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丛澜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个大胆的想法,那个羸弱的小家伙不会真经不起折腾去了吧……
虽然跟她关系不大,但穆丛澜走进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蹑手蹑脚,绷紧全身。
结果,她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辰妃杜氏。
哭声就是她身边那个婢女竹月发出来的。
众人围在皇长子的寝床前,穆鸿祯坐在左侧面色阴沉,穆丛臻站在右侧缩着肩膀,眼睛也不敢抬。
“你也来了,”穆鸿祯冷笑声说,“这几天你也一直在延璋宫里,说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穆丛澜忍住了没翻白眼说:“父皇,我来到宫中的时候殿下已经病入膏肓了,这不过两天就变成这幅模样,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呀。”
“没有预料?”穆鸿祯仍旧冷笑,“你以为她为什么会跪在这里?”
皇帝手指尽头,就是垂着头面色死白的辰妃。
穆丛澜下意识看向穆丛臻,后者只和她对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皇上,臣妾知道您现在急火攻心,正在气头,”辰妃说着抬眼看了穆鸿祯一眼又说,“但无论如何臣妾也不会改口的,臣妾从家乡带来的草药在当地各个药铺都有贩卖,甚至行销各地,与臣妾送来的百风草毫无二致,不信您尽可以去随意调查!”
“你还嘴硬是吧。”穆鸿祯的冷笑越发残忍,“你的草药也许是没问题,可你满口有益受寒,却难道不知你家乡的宝贝本属极热之物,所以对寒症才是猛药!”
说到最后穆鸿祯已经接近咆哮了,几乎他每次加重语气屋里所有人都要跟着抖一抖,大气都不敢出,穆丛澜也不例外。
“这是……臣妾的疏忽。”辰妃咬咬牙说,“可就算臣妾是外行人不明白,为何御医也将错就错了呢?莫非是御医要害大皇子吗??”
一听这话那日来给穆正诚看病的御医孙太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操着一把颤抖不已的嗓音说:“皇上明鉴啊!微臣为了不拂了辰妃娘娘好意,确实没有单面纸说,可微臣也的确没用那百风草啊!至于殿下用剩了的药渣子……微臣也不知是何人使坏啊!”
穆鸿祯的面色越发阴沉可怖,穆丛澜完全想不到自己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能回到纯阳观是再好不过。
“父皇……”穆丛臻弱弱地开口了,“您还是罚我吧……是儿臣唇不可及,不知那药草其实是害物,看在辰妃娘娘如此热情的份儿上用了不少……儿臣真是罪该万死!”
说着她就扑通一声跪下来狠狠磕了个头,虽然不知为什么穆丛澜也还是跟着一起跪了下来,低着头瑟瑟发抖。
“看在辰妃娘娘的面子上?”穆鸿祯皱起了眉心,表情变得有几分扭曲,“朕怎么不知道,这宫里现在都看辰妃脸色行事了。”
辰妃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不,不只是白,已经开始发青发黑了。
穆丛澜又抬眼看了看穆丛臻,心想这可真真是险招,虽然险,但也许会有奇效。虽然她不是很了解辰妃,但是全宫里的人都知道辰妃好大喜功,极爱面子。她的位置越高,排场就越夸张。不仅她房间里的陈设装潢极尽奢华之能事,她宫里也几乎是来访者不断,各种游宴活动日复一日,锣鼓喧嚣,笙歌曼舞就属她宫里最为频繁。
听穆丛臻私底下说早已有不少大臣对辰妃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事风格极其不满,只是碍于杜氏一族现在如日中天的势力,几乎无人敢发话。曾有几个妄图靠一己之力荡清邪祟的御史都被一个接一个处理掉,不是流放就是贬官,最惨得是直接死在狱中,久而久之朝中大臣们的口径渐渐统一了起来,那就是期待皇后的位置快快有人坐上,辰妃杜氏目前是最好的人选。
穆丛澜偷眼瞧着父皇,越发确信他如此频繁的更换皇后人选并不能简简单单用喜新厌旧来形容。郢王朝长久以来一直有外戚控政的旧俗,谁也想不明白为何传说骨子里流着一半马上民族血统的穆氏皇族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这样看来这位杜氏辰妃的下场,其实早就预定好了。
穆丛澜又偷眼瞧瞧那边的杜氏,不知道他能不能多少预感到自己的未来。
“不……不是的皇上。”辰妃努力稳住声线说,“那些只是别有用心之人散步谣言罢了,臣妾照顾皇子和公主还忙不过来呢,哪儿有闲工夫做那些多余的事儿啊……”
穆鸿祯挑起一边眉道:“这是朕的皇宫,到底如何朕还需要借助他人耳目吗?”
