何知情人去找穆丛澜领赏，说真的穆丛澜真是大大松了口气。
毕竟是头一回弄死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说是完全不心虚那是假的。
第三日连孙真人也失了九分热情，上午打发十几个人又在已经找过的偏僻道路上转了几圈，中午就回来复命说没希望了。穆丛澜也乐的顺水推舟，向观主聊表歉意并且把那笔悬赏金统统给了观主。
她想，舒芹引起的风波，此刻应该算告一段落了。
最关键的，还是宫里头那位的后续反应。
穆丛澜心怀忐忑地在道观中一日一日数着指头过日子，半个月后十名禁军士兵就全部撤离南雪楼了。再一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宫中没有来人，也没有刺客再出现在南雪楼，几乎可以说，除了傅思明和长公主派来的人，以及道观里几个有交情的居士，就没有其他人来拜访了。
这段来之不易的平静日子，对穆丛澜已然是天降宝物一般的珍贵了。
她渐渐觉得这大概就是最适合自己的生活了，几乎无可挑剔，唯有一件事，她每每想起来始终无法释怀。
她怀着纯粹的满腔向往找到的少年，最后因杀她不成而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了。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至始至终也没想明白，也确实不甘心。
虽说理智上她知道就此彻底忘掉那个人对自己来说是最后的，可若是给她机会，她一定会让摁不住去问他为什么那么做。
种种纠结和煎熬聚集在心底，穆从澜这一天天的是明白了，那个人已经变成了她心里抹不去的伤，即使随着时间流逝伤口结了痂覆了疤，它也不能真正痊愈。
又过了两个月，原光禄少卿赵成吉顶替了曾经的礼部尚书，从五品官荣盛正二品大员。他的儿子也由原来侍读晋升大理寺卿，不可谓不是父子俩一道鱼跃龙门。
听闻这个消息的穆丛澜，可以肯定自己的姐姐很快要出嫁了。
这个新人大理寺卿不是别人，就是穆丛臻冒着危险私自出宫与之幽会许久的赵公子。
果然，不出半月，京里就传来消息说，长公主将在本月中旬良辰吉日举办大婚。
至此穆丛澜不得不感慨一句，姐姐真是个能人。
于是精心准备好礼物打扮妥当的穆丛澜，在大婚当日回了一趟京。
当然穆丛臻有给她送过正式的请帖，她却并不打算在众人面前露面。
在正式大婚前京中宫里就已经热闹了两天，大婚这日更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别的不说，光是驸马要进呈的彩礼中就包括固有的宴席九十桌，后宫中众贵人和驸马族人的筵席又办了半日，身穿吉服的公主这才前去皇帝处行告别礼，因为太后早年仙逝，皇后和辰妃位都空缺，这一段礼仪倒是简单不少。正式告别后，长公主这才乘着轿辇出宫。
这些自然是穆丛澜目睹不到的，那只是她掐着手指头算时间时想象出的画面。等时候一到，她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把房门一开，顿时屋内就被送亲队伍的锣鼓之声充盈。低头往下望去，最前边銮禁卫骑兵开道，后有送亲的诰命夫人、各命妇依次随行，再后边断后的便是旗手卫，其中夹杂着鼓乐队和婢女阉宦一类自不用说。整个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穿街过巷，在穆丛澜眼皮底下走了过去。
随行的单嬷嬷看着眼红得很，等队伍过后便满怀期待对穆丛澜道：“等公主您出嫁那会儿，老奴也能跟着这般风光一回了。”
“这个嘛……”穆丛澜眨眨眼说，“那你可得耐心了。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得去公主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