此时的辰妃已经抖如筛糠,刚才还战战兢兢的穆丛澜现在却开始乐得看戏了。
穆鸿祯满含怒气的眸子扫过了一遍在场所有人,压着嗓子说:“一个是朕未来的皇后,一个是朕的亲女儿,不过是看顾一个孩子,你们居然拿出如此可笑的说辞来搪塞朕,是嫌朕被天下人耻笑得还不够吗??”
这一声吼又把屋内所有人不约而同震得浑身一抖,自然无人敢开口应答。
辰妃早已是崩不住泪,已经在低声啜泣,纤细的背抖得楚楚可怜。
“皇上,臣妾真的是无心之失。”她抬起头眼泪涟涟地瞧着穆鸿祯道,“误认草药是臣妾愚笨没错,可臣妾毕竟没有亲口喂进殿下嘴里,也没有怂恿任何人去害殿下,臣妾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毕竟殿下病到如此地步确实是臣妾的过失,若是受苦受罚能够免去殿下些许痛苦,臣妾心甘情愿!”
穆丛澜真想拿针线来缝上她那张嘴,或者直接毁掉她那张梨花带雨的面庞更好。可见传说中刽子手都不忍心下手斩杀妲己确实是可能发生的事。
见着穆鸿祯的表情穆丛澜是知道父皇又心软了,不过能心软到什么程度就难说了。
穆鸿祯扭头看了一眼昏昏欲睡小脸泛红的儿子,神色又冷峻起来。
“这次的事你们俩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穆鸿祯又扫视了一番两个瑟瑟发抖的女人说,“辰妃杜氏,从现在起禁足一月,除本宫宫人外不准与任何人接触,好生反省过错。同昌公主看护不利,与辰妃同罚,一月内不准踏出公主府半步!”
于是穆丛臻与辰妃一道口头谢恩,穆丛澜忍不住又瞧了一眼父皇,他的神色看起来分明一点儿也不轻松,为何这惩罚如此不痛不痒?
冷不丁穆鸿祯的视线忽然飘了过来,差点儿和睦丛澜好奇的视线撞在一起。穆丛澜惊得一个哆嗦,赶紧垂下头。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穆鸿祯严厉的视线扫过两个刚刚受罚的罪人怒道,于是两人连连磕头,慌忙退了出去。
穆鸿祯一个针扎般的眼神看过来,御医也赶忙磕了头告退,穆丛澜松了口气跟在御医身后往门口走去,然而刚抬起脚她身后就传来了男人幽幽的声音:
“晔阳,你留下。”
穆丛澜心中一惊,面上强作镇定回过神来欠了欠身。
“父皇何事?”她一脸无辜地问。
穆鸿祯一边给穆正诚敷上毛巾一边漫不经心道:“听说傅思明坚持教你也教了好几年了,朕倒好奇成果如何。”
“那……父皇想如何知道?”
“后日就是冬猎了。”穆鸿祯若有所思道,“到时候你也一起去。”
“真……真的吗?”
穆丛澜第一反应还是父皇是在开玩笑,毕竟他们不是游牧民族,哪儿有公主出席这种活动的说法,到时候怕不是又引一波笑料。
穆鸿祯挑挑眉问:“不愿意?”
我哪儿敢。
穆丛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堆满笑容道:“父皇既然愿意给晔阳机会,晔阳岂有不应的道理,就如父皇所言,后日儿臣也去参加冬猎。”
“到时候周国使臣和质子也会参加,”穆鸿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你可想好了。”
对了,周国使臣还没离开郢都呢,应该是这一次参加完冬猎接受最后一次“款待”后才会离开。
“这样,儿臣知道了。”
“还有,”穆鸿祯又出口制止了准备离开的穆丛澜,“这次冬猎结束后你要给朕一个明确的说法,你不能总在道观和宫里两头跑。”
穆丛澜这是听出来了,父皇这是催她赶快嫁出去。
“知……知道了。”穆丛澜强作笑颜应道,之后穆鸿祯便心不在焉地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这时候按时来查看皇子情况的御医也过来了,左右留着也是碍事,穆丛澜干脆离开了房间,退到了自己的寝殿中。
姐姐被遣返回宫外的公主府了,这宫殿也不是她的,下一次她又不知要被送到哪里去,坐在床头望着天花板,穆丛澜再次陷入了忧愁之中。
仿佛自己只是绕着某个点转了一个大圈,又回来了而已。
如果这个圈果真是绕得毫无意义,那她再细究下去大概会被自己活活气死。
也许干脆地嫁个好看的贵族男人确实是终结这种僵局的最好办法。